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错位,阴阳失衡,足足万里赤地翻卷至高天,山峰倒悬崩碎,失重一样,缓缓肢解。
忽然,一座巨峰爆碎,一只缭绕着乌金色符文的巨大手掌轰碎了它,穿过土石和尸骨砸落,一瞬间将古战场的大地轰的整个塌陷下去,震波掀起的余流几乎凝聚出了肉眼可见的痕迹,扩散着扫过数百里之遥,一路上的障碍物都被轻易扫灭。
逐渐在战斗中学会将光明神力和真意结合的方野,正笼罩在狂暴的金色暴风中,留下一片串串音爆和流星般的璀璨尾迹,瞬间撞穿了迎面而来的巨掌,手中的长刀牵引起一线微光斩过。
那一线微光骤然爆发,狂躁的真意海啸一样拍向了正同样掠来的漆黑魔影。
“你这神道修士打起架来怎么一副体修的模样?”宫九夜脸上的笑容格外癫狂,“不过也好,这样的对手更能让我尽兴!”
他一剑挥出,毫不避让。
带着强烈毁灭气息的黑剑与方野斩出的一线刀光直接撞了上去。
两者相撞的一刹那,互相浸染倾轧的两种超凡因子几乎都失去了原来的色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浊深沉的灰,但世界将要被逐渐褪色的灰幕荡涤前,那正要膨胀开的帷幕就被更为恐怖的力量从内部贯穿了。
“痛快!痛快!”宫九夜神情恣意张狂,和方野纠缠着厮杀,战斗的余波已经快将战场外围整个掀翻,笼罩古战场的场域更是摇摇欲坠,几近崩塌。
方野一言不发,他在战斗中感受着宫九夜不断攀升的气息,想要找到自己的答案。
宫九夜自然不会无法察觉他的所作所为,但是并未阻止,甚至刻意放慢了升华的速度。
他们交手中逐渐向着古战场中心转移,而相比于在战场外围瞬息间就被两人交战余波碾碎的遗留之物,战场中断的尸骸、残魂几乎都有着序列八将近序列十的实力。
正当方野以心景编织出巨大的道门护法神将虚影,一戟斩下的余波劈开了一座巨大的陵园,一声幽幽的叹息便充斥于天地间。
“何苦打扰本座呢……做错事是要付出……”
轰——
宫九夜眉头一挑,反手一掌按了过去,一闪而逝的巨掌瞬间按平了那座陵园,连带着将整片大地按出了一片足以葬下一座山峦的天坑,涌动的风暴撕扯着空气中几乎不可见的尸骸碎渣。
“谁给你的胆子打断我说话……蝼蚁一样的东西。”
宫九夜冷漠地收回了视线,回头一袖荡出一片黑炎,焚天煮海的炎潮将对他斩下戟刃的真意构象轻易蒸发,恐怖的高温甚至连方野的真意都变成了它燃烧的材料。
方野浑身笼罩在金辉中,若隐若现的面庞彻底被震动天地的宣泄式真意爆发所淹没,璀璨到了极点隐隐约约失去了那份糅合,转而蜕变为暴烈的光明神力普照山河,压制了向他涌来的滚滚炎潮。
“你已经很接近洞虚了,甚至可以开始着手准备凝结属于自己的法禁了,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再等一等。”宫九夜轻松地挡住了方野手中的巨斧,又一剑挑开了他反手凝结的短剑。
方野眼神微凝,在双方开战后终于第一次正式开口:“等什么?”
洞虚大概就是对标神性生命,法禁应该就是神性。
“洞虚的强弱差距是非常明显的,比之前任何一个境界都要明显,原因就在于凝结的法禁的潜力和质量。”
“你的基础条件基本完善,如果用你那件道器雏形所蕴含的法禁为引,结合灵性,必然可以踏入洞虚,但你这么做,能在洞虚领域中开拓的道途是极为有限的,上限也容易被局限,因为它本身就是有极限的法禁——我没看错的话,它应该并不是你的原生法禁吧?”宫九夜毫不犹豫地为方野解答。
方野眼神微动:“不错。”
光明神性是他吞噬伪神得来的。
只是按照宫九夜的说法来看,信仰神似乎在神明中属于上限不高,实力一般的类型?
“你……”
宫九夜正想说什么,忽然扭头看向战场边缘。
“嗯?”
方野也侧目看了过去,因为他们的交战而破碎的古战场场域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几道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正面色冷漠地看着退缩到战场边缘,默默观战的血梼等人,准确来说,视线是落在了张黎身上。
方野微微蹙眉。
有点不对劲。
什么是记忆世界?
