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看得见,没有人听说过,
那个可爱的死者,与我们一起躺在这里……
——鲁伯特·布鲁克《干尸》
金凯累坏了,睡得很死,一夜无梦。突然,电话响了,他恍惚听到铃声,摸索着拿起电话。
他把听筒凑到耳边,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了声“我是金凯”,一边睁开眼睛,瞄了下座钟。星期天早上八点钟就打电话,有病啊,希望不是什么坏事儿。
“邓肯吗?”那人的声音很紧张,也很不好意思,“我是的伯·波茨,很抱歉打搅你,我碰到大麻烦了,又不知道还能找谁。”
他字斟句酌地说,但金凯听出他的惊恐,猛地清醒了,问:“麻烦?什么麻烦?”
波茨清了清嗓子,说:“基特不见了。”
“什么意思,不见了?他肯定是到外面玩去了吧。”
金凯一骨碌坐了起来,尽管嘴上这样说,心却怦怦地猛跳。
“他的床上没人,我去叫他起床……”波茨停顿了一下,又清了清嗓子,说:“我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他,连小狗也不见了。”
“什么狗?”金凯问,记得维多曾说过,她童年的最大遗憾,就是不准养宠物,因为她母亲讨厌动物。金凯心想,尤金娜不可能变化这样大,竟然同意基特养狗。
他伸手拿过搁在电话旁边的纸和笔。
“我想,你最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基特从超市带回来一只小狗,一只迷路的杂种狗……”波茨说。
“从头开始说好吗?你得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不然我搞不清是怎么回事儿。”金凯尽量心平气和地说。
“那好。”波茨答应道,但声音听起来仍然有些勉强。
“那只狗好像是基特昨天下午在苔丝卡超市后面发现的,那时他刚好在那儿躲雨。他决定收养那只小狗,可尤金娜不让,我们都觉得不合适。”
波茨犹豫了片刻,接着说:“基特很不开心,尽管我们最后让步了。”
“怎么说?”金凯问,口气很是狐疑。
“我说服了尤金娜,让小狗晚上在我们家过夜,今天早上我就带它去宠物之家,我向他保证,他们会给它找个家的。”
基特肯定知道,这样的话,小狗还有被收养和存活的机会,心里或者会安慰一些。
“我想,基特并不满意你的解决办法,对吧?”金凯问。
“噢,是的。”波茨说,金凯从他的语气中猜到,基特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生着闷气。“他茶都没喝就回房睡觉了,所以早上我一起床就想带他去吃早饭——”
“他的东西有没有少?”
“我……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到那个呢。”波茨回答,声音听起来越发不安了。
“我先是到外面找他,我以为他出去遛狗了,但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都过去两个多小时……”
“他留了条子吗?”
“我没看见。”
这么说,事情可好可坏,金凯心想。
“他身上带钱了吗?”他问。
“我……这个我也不清楚。你先别挂电话,我去看看。”波茨咔哒一声撂下电话。金凯听见有说话声,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接着电话里传来尤金娜清晰的尖叫声。
波茨回来重新拿起电话,说:“昨天尤金娜的钱包里还有20磅,可现在不见了。”他抬高声音,跟他妻子比谁大声。
“他怎么能这样?”金凯听见尤金娜的嚎叫,“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这么小心地侍候他——”
“我想是基特小心侍候你吧,”金凯打断她的话,高声说道,“他带了钱走,你应该高兴才对,这意味着他不会干傻事儿。”
“尤金娜,闭嘴!”波茨吼道,尤金娜愣住了,过了片刻,他犹豫地说:“你是不是以为……”
金凯也觉得刚才不该那么失控,说:“我不想吓唬你们,我也想他没事儿,不过他这么难过又受到刺激,就不一定不会有意外了。”
“那我们该什么办?”波茨问,慌神了。金凯暗忖:当地警察不会积极寻找一个失踪仅仅两个小时的男孩的,但他还是得给他们打个电话,求他们至少查一查医院门房的记录。最好也叫鲍伯·波茨帮着做点什么,有所行动总比干坐着强。
“你有没有基特的近照?”他问。“他送了一张镶在相框里的学生照,给我们当圣诞节的礼物。”波茨不解地说,“可那……”
“拿着照片去汽车站和火车站,基特身上的钱够买张车票了,问问售票员,跟在火车站等车的人也打听打听,仔细点。带只狗的男孩应该很容易记住。我会给当地警局打电话,请他们多留意一下,不过,还是得靠我们自己去找。”
