第197章 阅卷(1)

“夫诸福咸至,事亲如舜至矣,非有圣德,孰能受命而臻此乎!”

读完起讲,杨寅秋不知不觉“咦”了一声。

这声吸引了正在喝茶的彭汝玉,他侧头朝半天没动静的杨寅秋看了看,只见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振奋之色。

“许是又看到了什么好句子!”彭汝玉也没在意。

可是杨寅秋脸上的兴奋之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明显。

突然,杨寅秋捻须长笑道:“彭大人,你们扬州果然地灵人杰,地灵人杰!”

彭汝玉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不知大宗师此言何意。”

杨寅秋捧着手上的卷子,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道:“我这题目,长约百来字,头绪繁多,而这考生仅用三百来字便将题目阐述得明明白白,可见这考生驾驭题意之力也!”

说罢,他将手里的试卷递给了彭汝玉。

彭汝玉初时还以为杨寅秋这是老毛病翻了,又一惊一乍的。

但看完全文,他的脸上震撼之色却一点都不比杨寅秋少。

“此文用《史记》、《汉书》笔意,直将题目作为本传。而且文章义理精括,笔力雄浑。实乃雄文也!!”彭汝玉也是进士出生,进士出身的人,几乎都是这个国家头部的精英人才。一篇八股文章好坏,他自然也是能读懂的。

杨寅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激动道:“彭知府,你看这

彭汝玉指着卷子道:“

杨寅秋拿过彭汝玉手里的卷子找到这两段,默默读道:“且【诗】有征焉,谓嘉乐而宜民宜人,纪德显也。”

杨寅秋和彭汝玉两人平日里都是很严肃的那种。

但此时全都呼吸急促,面色涨红,这是看到一篇好文之后击节赞叹后的兴奋,这是读完一篇好文之后口有余香的兴奋。

彭汝玉道:“此文通篇不见分股,全为散体,纯粹就是一篇古文,有别制义常格之外,却得此奇观也!”

杨寅秋点了点头:“随题叙置,而其剥落呼吸,掉折渡落处,时文中史、迁也!”

台下一众书吏见两位大佬在台上各种吹捧此文,脸上全都露出好奇之色。

往年院试不是没有好文,但跟乡试、会试比起来,质量肯定是良莠不齐的。

可就算是乡试、会试,主考也不可能抓了一篇文章彩虹屁吹上了天。

甚至将做此文的童生夸成了司马迁,将此文比作《史记》。

开玩笑呢吧??

那可是太史公啊,别说本朝了,就算是汉以后,又能有多少人达到太史公的笔意高度?

这时,杨寅秋道:“此文章法之运转,气脉之灌输,如子美七言古诗,开合断续,奇变无方而使读者口顺心怡……”

说着到,他挺了挺,又把文章确认了一遍,嗯,通篇古意,不似那日徐鹤的文风。

一念及此,他转头对彭汝玉道:“此童生有院试案首之资,彭知府以为呢??”

彭汝玉比他稍稍沉稳些,点了点头,然后道:“确实,不过还要结合经义题来看!”

杨寅秋知道他这是老成持重之言,于是点了点头,在此文卷底中间位置画了个圈,做了个记号。

越靠中间,就是名次越高的意思,而这个试卷底部的圈圈,正好在试卷的最中心位置。

也就是说,抛开试帖诗这个不重要的考试项目,只要这个童生的经义题不那么拉胯,那么院试前十也是有希望的。

……

往后四天,杨寅秋一直在临时学道衙门内一边监考一边阅卷。

一共用了三天,他才堪堪将四书题的卷子全部阅完,而这时候,扬州府所有的州县的院试正式完成。

所有的卷子被刻意打乱、滞留后,跟着最后一批四书卷混杂在一起递到杨寅秋的案头。

杨寅秋在审阅完完后,令吏员将各取中试卷按照三等放好。

然后根据页眉各县取录的情况,有所增减。

比如一个县取了二十名,那就要在那个县里再找出十份被罢落的卷子凑数。

而另一个县足足取了五十人,则要再从五十人中剔除二十人。

没办法,各县取录比例都是事先订好的,至于比例如何订?

这是一个很繁琐的事情,肯定是根据本县文教的实际情况,以及进士、举人、秀才、童生的多少订了个合适的数字。

三天订好《四书》题的录取比例,接下来杨寅秋的工作就是再读五经题。

五经题与四书题相比,在院试的权重自然是稍低一筹的。

不过随着科举考试进入乡试及以上的阶段,五经题也逐渐重要起来。

所以,五经题在院试其实也是个非常重要的考核标准。

前两天杨寅秋看了若干文章,只觉尚可的较多,惊艳的凤毛麟角。

但在今天,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易》为本经的童生所作之文。

这次杨寅秋所出的题是以《易·大过全章》为题。

其文开篇则曰:“无咎之难也,其道进于天!”

接着写道:“夫人何以无过,求之于《易》,有人尤将终身焉。”

杨寅秋点了点头道:“此文贯通经史,作深入开掘,既不悖经注,又能独出己见,确实不错。”

想到这,他在文章底部的中间画了个圈圈。

接着,他将这份卷子放入竹篮,拿起

这篇文章是以《诗》为本经的童生所作。

杨寅秋见题微微一笑。

这次他以《周南·卷耳》为题,看似简单,实则想要写好很难。

其实想要写好《诗》的八股,用后世的话讲,要做到四个方面:

首先,文章要紧扣主题,据文求义,对崩文做出符合其本意和情趣的概括。

其次,文章要要翻新巧构,股对句群,是《诗》义理性强的诗句给出生动形象且有层次的解析。

从这四点上可以看出,虽然诗经文辞简单,郎朗上口,也没有别的经义那么微言大义。

但想要写好也是非常困难的。

这种审美上的复刻和延伸,对作文之人的审美意趣是个很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