记忆世界是已经发生过的,轨迹严格遵守现实而发展,不存在其他可能未来的存在,也就是说,方野和宫九夜斗的再凶也没有脱离这一段记忆的原本走向。
因为记忆取决于记忆主人已知的信息,所以宫九夜“透露神性生命层次的信息”这一是合理的,而记忆主人知道原本不会因为破碎的战场所引来的他人这一又是不合理的。
记忆世界中无法出现未知。
因为这并不是幻术或者幻想。
“啧,有几个老不死的过来了啊……”宫九夜冷笑起来,他猛地收手,屹立在虚空中,俯视着正在跨入古战场的来者。
方野也侧目看去,他感觉到了神性生命的气息,还是老牌神性生命的气息。
这和他曾经对上的那几个残次品可不一样了。
“袁羡渊,公孙亟,大释禅主……看来咱们刚刚动静闹太大了。不过问题不大,几个老不死的还留不下我们。”宫九夜翻手取出了一杆铁血味极其浓郁的大旗,插入了脚下的虚空中。
方野瞥了他一眼,视线投向了血梼等人。
他们似乎被盯上了?
这几个人都是翘家跑出来的大教真传,但……那几个修士似乎来者不善,还是说,这是一场竞争?
方野思虑片刻,决定救下这几个家伙。
但就在他以真意裹挟着血梼他们拉到身边时,那个叫公孙亟的灰发青年微微抬了抬眼皮。
“谁家小辈还敢乱伸手?”
方野眼神一冷,感觉到了危机,毫不犹豫动用了光明教典,天平一闪而逝。
这一刹那,方野的气息正式破入了神性生命层次,置换而来的海量真意狂涌着汇聚。
心景·不动如山。
沉凝的心景拟造的神山抵挡在了方野身前,随后一只手掌撕裂了空间探出,瞬间便击穿了方野的心景,但也在击溃心景后微微一顿,方野反手将心景凝炼于掌心方寸,一掌迎着那只玄玉一样的手掌拍了过去。
心景·掌覆山河。
……
“老板,来俩馒头。”青年从长袖里捡出两块灵石,递给了包子铺老板。
“好嘞,对了小伙子,听你声音也就十几二十岁,咋就白头了?”青年斗笠下的脸微微一愣,回头扫了眼身后如雪长发,似乎有些诧异,笑了笑,道:“天生的。”青年接过了老板递来的用纸袋包好的馒头,两根修长玉指拨出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从微微撩起的白纱中,可见一张清秀甚至于有些阴柔气的面孔。
那中年老板不由有些惋惜,少白头啊……
青年微微仰起头,看向了泉域边缘的方向,冲老板摆了摆手,慢慢走向了那片古战场,他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的洒脱,气质柔和却又有些深邃。老板才发现,青年腰间挎着一柄长剑。上撰三字:长青丝。
青年左看看右看看,慢条斯理地吃着馒头,遇见有人看过来,便轻轻点点头。
“哈哈,来追我呀……”几个孩子互相打闹着,嬉笑着,一个小男孩不小心撞上了青年,抬头看向了青年,顿时后退了几步。青年歪了歪头,摸了摸男孩的头,和声道:“小心些,别磕着就不好了。”
他又看了看掉到地上的馒头,无奈的笑了笑。
男孩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大哥哥,对不起,那个,你一定还没吃饱吧,我请你去叶记酒馆吃饭吧,那里的饭菜可好吃了……叶落哥哥做的菜,那可是方圆几千里内都赫赫有名的绝世美味……”男孩说着不由咽了口口水。
青年笑着说:“好啊好啊,等我办完事回来,你一定不能反悔呐!”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男孩擦了擦鼻子,咧嘴笑道。青年摆了摆手,然后迈步离去:“要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喂,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呐!”
“我叫南宫白!”青年的声音在风里飘出了很远很远,他的身影越走越模糊,五步跨出,已经消弭于风中,男孩呆呆看了两眼,心中一震。
“是神仙!我遇到神仙了!”
几个呼吸后,南宫白站在了古战场的外边。
“这封禁,有些棘手啊……不过还好,布阵之人并不专精此道,只是凭借修为硬顶罢了……”南宫白呢喃,静静伫立在原地,看着肉眼不可见的遮天矩阵,右手轻轻搭在了腰间长剑的剑柄上,缓缓地拔出了长青丝。
丝丝寒光盘旋于剑身之上,霎那之间,南宫白周身垂下满天星光,浩浩荡荡,近乎如同星河倒灌。剑出一尺,群星缭绕如织,剑出两尺,滔滔星河席卷如潮,剑出三尺,剑鸣之声撼动九霄。
“任你千万神通,我自一剑破之!”剑意荡涤,南宫白的斗笠一下被风扫下,吹向了远方。满头银丝狂舞,双眸之中神光熠熠,这一刻,他如同出鞘利刃,锋芒毕露。
一剑递出,狂风骤停,天地万物,唯一剑星光璀璨,便是东升赤日,也仿佛失去了原本的光芒。
“哟,这股剑意,难道是他……我那魔身跟他还勾搭上了?”