“你是说你会帮忙?”波茨又惊又喜,感激得不得了,金凯不由得纳闷,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个当然。”他已经对不住维多了,要是基特再有什么闪失的话,他怎么办呢。都是自己太大意了,他早就应该料到会出这种事的。
灰蒙蒙的天幕下,通往剑桥的路上,金凯把车开得飞快,表上的指针不停地晃动。
他开车时尽量不去想那些他担心的事,基特受伤了,基特衣衫褴褛,像他见过的在汉普斯特德地铁口乞讨的流浪儿。他不知道,自己这么慌张,是不是已经像个父亲了?想到这个,他意识到他已经开始把基特当成自己的儿子。
这都是后话,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基特安然无恙地找回来,他需要把注意力全部放到眼前的事儿上,确信自己考虑到了各种应变之策。他给鲍伯·波茨打了打气,接着一边灌了杯茶,一边穿牛仔裤和汗衫,一边还打电话。
里丁警局的反应果然如他所料,但他们答应会留心一下。劳拉·米勒说她不知道基特的下落,但她会打电话问问其他人,要是基特跟他们联系了,会马上告诉他。
杰玛答应在家等他的电话。
前面就是格兰切斯特岔道口,他伸手摸了摸胡子拉渣的下巴,想着最佳方案。凭经验他知道,要想找到失踪儿童,如何利用最先几个小时是最关键的。要是他的直觉出了差错,他只好动用更多警力,下令全面搜索,从波茨家所在地里丁查起。
金凯不久就到了格兰切斯特的外郊。街上似乎空得出奇,只看见几缕炊烟,表明这个村子还有人家,没有像被施了魔法,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了。他放慢车速,几乎就像蜗牛爬行,越走心里就越犯嘀咕。为什么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样一个愚蠢的想法上?基特不可能到这里来,或者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地方。这会,他十有八九在伦敦,说不定哪个专门拉流浪儿当牛郎的皮条客正在打他的主意呢。
想归想,但他还是把车子停在街上了,他下了车,轻轻带上门,站在外面打量着眼前的农舍。虽然这屋子才空了几天,可在他的眼里,已经有几分荒凉,灰暗的天空下,粉红色的石灰墙,显得分外刺眼。
他在房子四周转了一圈,先查了查前门和窗子,然后穿过大门走进后院。通往露台的法式门是锁着的,还是他上次离开的那样,但走到厨房窗子边时,发现底部门栓上有一条小裂缝。他顿时激动起来,挤过灌木丛,往上推了推玻璃窗,窗子一下子就开了。金凯想了想,然后尽可能轻手轻脚地从缝隙中钻进去。
他一边掸去身上的灰尘,一边环顾厨房,但没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难道是他没把窗子关紧?他虽然觉得自己记性很好,但现在确实不大记得维多出事那晚的情形,脑子里只有零散的记忆。
他查看了一下客厅,发现跟他离开时一样,接着他查了维多的书房,看得出警察对这儿做了彻底的搜查,就像他们搜查她在英语系的办公室一样。
他轻轻地爬上楼,先打开那间空闲的卧室,接着打开维多的房间。他站在厅里,听得见自己的心在咚咚猛跳,他吸了口气,使自己稍微平静下来,然后才轻轻推开基特的房门。
走廊里黑咕隆咚的,阳光从窗子里直射进来,照得金凯睁不开眼。他站在屋里,眨了眨眼,等他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发现床上没人,羽绒被平平整整。他的心沉了下去。他搞错了,可是他浪费的时间回不来了。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了一点声响,簌簌声和微弱的触碰声。他停下来,仔细聆听,接着又听到那声响,他已经听出,声音是从哪儿发出的了。他慢慢走过房间,来到基特的床尾,仔细查看着床和墙之间的空挡。一只瘦小的粗毛狗躺在一床皱巴巴的被子上,头枕着爪子,警觉地看着他,尾巴轻轻拍打着地板。
被子下躺着基特,双眼紧闭,一只胳膊横在头顶,好像睡得正香。他身上仍然穿着带帽茄克,张大嘴巴均匀地呼吸着,胸口随着呼吸有规律地一起一伏。
金凯觉得一阵晕旋,双膝忽然软弱无力。他坐到床边,伸手轻拍着小狗,小狗就更用力地甩着尾巴拍着地板。
“你是一条看家狗啊。”他笑着说,声音竟然有点颤抖,听到他的声音,基特动了动,睁开眼睛。基特认出是他,冲他笑了笑,紧接着意识到自己被人发现了,顿时大为恐慌。
基特撑起身体,想摆脱压在身上的被子和坐在他腿上的小狗。
“我不回去。”他从被子里爬出来说。
“你好,基特,”金凯笑着说:“你跑到床铺底下干嘛呀?”
