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粟的泪腺失控了,她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捏碎了,可是她却连爬起来都做不到,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哭都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嘶哑气息,鲜血一股股从她的口鼻中溢出,慢慢汇聚成一片血泊。
恐惧、痛苦,让她涕泪横流,只是没有人来理会她,丁零当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她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了。
可她宁愿不知道。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江粟渐渐感觉不到痛苦了,可是她没办法高兴起来。
“要死了吗?”
江粟目光呆滞,看着头顶。
她买的蛋糕才吃了一小口,生日过成了忌日。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她呢?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人生、这样的苦难,难道是因为她反抗命运就要降下这样的惩罚吗?
追求自己的人生也是错的吗?
好冷……血要流光了吗?
我刚刚在想什么来着?
他们打完了?怎么安静下来了?
江粟的意识变得浑浑噩噩的,却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她努力想看清楚来者,最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运动鞋。
是谁呢?
江粟呆呆地想,她回光返照一样,记忆忽然涌现。
哦……是那个自称治安员的男人?
江粟茫然地转动眼睛,从下往上看去,黑色的涤纶长裤,宽大的黑色制服,还有一张厚实的漆黑的金属面具。
最终,这个男人摘下了面具,他的脸出现在江粟的视线中。
有些病态苍白的皮肤,精致到介乎于漂亮与英俊之间的脸庞,还有一双眼角带着薄红的漂亮眼睛,只是那双眼睛里有些异样的,隐隐约约的绿色雾气。
他脸颊上沾染了血迹,只是那鲜艳的色彩没有给他增添一点生机。
这个男人很好看啊……
江粟下意识想。
这位治安员总队沉默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是等待她死去吗?
可是,她真的很想活下去啊。
江粟用尽全力,奇迹般地抬起了手,向他伸去。
“救我!”
可是她拼尽全力,嘴巴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无声的求救是虚假希望后的更大绝望——她要死了。
思维被无限拉长,江粟眼前彻底归于黑暗,求助的手摔落于地面。
在意识消失的最后,江粟好像幻听了。
他说——
“我试试吧。”
……
这是哪?鬼界吗?
江粟疑惑地行走在一片奇怪的空间里,周围的色彩全是灰暗的一片,而她这个彩色的个体在这里堪称格格不入。
她只记得自己大概是死了,死之前似乎还幻听了,那个奇奇怪怪的治安员先生对自己说……试试。
试试?
奇怪的温柔啊,死人是救不活的,这位治安员总队先生是想安慰自己让自己走的安详一点么?
不过如果这里是鬼界,画风也太奇怪了吧?
江粟低头看着脚下的黑白交错的地砖,有些不理解,难道死神也与时俱进搞了新的装修风格?
走道不大,只有三米宽,两侧的墙壁上有许多黑白相框,里面的照片蒙着一层雾。
江粟试着伸手去摸相框,雾气却更浓了。
于是江粟继续向前,走了不知道多远,墙壁上的相框里的画忽然变成了彩色,上面也没有雾气,她好奇地踮起脚尖,凑近观察。
可是看清楚内容后,江粟愣住了。
画面中,一个和那个总队很像的少年挥着手,远处是向他飞奔而来的另一个男孩。
画面动了起来,就好像录像一样。
只是这副画忽然被一片雾气蒙住了。
江粟回过神,顿时有些抓心挠肺,她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对方的画像,她只想看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是那个总队先生啊!
江粟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相框,决定继续向前。
也许不止这一副彩色画像?
她加快了脚步,很快又看到一副彩色的画像,主角还是治安员总队。
比刚才那个大一些的小治安员面红耳赤地后仰,一个不算好看但很灵气的女孩叉着腰前倾,和他紧挨着。
画面刚动起来,雾气如约而至。
江粟遗憾不能看见他的八卦,继续向前,却发现前面的彩色画像逐渐多了起来。
“才十几岁就早恋吗?所以这条路上的画像全是他?”
