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守灵哭丧,是很忌讳有外人在场的,我急忙往回走。
可是那些哭声里,有一道女人的声音,令我突然感到很耳熟。
是谁呢……
一时间我也想不起来,但应该只是巧合吧。
我半辈子都在村里装傻充楞,认识的人,也就只有稻花村的村民,和林家的人。
他们怎么会无端端跑这儿来呢。
话虽如此,我却越发觉得那个哭声耳熟了。
最后实在忍不住好奇心,顺着河中央的老旧吊桥,悄悄走了过去。
定睛往那火光冲起处一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死者,怕不是个地方大官吧!
跪在那边嚎丧的孝子,密密麻麻的,一眼望去都要近百人了!
两个道士模样的人,站在最前面,一个摇着还魂铃诵经,另一个掌着厚厚的册子,大声颂念先人的生前轶事、死因等等。
但这山谷里风好大,根本听不清楚内容。
最令我感到奇怪的是,道士身后的棺椁,棺盖是打开的,而且里面居然空空荡荡。
连尸体都没有,守什么灵?哭什么丧?
真奇怪……
但这也不关我事,收起了好奇心,专心的辨认耳熟的那道声音。
最后发现,这声音发自跪在最前排的那个女眷,而她也是哭的最伤心的那一个。
与其他人相比,她的哭声里,夹杂着一丝丝的害怕。
这经指不定得念到什么时候去,我就绕到了侧面,往前走了走。
微微冲那女人挥手。
女人眼角的余光,果然瞥见了我,立马蹙眉看过来。
她骤然脸色惨白,哭声戛止,我也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不敢置信。
那桃花般柔美的眼睛……
精致的瓜子脸……
虽然长出了几道法令纹,却仍然充满风情魅力的丰润红唇……
一瞬间,我由头到脚凉成了一片,毛骨悚然!
岳、岳母??
唰!
哭声消失,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我!
那跪在最前面哭丧的女人,不就是我的岳母,袁静吗!
可她早就死了,魂都被我超度了啊!
我惊恐的说不出话来,连做梦都没梦见过如此诡异的情景。
袁静也一脸惶恐,疾声喊道:“阿昊,快跑!!!”
呼!
篝火瞬间熄灭了,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
袁静身边,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却仍旧死死的看着我。
我心惊肉跳,拔腿就跑!
耳边狂风烈烈,似有无数人在争吵。
“竟是那贼人的孽种,杀了他!”
“杀了他!杀了他!”
“他跟此事无关,求求你们放他一马!”
“混账!我看你是长了反骨了!”
我没命的往前跑,直觉告诉我,不管追在后面的是什么,都不是我一个人能应对的!
但突然发出的一声惨嚎,还是令我咬着牙回过了头:“岳母!”
后面,是无尽狂风;
有形的风,或说黑影!
岳母被卷在里面,哭喊:“我没事,快跑啊阿昊,来不及了!”
我还在犹豫,就被一股阴气拍中。
却没有伤到我,只是把我一下子推到了那座吊桥上。
“岳母……”
那些孝子,已然密密麻麻的站在河岸上,阴森森的瞪着我。
他们好像过不了这座桥……
但袁静也不见了。
尽管心急如焚,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莽撞行事。
对了……那个老太太好像知道些什么!
先问过她再说!
我打定了注意,忍着心急,调头跑去。
突然,狂风大作,桥晃得好像要塌了似的!
我紧紧攥住铁索,看向四周,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月亮,不见了……
但并非乌云遮蔽,而是百鬼夜行!
数不清的冤魂厉鬼呼啸而过,卷起阵阵阴风;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荒山、江河里,不知惨死了多少人!而且似乎与那群孝子是一伙的。
孝子们过不了江,它们却可以,来要我的命!
在我耳旁低语、嚎哭,拉扯我、啃我、吃我!
我咬着牙,手忙脚乱的从挎包里掏出尊小神像,咬破手指洒下了精血。
然后用符纸使劲擦了擦神像,揉成团,含在舌根下定住。
“太上有灵,祖宗佑我,敕!”
“乾坤浩荡,百无禁忌!乾坤浩荡,百无禁忌!!”
任凭鬼怪如何嘶嚎,我都充耳不闻,只是紧紧捧着神像,默念心经,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河里那只还没熄灭的纸船,以定心神。
这神像,我总共有三个,都是爷爷还活着时,用我黄家列代先人的灵位做的。
虽然其中一尊,已经在对付白劲松时崩碎了,但每一尊都有着我家先人的气息与命格保佑。
最后,我有惊无险的走到了桥头,松了口气。
回头看去,那些孝子、念经的道士,卷天的纸火……都已经消失了。
就像只是场梦而已,然而并不是!
我真的看到了早该去轮回投胎的丈母娘。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为何人哭丧?
还有那些孝子,他们骂我贼人孽种,好像跟我们家有仇似的。
是人是鬼?亦或是其他我还不曾了解过的诡异事物?
一层层谜团笼罩在心头,令我感到无比沉重、焦灼。
那个老太太,兴许能解开我的疑惑……
我急忙赶回渔屋。
这会儿已经快凌晨三点了,屋里的蜡烛早就燃尽了,漆黑一片,只能听见小张熟睡的鼾声。
我摸索着搜寻老太太,最后僵在了套间门口。
梦瑶就睡在里面。
借着月光,我看见她的两颊和嘴唇,红的跟血一样,简直……像个纸人!
怎么会这样?
难道有邪物趁我不在,入侵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揪心的跑过去,却被人一把推开。
竟是那位老太太!
她就坐在梦瑶旁边,太黑了我差点没看见。
手里掌着一盒红色的膏子,还有一些纸片。
“嘘~”老人冲我做了下手势,小声道:“刚睡着,别吵醒她。”
我这才闻见一股很浓的胭脂味。
顿时哭笑不得:“大娘,她脸上那些色儿,是你给涂的?吓死我了,还以为是血呢……”
老太笑着站起来,跟我一起欣赏梦瑶安恬的睡颜,叹道:“送亲成婚,本是喜事,奈何女儿自古心软多情,到了这一刻总有太多挂念,哭的妆都花了,我就给她补一补。”.
“不……应该是被我惹哭的。”
说完,我浑身一颤,毛骨损然:“你、你怎么知道我们要送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