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山间的小路上,方野挑着两担面皮悠然前行。
转眼一晃半个月的功夫,他每天都过的很扎实,伤养好了之后臧浔就把他丢到了上阳府的府城的一家铁匠铺,免费给店家打钢珠。
那种可以用在一些蒸汽机械和传统机械上的钢珠。
传统铁匠、木匠行业正在衰落,铁匠铺里只剩下了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师傅,年轻的学徒都被他劝走转行了,人手欠缺的情况下方野这个短期的免费劳动力入职也没什么难度。
甚至因为方野对发力的技巧提升,三天里给店家打完了上阳府官坊定制的2000颗精品钢珠,换老板自己来得两三个月的功夫。
其实古华的工业化也正在发生,但是相比之下更为循序渐进,给了铁匠行业缓冲、缓冲的时间,华都冶炼厂等诸多皇室近代工业区的产能也依旧维持着十年前的倾销,其余的产能则供给军队和建设。
因此,面对官坊的工业化告示,民间大多持友善态度,剩下的也多半是不支持、不反对,只有少许被触及了利益的个体对其极为排斥。
比如……因为王朝产能逐渐高于民间赋税时,税收下降导致受贿的利益随之削减的贪官。
细数下来,利益受损的个体大多是权贵官员,民间的生活水平却渐渐提高。
随诸多蒸汽机械、魔动机械的诞生,许多日用品如布料的价格下降,民心所向下王朝的凝聚力不可撼动。
看似没有法罗那样日新月异,却胜在稳定。一旦开战,如果局势焦灼,法罗的子民恐怕就会产生畏战之心,古华人却会血战到底。
法罗步子迈的太快,容易扯到蛋。
当然,这其中变化再多,方野也没兴趣深入了解,法罗的已经正式向纳瑞亚宣战,同时停止了两国一切贸易,昨天法罗国王兼议长的秘书斯里兰特在光明广场上发表了演讲,颁布了议会出台的战时法令,当天下午操练了半个月的新兵就在老兵的带领下分批次登上列车前往边境的乔赫伊堡。
方野总觉得法罗有点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就好像……很急迫。
只是信息有空缺,未来也不确定西路曼和他的帝国议会在想些什么。
按照这个节奏,最多明天法罗就会对纳瑞亚进行试探。
未来那边的工业区也已经收尾了,过两天就正式完工,蒸汽时代赤地荒原上的现代化智能工业区,违和感十足,但谁在乎呢?
根据方野的判断,战争初期的低烈度摩擦他们并不需要资助纳瑞亚,而步兵混杂蒸汽甲胄的中烈度战场也无需消耗珍贵的资源来为纳瑞亚提供电磁武器。
只需要供应简漏的火药自动步枪来提高他们针对普通士兵的屠杀效率即可。而且,哪怕是超凡世界,只要没有出现一人灭一国的战斗力,胜利依然可以被正面战场之外的因素所干涉。
就在昨天,五架经过改造的反重力穿越机已经长途跋涉飞向了法罗,它们飞行几乎无噪音,且会光学隐身,是还在法罗认知之外的袭击方式。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重要后勤工厂要暂时ng了。
还有一架智能无人机很快会抵达纳瑞亚,达成合作后为他们提供卫星监控获取的法罗军事调度情报。
再加上大概率出现的反抗军部队,法罗的进攻必然受挫。
之后再安排无人机将前线战况的报纸送进法罗三大工业城市和其他重点城市,配合前线大量死在自动步枪下的士兵,用父母、妻子、子女的痛苦来唤醒他们十年前的光明战争的阴影,引导舆论,煽动官民对立,组织游行和罢工。
虽然残酷,但战争从来不是过家家。
面对在战术上还比较纯朴的法罗,这套组合拳应该可以打消他们的东征计划。
接受过人联战略指挥教育的方野会给法罗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当然,那是之后的事,现在的方野还得老老实实的去卖面皮。
三天的钢珠生涯后,臧浔的新课程是让方野揉面团。
发酵好的面团,把它揉匀了只能花三分钟。
成了就下一门训练,不成就老老实实揉面擀皮卖面。
有时候方野总觉得自己不是在学打架,而是在学手艺讨生活,还学的很独,当铁匠只会打钢珠,当厨子只会醒面揉匀了擀面皮。