江粟挨个看完,而直到治安员的初中生涯结束,彩色画像忽然就没了,江粟小跑着向前,可是一副彩色画像也没有。
黑白,黑白,还是黑白……
终于,江粟惊喜地看向前方的彩色画像,探头去看,这一次,她发现,画像中除了总队先生,还有一个男人失足坠楼的画面。
小治安员总队先生就这样冷漠地注视着那个男人惊慌失措的模样。
江粟心情忽然有些微妙,一路看下来,彩色的画像似乎代表了治安员感到高兴的经历,所以……
他难道是坏人吗?
她回头看向身后那一眼望不到边的长廊,一路走来看了数不清的画像,彩色的,却只有不到十张。
江粟再次前进,想要看见象征美好的彩色相框,只是又一段漫长的路程走完,单调空洞的黑白充斥着总队先生人生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篇幅。
终于,彩色的相框又出现了,江粟抬头看去,这一次……似乎有些……
画面中,正在夜间小巷里穿梭的总队先生忽然皱眉环顾四周,好像听到了什么,在脚边的垃圾里,一块银色的U盘正在微微发光。
下一张,总队先生站在一座风格好像中世纪贵族庄园的地方,周围是几个慌乱不安的人。
再下一张,总队先生满身鲜血,手里握着一把骑士剑,地上躺着一具被斩首的尸体,穿着话剧中贵族服饰,滚到一边的头颅却满嘴尖牙,瞳孔猩红。
下一张,总队先生的左手不见了,他被一只狼人压在了地上,而他的右手反握骑士剑,刺穿了想要低头咬他的狼人脑袋。
……
一张张仿佛电影的画像让江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她看着画面中不断在生死间徘徊的男人,又看了看代表愉快的彩色的相框,复杂的心情难以描述。
是畏惧,还是同情呢?
只是,这些画像真的发生过吗?跟那个U盘有关吗?
江粟继续向前,看着男人的变化。
他很快适应了杀戮,对手越来越厉害,怪物越来越可怕,可他受的伤却越来越少。
直到某一张画面中,江粟开始看见存在于现实中的地点,这令她吃惊又好奇。
她偶尔会路过一次的凡尔街的女仆咖啡厅,在班罗富有盛名的西索记者协会大厦,违法企业的内部生产链,城郊农场区,卡宾兹大农商舍……
二十二号城市治安局南区分局。
旧民宿区。
终于,沉浸在画面中的江粟撞上了一扇门。
江粟没有急着去推门,而是仔细看向最后一副彩色画像。
里面的景色很熟悉,是在烂尾楼。
“我真的死了啊……”
这一幅画没有雾气遮盖,江粟看完了全部。
她看见了斗争发生后,因为分身无术,被藏匿起来的自己,和意外发现自己并一脚踹在自己腰上的魁梧男人,也看到了自己几乎对折的腰部,以及随后遭到重创的脑袋。
不过江粟注意到,治安总队先生第一个干掉的对手就是导致自己死亡的家伙。
“也算报仇了……可是我现在是怎么回事?”
江粟带着疑惑,看着总队先生毫发无损地结束了这场厮杀,随后来到了自己身边。
从总队先生的视角,江粟忽然产生了一股极大的羞耻感。
因为脊椎断裂下半身瘫痪,她失禁了!
好丢人!
而且眼泪鼻涕和血污糊了一脸,好丑!
江粟恨不得自己死得彻底一点,不要知道自己临死前的丑态。
毕竟她也是个女孩子,还是要脸的。
不过再羞耻,她还是强作镇定往下看,她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当看到自己临死前苦苦挣扎的模样,江粟略有些不适,但随后,她瞪大了眼睛。
“不是幻听?”
在自己死后,总队先生的嘴唇开合了一下。
随后,他脸色有些无奈,自言自语着弯腰将手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做了一些江粟看不懂的事,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只大铁盒把自己的尸体塞了进去,处理了血迹。
随后画面一转突然出现在了一间地下室里,总队先生把自己的尸体拿了出来,脱去衣物,将尸体清洗干净,并进行了修复,像个娃娃一样摆布。
羞耻之余,看着他那毫无波澜的眼睛,江粟竟然觉得有些不爽。
随后,总队先生摸出了一张羊皮纸,一边看一边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植入了江粟的躯干里。
“这是在复活?”江粟情不自禁捏紧了拳头。
能成功……好吧,不能。
操作到一半,江粟的身体忽然崩溃了,变成了一堆灰烬。
总队先生正在植入丝线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没有表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错愕的表情让江粟觉得很有趣。
可是她忽然又有点慌,身体没了,她还能活过来吗?