战场另一侧,手持大旗的公孙无忌一怔。
而南宫白身随剑动,突入了大阵之中,入阵时反手抓住了斗笠,扣于头顶。
“晚辈受人所托,来助一臂之力,冒昧打扰,希望各位不要介意。”南宫白面带微笑,看向了皱眉转身的四人。
“你又是谁?”袁羡渊凝眸望着面前斗笠遮面的修长身影。
白衣轻舞,南宫白并不答话,左手挑起一截柳枝,轻轻一抖,已是剑气四溢,溢散的剑气甚至将虚空搅得一片粉碎。
袁羡渊惊怒交加,一只柳条?这是何等地侮辱!顿时脸色阴沉如水,怒笑一声:“好一个轻狂无礼之徒,我观你气血澎湃,还是年青一代,倒是比些成名日久的大能还要目中无人得多,当真以为无人可以治得了你?今日你我好好论道论道,来!来!来!”
袁羡渊暴怒下浑身乌金之芒翻滚如烈火,一声长啸震动方圆数万里,惊得鸟兽四窜,无人不心惊胆战。
“怎么回事,这几日频频有大能交战,明明数万年来都未有如此,这天下是要乱了吗!”一片三流圣地的阴阳境教主面色惶恐。
附近几个大域隐世不出的大能都被惊动了,纷纷向这里看来,然后皆是倒抽一口冷气,这大战一方居然有袁羡渊这个天下排的上号的洞虚,那另一人又是谁?看上去还是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
南宫白不为所动,手中柳枝斩出,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袁羡渊面色凝重,一指点出,是柳家神通中的无疆指,传闻柳家老祖柳闵在一日游览天下名山大川之时,见一条奇异江水,浩大无比,却首尾相连,如此没有与外水相接,却未变成死水,环流不息,鱼游其中,恍然不知自己一直在兜圈子罢了。顿时心有所感,创下了无疆指。一指点出,便是一方天地,首尾相连,仿佛无穷无尽,便是大能也困得住。
“袁羡渊这老匹夫是动真格了啊,上来就是无疆指,这是要绝杀啊!”
“对付一个才剑道第三境极限的道修,有必要吗?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对,万一那年轻人背后站着一位剑道魁首,袁羡渊如此严阵以待也是很正常的了。若那剑道魁首赐下一道剑魂护身,就是直接斩落了袁羡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剑道魁首?对,剑道魁首……那小子如此年龄便是第三境,只差一步登上剑心化界,以第三境便能战袁羡渊!背后定有剑道魁首教导!”
“是哪一处?难道是囚龙剑池?接近这里的剑界也只有排行第三十七的牧龙魁首。”
“且先看看路数吧。”
但这一看,几人顿时瞠目结舌,就见那柳枝如无上神剑,一斩之下,无疆指构筑的小天地重重破碎,剑气滚滚不歇,一直接近袁羡渊身前十仗才缓缓消散。袁羡渊不由握紧了拳头。
“咳咳……”
南宫白忽然退后几步,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
“可惜,还差一步,今日里先斩你一剑,剩下的,来日一一清算……”
“嗯?”袁羡渊忽然明悟,刚才那一剑,原来是那青年的巅峰一剑,一剑无果,却是没有了再战的气力。不过想走?哪有那么容易!袁羡渊两袖卷起无边雷霆,化作两条蛟龙扑去,恐怖的雷霆连南宫白也不敢相抗,连忙闪身躲过,同时遁入了虚空,消失不见。
“居然无法追踪?他在空间上的造诣相当高明。应该不是牧龙魁首一脉的人。”诸多大能轻语,收回了目光,隐去了身形。
袁羡渊脸色阴沉,一掌拍碎了大片山川,无数生灵暴毙。
“想跑?我倒要看看你是哪个?!”
他紧随其后跨入了虚空。
“道友,你的剑道之路简直不可预量,堪称天下第一剑啊……”虚空中一艘云舟上,一个英俊男子轻笑。
“穆尊见笑了。”南宫白摘下斗笠,微微一笑,满头白发如雪,“承蒙您关照了。”
而就在此时,暴怒着踏入虚空的袁羡渊对上了坐在云舟上悠然品茶的穆宗武,脸色骤变。
“可怜一个通天大士,因为恶了白浮虞那小肚鸡肠的货色,沦落到这种地步。”穆宗武摇头一叹,袁羡渊瞬间化为了虚无。
“呵呵,白道友性情中人。”南宫白苦笑一声,“不过,我们大概是死了吧,否则以穆尊的脾性,怎么容许白道友这么摆布‘穆宗武’呢。”
“真我大概是寂灭了,现在只是被那狗东西映照出来的‘假我’。”穆宗武微微摇头,“深渊啊……”
“算了,都死的彻底了,剩下的就交给后来者吧。不过,白浮虞花力气映照我们的假我,就为了陪一个阴阳境的小辈踏入洞虚?”穆宗武忽然又有些疑惑。
“且再看看。白道友映照出这段记忆,耗费了不少力气吧……那个以白道友身份重演旧事的少年人多半是有些特殊的。”
南宫白也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也不知道白道友映照了多少故人,除了公孙无忌,你我二人,还有旁人吗?”
“谁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