比之钢珠,十来天下来方野进步很慢,保底五分钟起步,多了能花十几分钟。
毕竟面团这东西看不透彻,不像钢球,发面之后匀不匀谁也不知道,只能凭感觉。
每次揉完了还得扯出一撮擀面皮看看,甚至自己看着揉出来的面,觉得揉的不错了,但臧浔瞅了一眼就说接着练。
每天方野早上都会去府城把昨天擀的面皮拿去卖了,毕竟也吃不了多少,臧浔还给扁担两边的桶盖上放了装水的瓷碗,卖完面皮回来碗里水不能少于一半。
这两桶面皮沉甸甸的压在担上,稍微走两步这扁担就吱呀吱呀上下晃,不把瓷碗颠出去就已经了不得了。
作弊肯定是行不通的,臧浔洞观一照是不是原来的水那是一清二楚,所以方野只能去琢磨走的时候怎么走的稳一些。
但是走慢了这水还会自然蒸发,可谓是进退两难。
直到好心的年画做了回示范,告诉他要领在于走步时的不断变化的发力,要能够与前一次给扁担施加的余力相抵消。
用科学的方式来讲就是完美的力平衡。
当然,完美太夸张了,能在消力后使剩下的力不足以使扁担形变即可。
“别着急,你的进步很快了。最简单的打钢珠我以前都花了一个月呢,揉面团和担水卖货都是同时锻炼发力和感知的训练,不是那么容易搞定的。”
想起年画的话,方野微微摇头,小心翼翼地挑担下山,去往府城。
因为臧浔的挑剔,方野擀的面皮很细腻,口感很好,用来煮饵汤或者做什么饭菜都很不错,再加上一整天尽跟面团较劲,卖的面皮量大,他的生意还挺好。
一入府城的大门,沿路就有刚吃了早饭的人来买面皮。
到了街坊里方野便开始吆喝。
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丢人的,行商走贩也不意味着低人一等。
而在街坊卖面皮其实是不合规矩的,但也没人找茬,一些大宅的权贵也都默许了他的“吵闹”,甚至有的大老爷还会出来和方野唠两句。
卖货要去西街集市。
但年画跟他说,想早点卖完货就自己去街坊吆喝,会卖的更快一些,一些比较忙的人没空去集市,见商贩上门会买多一些。
至于违背了规矩没人阻拦,是因为曾经有人呵斥过同样来卖面皮的年画。
当时才刚刚出来跑江湖的年画脸皮薄,被言辞刻薄的大宅夫人骂哭了,第二天这家大宅的主人就搬家了。
之后年画在府城一路顺风顺水。
方野是不是臧浔徒弟?街坊人也不大清楚,但是琢磨琢磨一般人擀的面皮没那么劲道细腻,其他练气士也不至于吃饱了撑着出来卖面皮。
这么一想,大人物的徒弟,一个练气士亲手擀的面皮,多少是个稀罕玩意儿,出去了也能说有练气士给自己擀面皮,挺有面子。
于是方野在街坊吆喝了几声,溜达一圈那大几百张面皮就卖完了。
瞥了眼瓷碗里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水,方野叹了口气,打道回府,回道场揉今天的面团。
任重道远,难啊。
……
时下是秋天,祁山的后山半山红枫,艳艳如火,周围又有些野松桑木,远远看去,碧涛掩红云,赏心悦目。
只不过看的多了,也没那么惊艳了。
苏牧云坐在后山听松亭的木椅里,闭眼嗅着微风,听着秋虫嘈嘈。
他并未起身,只是周围的风波渐渐消弭,再无微风拂面,微弱的虫鸣也渐渐敛去,后山中,一切好像被定格一般。
劲气凝形,御物行空。
同样被无形劲气压制的,还有苏牧云自己,他将劲气作用于自身,模拟外力压迫己身,每一寸皮肉,每一根骨头,都在这种压迫下微微颤栗。
此刻,倪琳正在招待风尘仆仆的来客,当朝女相,任连秋,她默默地打量着这个曾经把师兄拐下山的女人——十年前苏牧云入朝拜上邪将军,就是她用“花言巧语”说动的。
原本师兄并不喜欢出门,总是神神叨叨看着天空,说些奇奇怪怪听不懂的话,然后一天到晚都在修行。师叔倒是知道一些内情,却已经离去,还在时只说苏牧云不是常人,不要细究。
这样十年如一日的修行,自她入门起就一直如此,日月不改。直到十前,这女人上山来和师父、师兄谈了些什么,师兄破天荒答应下山了,真的是难以想象。
他从不关心天下大事,也不在意人间变幻。淡漠的好像没有感情一般。
“任大人又来拐我师兄下山?”倪琳不是很客气,这个节骨眼上任连秋到来准没好事。
西陆的二国听说要打起来了,这是又要让师兄挂帅出征?