而画面依旧在继续,总队先生撕掉了羊皮纸,在地下室里静立许久,他像是想起来什么,又取出一堆奇奇怪怪的材料,一点点捏造出了一具粗浅的人体轮廓。
画面开始快进,江粟只能从气窗外的光暗变化勉强判断时间,大概两天两夜的功夫,一具和江粟一模一样的人偶被他制造了出来。
嗯?好像也不完全一模一样,江粟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勉强能捕捉到的微弱弧度,又看了看总队先生雕琢的那个人偶的B杯,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又羞又恼。
画面最终定格在他伏在工作台上睡着的画面,不眠不休的工作后,总队先生似乎也感到了疲惫。
江粟看着睡着的总队先生,慢慢平静下来,许久轻声说道。
“谢谢。”
没有别的东西了,江粟看向了刚刚撞到的门,缓缓伸手握住了把手推开。
门后还是黑白格子地板,只是这一次四周没有墙壁,只有黑暗,光从头顶照下来,形成了一个不算大的圈,圈中心有一张背对着自己的灰色座椅。
江粟走上前,看见了双眼闭合靠坐在座椅里的男人。
江粟止住了说话的念头,站在他身侧端详了一会儿他的睡颜,发现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太多。
很快,江粟的注意力被男人身前的国际象棋棋桌吸引了注意力。
她终于知道这地方的配色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江粟不怎么下国际象棋,但她还是知道一些基本的知识的,所以看见棋盘上的局势后一时之间有些疑惑。
对着男人这一边的棋桌上只有一枚黑色的王孤零零站在那里,而对面却是摆放整齐的白棋。
“棋盒里不是有黑棋么?”江粟心里嘀咕着,伸手抓起一枚皇后放在了国王的旁边,还想再抓的时候,她动不了了。
一只白的没有血色的修长手掌越过了她,将那枚皇后取了下来,放回了棋盒里。
“你醒啦?这是哪儿啊?”江粟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全身上下只有嘴巴和眼珠子能动弹。
没有回应,江粟也看不到男人,只能猜测对方此刻的表情,大概是……似笑非笑?
“啧,没经过主人同意随便乱翻乱看,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男人打着哈欠,声音慵懒,带着一点儿调侃:“我的秘密都被你看见了,你说我要不要杀你灭口呢?”
“啊哈哈哈……那个,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你是治安员吧,一看就是大好人……”江粟可怜吧啦地说。
“行了行了,开个玩笑而已。只不过你现在的身份可不能再用了。”
“你本来死了,我把你复活了不假,但也算不上完全复活,刚好你本来也没有太多人际关系,醒来之后换个地方,换个工作吧。有些事情记得保密——虽然你现在用的身体所有权归我完全不担心你乱来。”
随着男人的轻笑,眼前的世界渐渐虚化,江粟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醒来”。
“喂,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她仓促间喊道。
“不是说了吗?南区治安局分局总队,秦易。”
江粟还想说什么,但她眼前已经逐渐光明,耳边是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店长,店长!她醒了!”
“玫莎,给她倒点水来……”
“店长,咖啡行吗?”
……
秦易缓缓睁开了眼睛,活动了一下身体。
“真是微妙啊,凡尘权杖配合傀儡术可以另类的起死回生吗?”
“支配权柄+傀儡术,这样的组合似乎与末代至高有关,或许支配女神是神庭一系的骨干?”岚毫无起伏地说。
“很厉害吗?”秦易有些好奇。
“神庭与守望者属于平等地位的合作对象。”
那确实挺厉害的……
秦易伸了个懒腰:“看来你说的那个什么深渊战争打的很惨烈啊,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今天下午终于能和周磐见面了,不是吗?”
折腾了将近二十天,总算是要见到这个男人了。
说起来,好久没有进行过模拟训练了?
不如,试试自己现在的上限?
“岚,进行精神链接,我要模拟训练,模拟对手就——珴阋女吧。一比一复刻那一天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