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马车上,时芙昕靠在车壁上发呆走神,时芙音眼含担忧,和赵玉燕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赵玉燕也有些心不在焉。
母亲居然没和她们同乘一辆马车,这是恼了时家妹妹了?
是了,母亲虽为人豪爽,但对姑娘家出门在外守规矩不惹事不生事,这是她最低的要求,昕妹妹前后两次得罪曜三公子,她肯定是生气了。
看着沉默的时芙音和时芙昕,赵玉燕也不好说什么,她其实还挺喜欢两人的,可她到底是庶女,说话行事都得看嫡母的眼色。
嫡母喜欢的时候,她可以和两人多来往,嫡母不喜了,她也只能远着她们了。
马车外,赵总督不在,时定轩、时定浩和赵晟明、赵晟豪还算融洽,有说有笑的。
赵家直接将时定轩四兄妹送回了时府。
到了时府后,时芙音和时芙昕下了马车,便来到了赵夫人所在的马车前,向她道谢和道别。
赵夫人并没有开车门,只是将车帘掀开了一半,透过车窗和姐妹两说话,完全没了之前的亲热,略微说了两句,就让马车起行了。
看着走远的赵家车马,时芙昕心绪有些波动。
时芙音见妹妹沉默着不说话,上前搂住她的胳膊:“走吧,我们快回府。”
时芙昕点了下头,看向时定浩手中提着的木笼。
木笼里头关着的就是赤焰貂。
幸好赤焰貂找回来了,要不然这次冬猎之行,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时定轩、时定浩已经知道时芙昕和楚曜的冲突了,两人不觉得时芙昕做得有什么不对,只是牵连了赵家,也不好说什么安慰的话。
四兄妹一回到府中,门房的下人就道:“五爷、九爷,三姑娘、六姑娘,大夫人让你们回府后就立马去懿祥堂。”
时芙昕嗤了一声:“时芙琳她们回来了?”
门房点了点头:“是二姑奶奶和曾夫人送回来的。”
时芙昕:“二姑姑她们现在走了吗?”
门房摇头:“还没呢。”
时芙昕嘴角一勾,露出冷笑:“哥、姐,我要先回一趟懿桂院。”
时定轩:“一起吧。”
四兄妹直接回了懿桂院。
......
三进院东厢房里,元宝正一脸庆幸的和金桂说着话:“幸好我们没跟着六姑娘去围场,要不然六姑娘闯了那么大的祸事,你我都得受罚。”
时芙琳一行人回府后,立马就将时芙昕在围场做的事宣扬了出来,如今整个伯府都知道时芙昕在围场是如何得罪楚曜的了。
金桂沉默着没说话,心里显然也是这样想的。
主子犯了错,顶多罚跪祠堂或是被禁足,可她们这些当丫鬟,可是会被打板子的,若是过错太大,甚至还会被发卖。
“我早就说了,我们不该来懿桂院当差的.......”
话未说完,就看到时芙昕进了屋子。
“你们既这般不愿意,那我成全你们。”
时芙昕面无表情的看着面色大变的元宝,又扫了眼惊慌起身的金桂,将关着赤焰貂的木笼放在了桌子上。
看到赤焰貂,金桂和元宝面上都划过了恐慌。
时芙昕冷眼看着两人:“我问你们,是谁拿走了我的红貂?”
看着浑身散发着冷冽气息的时芙昕,金桂咽了咽口水:“是七姑娘,奴婢想阻止的,可是我们根本拦不住.....”
时芙昕没空听两人废话,来问她们,只是想确认拿她赤焰貂的人是谁罢了,知道是谁后,转身就出了房门。
“小芳。”
还在认认真真扫着地的小芳听到时芙昕叫她,立马小跑着过去。
等她到了跟前,时芙昕才开口:“小芳,日后我的屋子由你来看守,你要做得是,除了我爹我娘,我哥我姐,还有我弟弟,其他任何人,只要没经过我的同意,就不能擅自进入房间,更不能从我房间里拿走任何东西。”
小芳认真的听着,然后又认真的点了点头:“奴婢会帮姑娘看好屋子的。”
屋里头的金桂和元宝听到时芙昕的话,都心生恐慌,两人刚对视了一眼,就听到时芙昕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
“跟我去一趟懿祥堂吧!”