任连秋微笑:“这次请上邪将军下山,三五日的功夫,倪琳山主不必担心。”
任连秋没有再细说,而是转移话题,“不知道上邪将军现在在哪儿?”
“师兄在后山修行。如果你要见他,需要等他自己结束修行。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倪琳虽然不喜欢任连秋,但也没有太失礼,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相,且师兄还有个官面儿的身份,因此哼了一声,就带着任连秋往后山听松亭走去。
任连秋也有些好奇,上次辞官时,苏牧云已经八阶,十年沉寂,不知道如今到底有多大变化了。
“就在前面了,记得不要大声喧哗,不要靠近。”倪琳带着任连秋来到红枫林边,指向听松亭处,任连秋顺着倪琳手指看去,顿时吃了一惊。
她惊讶地看着那犹如定格的画面,亲眼见到落叶悬空,檐上飞鸟作逃离状,却像是琥珀里的蚊虫凝滞。
“师兄的御空境犹如实质,越往里越沉重。”倪琳看着闭目躺在木椅中的苏牧云,露出了一丝与有荣焉的笑意。
任连秋惊叹不已,试探着走到那股由无形的气铺开的领域外围:“我能伸手摸一摸吗?”
“不要深入。”倪琳没有阻止她。
事实上,之前发现苏牧云入定后,她也伸手试探了一下,将手向苏牧云的御空境中探去,结果最外围像是探入了水幕,向内深入半米,压力明显增大,恐怕到苏牧云身边时,哪怕是七阶大练气士都要被压死了。
当然,七阶的练气士也走不到那里,稍微走个两三米就感觉浑身上下粘着面糊一样费力。
何况……在苏牧云的御空境中,万事万物由他而动。
“好神奇……这就是浔王爷开创的御空境吗?我以为天人合一除了他无人能成就。”亲自体验了一把的任连秋抽回手。
话音刚落,任连秋看到苏牧云的胸膛微微回落,一口压抑在体内的浊气吐出。
霎时间,凝滞的世界解冻了,无形洪流失去掌控,向四面八方倾泻而出,飞鸟惊叫着被裹挟,滚了几个跟头摔在地上,又匆匆振翅逃离,而那几树红枫的叶子同时飘散于劲气乱流中,满目尽是红叶如雨,任连秋不由微微眯眼,伸手挡下飞来的枫叶,为这一幕再次震撼:“不愧是上邪将军,年方三十问鼎九阶,厉害。”
“师叔大才,天人合一,御空一境,于浩瀚中藏微末,于罡硬中取细巧,算得上登峰造极的技艺。”苏牧云微微起身,不见他怎么动作,刚刚飞出不远的麻雀被扯落,最终畏缩在他掌中。
任连秋愣了一下:“我以为它死了,明明没有空气流动。而且……”
而且那麻雀离苏牧云不足两米,竟没被压死?
“这就是微末、细巧。看似浑然一体,实则暗流涌动。”苏牧云把玩了一会儿,便把麻雀放了,扭头看着如听天书的任连秋,问道,“女相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若是西征,就不要开口了,魔念缠身,恕不挂印。”
“自然不是为了逼上邪将军坠魔道,在下这几年间曾去过黑鹭海,找到了海神眷属的后裔,为将军寻来了破限的可能。”
任连秋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陛下私访上阳府,与浔王爷叙旧,若无意外,浔王爷和关山在老前辈会走这一遭。”
“破限……”苏牧云微微眯眼,“几时?”
“少则半个月,多则半年。”
“何地?”
“西陆。”
“怎么做?”
“自然是……”
苏牧云与任连秋对视。
“好。”
骤然间,满山红叶如潮涌,狂风上洗十里晴空,不见半分残云。
上邪将军,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