基特背靠着墙蹲着,表情疑惑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说:“躲起来,我想如果他们来找我,也许不会想到找床的后面。我告诉苔丝别吱声嘛。”
“它是只听话的小狗,是它摆尾巴的声音出卖了你,你为什么叫它苔丝?”
基特伸手抚摩着小狗,说:“因为我是在苔丝卡超市的后面发现它的。”
“噢,是这么回事儿。”金凯说:“瞧我多傻,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还没吃东西吧?”
“吃了牛肉汉堡,第二个货车司机给我们各买了一块牛肉汉堡,不过那已经很长时间了。”
“我猜你们这一路都是搭便车过来的,对吧?”金凯问。
谢天谢地,基特这一路平安无事。不过,这时候不好跟他说坐陌生人的车太危险了。
“搭了四辆货车。”基特骄傲地说:“不过下了主干道,我们是走着过来的。我担心这时候可能会遇上熟人的车。”
“我想,你们肯定又饿了。”金凯随意地说,“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有一家咖啡馆,我给你买一份货车司机吃的那种煎饼怎样?也给苔丝带点儿吃的。”
基特紧张地抱起小狗,说:“我告诉过你,我不回里丁,如果你要强迫我回去,我还会再逃跑的。”
看着基特抿紧的嘴巴,金凯想,他自己固执的时候,表情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有其父必有其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让孩子听他话的最好办法,就是坦诚对他,就像对自己一样。
他想了想,说:“我理解你的感受,基特,但你不能胡来,你知道你不能一个人呆在这里。”
“我爸爸会回来的,我知道他会的,然后我就能呆在这里了。”
“你的话是有道理,但你不能呆在这里,用不了多久,还会有人来这里找你的。警察或你的外公外婆。你知道你的外公肯定很急,你不想让他担心吧。”
“她根本不在乎我,她所关心的只是她的地毯。”
金凯叹了口气,说:“就因为这个,你就不管外公的感受了?”
基特盯着金凯,然后放松下来,轻轻耸了耸肩,说:“那倒不是,但我就是不回去,他们不准我养苔丝。”
“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有别的法子的。我还保证,无论我做什么样的决定,都会先跟你商量。不过,咱们先得吃早餐,你说呢?”
基特没有答他,过了很久,才微微地点了点头,说:“你的眼睛怎么啦?”
基特在家里洗漱完毕,听话地收拾好东西,准备走时,他从厨房抽屉里拿出了一套备用钥匙。
“上次我是不是没关窗?”金凯问,还是很担心自己失职。
“栓坏了,”基特说:“你注意不到的,我每次忘了带钥匙,都是爬窗进来,妈妈可生气了。”他呆呆地愣住了,金凯见状,半搂着他的肩膀,领着他离开了家。
这次金凯把钥匙放在自己身上,他们默默地开车前往“小厨师咖啡馆”。
删门在那间“小厨师咖啡馆”坐下后,金凯和基特点了鸡蛋、薰肉、香肠、色拉,蘑菇、西红柿和煎面包,外加一壶茶。他们把苔丝留在车里,基特给它找了一条小毯子御寒。它乖乖地呆在车内,显然已经很习惯等待了。
茶上来了,热乎乎、香喷喷的,这时金凯瞄了一眼手表,掏出手机,说:“我打个电话给杰玛,叫她转告你外公,说你挺好的。”
看见基特要抗议了,又说:“听我说,我这次就说这几句话,电话总得打,是不是?”