这一下,金桂和元宝彻底慌了,知道这次的事不能善了了,想开口求饶,可对上时芙昕那冷冰冰的目光,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
懿祥堂。
时老夫人坐在高位上,时大夫人和时玉华、曾雨薇坐在左边椅子上,金月娥、时五夫人、时六夫人坐在右边椅子上。
堂屋中间,时家姑娘、时芙芝、时芙冉、魏若汐则是坐在厚厚的锦杌上。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凝滞,时老夫人沉默不语的拨弄着手里的檀木珠,时大夫人眉头紧紧皱着,时五夫人、时七夫人面色有些难看,金月娥面上掩饰不住的担忧。
时玉华、曾雨薇面上也带着不满,不过更多的是事不关己、游离在外的状态。
时芙琳等小的,或挤眉弄眼、或幸灾乐祸、或担忧焦急。
“六妹妹得罪了曜三公子,不会牵连我们吧?”
“谁知道呢,曜三公子是出了名的混不吝,整天带着一群二世祖没事都要惹出点事来,六姐姐还非要去招惹,她以为自己是天仙呀,以为曜三公子会对她另眼相看?”
“这段时间大哥他们出门可要小心着点了,要是碰到了曜三公子那群人,说不定会被报复的。”
听着孩子们议论纷纷,曾雨薇看了眼将手中帕子揉成一团的金月娥,眼底带着窃喜。
活该!
不过是边关回来的一群野蛮子,仗着四肢发达点,就以为能神攀附权贵了。
在行宫的时候,她可是将赵夫人对时芙音、时芙昕姐妹的疏离看得真真的,那两姐妹如今怕是已经惹了赵夫人的厌了。
哼,还妄想将她的儿女比下去,简直是自不量力。
一想到时芙昕当着皇上和朝中重臣的面将伯府抱错孩子一事捅了出来,曾雨薇就恨得牙根痒痒。
原本这事只是在一些和时家相熟的人家中流传,外头知道的人并不多,可如今,怕是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了。
想到他们家要再次遭到别人的非议和指点,她心里就恨得不行。
这一家子不克他们难道会死吗?
时玉华见茶碗里的茶空了,皱眉道:“不是说定轩几个已经回来了吗?怎么还没过来?”说着,看向金月娥。
“四弟妹,不是我说你,你对你那四个儿女的管教真的是不行,在家里,顶撞长辈;出了门,招惹贵人,哼,他们可真真是够厉害的。”
看着金月娥面色又白了一分,时玉华心生快意,当初她不过是想要几个荷包,这一家子就推三阻四的拿乔,这次她非得好好压压他们的气焰不可。
“母亲,昕姐儿在家里不懂事也就算了,到了外头还无法无天,你可不能继续放任下去,别等哪一天真给伯府招来什么祸事。”
金月娥看了眼时玉华,立马看向时老夫人:“母亲,昕姐儿做事一向有分寸,行宫发生的事肯定有误会。”
时玉华顿时哼笑出声:“误会?昕姐儿从树上掉下,砸在了曜三公子身上,在皇上面前大放厥词,得罪吏部尚书。”
“之后她又在假山脚下,抱着人家曜三公子的腿不放,这些可有不少人都亲眼看到了,能有什么误会?”
时老夫人瞥了一眼时玉华:“你安静点,一切等昕姐儿他们回来了再说。”
时玉华一噎,面上露出了些不满,她觉得母亲太偏帮时芙昕几个了,正气得不行时,看到曾雨薇对她使眼色。
时玉华知道曾雨薇的意思,再次开口:“母亲,你也别觉得是女儿在小题大做,在这京城,因为说错话,被抄家砍头流放的人家不在少数。”
“昕姐儿在外头太口无遮拦了,府里抱错孩子这样的事,是能在外头公开说的吗?你等着瞧吧,咱们家肯定要成为满京城的笑柄了。”
时老夫人还是没说什么,这事,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甚至还觉得时芙昕做的不错。
时家沉寂太久了,久得好些人都把武昌伯府给忘了。
昕姐儿这么一说,不管是皇上,还是其他人,肯定会再次记起伯府的。
虽说不是那么光彩,可总比悄无声息的消失要好上很多吧。
见时老夫人还是无动于衷,时玉华和曾雨薇都有些无力,不由向时大夫人使眼色,想让她说话。
时大夫人看了眼时老夫人,并没有开口。
就在这时,门外的丫鬟说时定轩四人到了。
闻言,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神色一正。
时玉华坐直了身子,已经做好准备,要好好数落一顿时芙昕了。
很快,时定轩四人就走了进来。
等四人向长辈们行了礼,时玉华立马‘轻咳’了两声,想要将时芙昕叫到面前说教一番,谁知话还没开口,就看到时芙昕径直走到了时芙琳面前。
看到时芙昕面无表情站在时芙琳面前,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时大夫人错愕了一下,便沉了脸,他们还没说她在围场闯祸呢,她竟先发难了,还是对着自己的女儿。
“昕姐儿,琳姐儿惹你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时芙昕没理会,只是看着时芙琳:“是你将我的红貂带去围场的?”
时芙琳本来并没有将时芙昕怒视当回事,可听到这话,眼中立马划过慌乱之色,面上也浮现出了心虚。
时大夫人对时芙昕不回自己的态度很是不满,又看到时芙琳心虚的样子,当即皱了起来眉头:“琳儿,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拿了昕姐儿的什么东西?”
时芙琳见时芙昕一副不罢休的样子,梗着脖子道:“是,你房里的红貂是我拿走的,不过一只貂而已,瞧你这小气的样子。”
“一只貂而已?!”
时芙昕骤然拔高了声音:“不问自取是为偷,你不是一直把规矩教养挂在嘴边吗,可如今看看,你的规矩学得也不怎么样嘛。”
时芙琳本就心虚,见时芙昕突然发飙,气势一下就弱了下去,连反驳都忘了。
一旁的时大夫人见女儿一下就被震慑住了,有些失望,但更多是对时芙昕的生气。
刚刚那话明着是在骂琳儿,内里却是在指责她。
“琳姐儿,给昕姐儿道歉。”
时大夫人对着时芙琳厉声道。
见母亲竟当众吼自己,时芙昕眼眶瞬间就红了,气性一上来,扭过头,就是不道歉。
见此,时芙昕冷笑了一声。
看到时大夫人脸色难看的样子,时玉华有些幸灾乐祸,当初她被昕姐儿这丫头顶撞的时候,其他人可都是在看戏的。
如今好了,也让他们尝尝被小辈当众顶撞的滋味。
坐在时芙琳身边的魏若汐有些看不下去,站起身看向时芙昕:“六表妹,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时芙昕嗤笑出声:“她跑到我房里拿走我的东西,我咄咄逼人?”说着,看向时芙琳,“我的东西,哪怕是一根草,外人也没资格拿走。”
魏若汐皱眉:“六表妹,你这话太重了,都是一家子姐妹,怎么就成外人了?”
时芙昕看着魏若汐:“内外之别,我分得很轻,用不着魏姑娘在这里说教。还有,这是我跟时芙琳之间的事,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你......”
魏若汐面色一怒:“你不用在这里为难琳姐儿了,那只红貂是在我手里跑掉的,你放心,我会赔你一只的。”
时芙昕面露讥笑:“你赔?我怕你赔不起。”
魏若汐:“不过一只貂而已,就算是罕见的红貂,再贵我也买得起。”
这时时芙琳也不当鸵鸟了:“你养的什么红貂呀,居然还咬人?”