基特点了点头,金凯希望自己真的能像自己表现的那么自信。他并没有告诉基特,他也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他只是知道,如果把基特送回到他外公外婆家,有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他拨响了杰玛的电话,说:“打电话给基特的外公,告诉他基特挺好的,现在和我在一起,就这些了。然后再给劳拉·米勒打个电话,好吗,亲爱的?”
“你打算怎么办?”杰玛问:“未经他们许可,你没有合法的权利,把他留在你的身边。”
“这个我知道,”他谨慎地应道:“但我眼下没有别的选择。”
接着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杰玛说:“先把他带到我这儿来,咱们再慢慢想办法,至少我这儿有个花园可以溜狗。”
“海茨尔会有意见吗?”
“我过去说一声,一会再见。”她又说,然后挂断电话。
金凯看见基特正竖着耳朵倾听他的电话,对桌上的早餐毫无兴趣。他拿起叉子,叉起盘中的鸡蛋,说:“咱们去杰玛那儿呆一会儿,怎么样?”
基特并不作答,而是皱着眉头说:“我不知道你也认识米勒一家。”
“他们很担心你,杰玛和我也很担心你,我想劳拉·米勒联系过的所有的朋友们,都很担心你。”
基特有点儿羞愧了,说:“我没想那么多,说真的,我只是想——”
“我明白,有时候我们想不到那么全面。”金凯冲着基特挥了挥叉子,笑道:“把它们通通吃掉,这么久没吃东西,非常不利于成长。”
“你说话的口气跟我妈咪的一样。”基特专注地切着香肠,说。
他静静地吃了几分钟,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金凯,又说:“我这么做没有一点用,我的意思是回家,妈妈不会再回来了。”
杰玛站在海茨尔的厨房水槽边,清洗着星期天午饭的碗碟。基特吃了两大份海茨尔做的通心粉,尽管早饭吃了没多久。
他最初的拘束没过多久就烟消云散了,托比和荷丽一见到他,就喜欢得不得了,粘着他不放。海茨尔他们见到他很热情,但很有分寸。吃过午饭后基特给苔丝洗澡,然后,他和金凯在客厅壁炉前,为小狗吹干身上的毛。
杰玛看见金凯和基特在一起,觉得极其奇怪,似乎因为她知道基特可能是金凯的儿子,于是看待基特的眼光就变了,此刻她发觉他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奇怪的是,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而她没想到的是自己会对他俩都这么怜惜。
门开了,金凯走了进来,正用套头绒线衣擦着狗毛,冲杰玛笑嘻嘻地说:“苔丝换了个样,我到像只湿漉漉的小狗了,接下来就是要把基特扔进澡盆。”
杰玛走到他身边,抱着他的腰,然后抬头看着他的脸,说:“这回该没有疑问了吧?”
他把她搂得更紧些,抚摩着她的头发,轻声回答:“是的,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不过我担心的是,万一我查出他不是我的儿子呢。要是伊安·麦勒兰回来把他带去法国怎么办?”
杰玛抬起头看着他的脸,说:“那么远的事儿咱们不能预测,我去泡壶茶。”
他松开手,不一会儿,她就端来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在桌上。
“你打电话给他外公时,他说什么了?”他问。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说等你的消息。但我能听见尤金娜的声音,她一定要惩罚基特。”杰玛摇着头说,“我真不明白,维多从那样的家庭出来,怎么能够如此出色。”
金凯皱着眉头想她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想,维多小的时候,尤金娜就不好相处,什么都以自我为中心,但还没现在这样偏激。她这么差的性格,可能是一点一点形成的。”
他抬头注视着杰玛,接着说:“我想,在某种程度上,她的确非常悲痛,但她面对这种事情的方法,就是把它转嫁到别人身上,要不就是不闻不问。”
“你的心怎么这么好。”杰玛说。
他耸了耸肩,说:“无所谓,关键是,以她目前的情形,根本不适合做基特的监护人,也许一辈子都不适合。”
“海茨尔说,基特可以住她那间客房,想住多久都行。还有今天早上,我打电话给劳拉·米勒时,她说基特可以住在她那儿,至少住到本学期结束没有问题。”
杰蚂把手放在桌上,向前靠着,说:“他需要有学校、朋友和正常的家庭生活。”
“你不必说服我,亲爱的。”
“但你得说服他的外公外婆,劳拉说尤金娜一口回绝了她。”
“这我知道,”他取出手机边说:“但我不想与尤金娜谈什么,我决定按我的方式做事。”
他拨通电话说:“你好,是鲍伯吗?我是邓肯。”
一会儿之后,他又说:“基特他很好,今晚住伦敦的朋友家,他们是心理学家。他们懂得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最好。”
他又停顿了一下听电话,然后继续说:“我想,你可以说服尤金娜,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你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们明天再谈吧。”
他挂断电话,这时杰玛忽然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转过身,看见基特从厅里溜了进来。金凯正要说话,杰玛碰了碰他的胳膊,朝门口作了个手势。
“是不是打给我外公?”基特面无表情地问。
金凯点了点头,说:“海茨尔他们请你住在这儿,如果你没意见的话。”
“为什么我不能住你那儿?”
“来,坐下,喝杯茶,基特。”杰玛说,给金凯时间考虑怎么回答。
见基特慢慢朝桌边走来,金凯说:“我知道,你愿意睡我客厅的沙发,但苔丝就没有花园可去了,我的公寓在顶楼。”
他停了一会儿,又说:“如果我住在这儿,你会觉得更自在,那我可以住在隔壁的杰玛家,如果她不在意的话。”
杰玛把茶杯递给基特时冲他扮了个鬼脸,说:“我想没问题。”
“那么明天呢?”基特的口气依然很谨慎。
“我们正想着呢。”趁他喝茶的时候,金凯仔细看了看他,说:“你愿意去米勒家住上一小阵子吗?他们想让你住那儿,这样你就可以回学校,见到同学们了。”
“那苔丝怎么办?”
“劳拉说她可喜欢苔丝上她们家了。”杰玛抢先说。
听到尤金娜不准基特养狗,劳拉气得不行。
基特低头看着杯中的残茶,皱着眉头又说:“我不太想回学校。”
“刚开始可能会有点儿别扭,”杰玛说,“因为大家不知道对你说什么好,但过了这一阵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基特摇着头说:“不是那个,是波普小姐。”
杰玛瞅了一眼金凯,后者惊讶地抬起双眉头。
“波普小姐是谁呀?”他问,“是老师吗?”
“英语老师,”基特撤了撤嘴说:“我讨厌英语,我捐做像内森那样的生物学家,我讨厌波普小姐。”
杰玛知道,这不仅仅是偏科问题。
“波普小姐是不是做了什么特别让你生气的事儿?”她轻声问道。
基特点点头,说:“她……她说妈咪的坏话,讲我婢咪和爸爸的事儿,她说如果我妈咪是个好妻子,我爸爸是绝对不会离开我们的。”
“哦,天啊!”金凯小声惊呼,然后他小心地问:“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儿告诉妈咪?”
基特登时泪汪汪的,他恶狠狠地擦掉泪水,又点点头说:“就是她出事儿的前一天,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因为这个死的,因为她很生气。他们说是她的心脏……然后昨晚……”他停下来抽着鼻子。
“说下去,”金凯说,“昨晚出了什么事儿?”
“我逃跑并不单单是为了苔丝,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外婆说妈咪……她说妈咪是被人杀害的,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杀我妈咪?”
金凯闭上眼睛,杰玛猜想,他在强忍着不要当基特的面臭骂尤金娜。
过了一会儿,他说:“不知道,警察正在调查这事儿,不过现在,你得明白一件事儿,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是你的错,都和你没有关系。”
这时,客厅传来一阵低沉的叫声,接着便听到格格的笑声和小狗的狂吠。箩“嗅,天啊,”杰玛说:“我们把小鬼头撇在一边太久了。”说着站了起来。
“我去吧,”基特跳了起来说,“我放了《101斑点狗》给他们看,可能他们正想着用苔丝的毛做毛皮外套呢。”
他离开了房间,杰玛又坐回到椅子里。
“现在我明白了两件事儿,”金凯说,“噪一,我们可以肯定,维多离开英语系之后去了哪儿;第二——”
他停顿了片刻,与杰玛四目相对,然后接着说:“不管阻力多大,我都不会让他再回里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