听到这话,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时芙昕突然展颜一笑,笑得眸光潋滟,眉眼具弯,看得屋子里的人都为之一愣。
“红貂咬了人呀,这还真是......”意外之喜呀。
时芙昕一改之前的凌厉冰冷,又变回了甜美可人的乖乖女,心情大好的走到金月娥旁边坐下。
看着她这样,一直没说话的时老夫人眼皮突然跳了跳,再看到金月娥母子几个同情的看着魏若汐几个,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那只红貂莫非有什么来头?
时老夫人刚想问,就听时玉华开口说道:“昕姐儿,你回伯府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改掉身上的小家子气,一只貂而已,跑了就跑了,也值得你朝姐妹恶语相向?”
“行了,不说这事了,你也别在这里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们还是说说你在围场闯的祸事吧。”
时芙昕看着时玉华淡淡一笑:“我闯祸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说来我听听。”
看着对自己毫无尊重的时芙昕,时玉华再次怒火中烧,刚想斥责时芙昕,就被时老夫人打断了。
时老夫人看着时芙昕:“昕姐儿,祖母相信你是个知分寸的好孩子,在围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跟祖母说说吗?”
看着时老夫人和蔼的面容,时芙昕也不好敷衍,便将掉树遇皇上,以及和楚曜起冲突的事说了一下。
“皇上没有怪罪我,从头到尾没说一句重话,砸在楚曜身上,他也没说什么,这就是个意外。”
“至于后来,再次和楚曜起冲突,这就要感谢七妹妹了。”
“要不是七妹妹将我的红貂带去围场,还放跑了它,我也不会因为上前阻拦,和楚曜撞在了一起,引发后头那么多事。”
时芙昕看向时大夫人:“大伯母,都说你是最公正的了,你们说我闯了祸,那造成这一切的琳姐儿又算什么呢?”
时大夫人面色恼怒的看向时芙琳。
时芙琳吓得缩了缩脖子,躲到了魏若汐身后。
魏若汐见了,再次挺身而出,当起了知心好姐姐:“大舅母,都是我的错,是我让琳姐儿将红貂拿出来给各家姑娘赏玩的,红貂跑了,我要负全责。”
时芙昕笑吟吟的问道:“红貂咬了几个人?是谁家的?”
见时芙昕一会儿冷若冰霜,一会儿又笑容灿烂,变脸比翻书还快,魏若汐有些不喜的皱了皱眉头:“咬了武安侯府家的宋三姑娘和南和伯家的汪六姑娘。”
“只咬了两个啊?”
时芙昕有些失望,怎么不多咬几个呢。
不过有两个也行,时芙昕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魏姑娘,希望几天后,你还是能像现在这般这么有担当。”
这话不止时老夫人听出不对劲了,就是时大夫人和时玉华也察觉到了异常。
没办法,时芙昕脸上的笑容太刺眼了。
两人拉不下面子询问,最后,本欲追究时芙昕在围场闯祸一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金月娥带着四个孩子离开的时候,时老夫人问了一句:“那红貂有什么不对吗?”
时芙昕不答反问:“祖母,这人做错了事,总得受到惩罚,对吧?”说着,看向时芙琳,“随意拿人家东西这毛病,得改!”
走到院子里,看到垂首站在一旁的金桂和元宝,时芙昕对着后面出来的时大夫人说道:“大伯母,这两个丫头我不要了。”
金桂、元宝一听这话,立马吓得跪在地上:“六姑娘,我们错了,求你不要赶我们走。”
被主子赶出来的丫鬟,是很难在府里找到好差事的。
时芙昕淡笑道:“连家都看不好的丫鬟,我要来有何用?你两愿意听谁的话,就伺候谁去。”.
听着时芙昕话里有话,时大夫人面色沉了沉:“两个丫鬟而已,你不想要就算了,大伯母重新给你挑两个就是了。”
时芙昕笑着拒绝了:“不敢劳烦大伯母操心,我身边还有个小芳呢,够用了。”
时大夫人也懒得多事,点了下头,就带着时芙琳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