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是多么爱你,我温柔地阖上
你的双眸
抚平你恬静的眉头,把你瘦弱的冷手
交叠在胸口
——鲁伯特·布鲁克《那一天我是多么爱你》
基特已经睡熟了,整栋房子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声响。一天下来,维多最舒服的就是这个时候了。她坐在桌边,面前摆着一杯热好的牛奶,没看书也不写作,只是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个习惯是她在伊安走后养成的,一种逃避性生活的手段,她一直要呆到很晚才回卧室,她觉得这么坐着真的很舒服。
维多家的厨房很是漂亮,蓝色的橱柜,明黄色的粗糙石灰墙,厨房里的大台上,放着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瓶瓶罐罐。最特别的是那个威尔士碗柜,配上那套意大利蓝黄陶制品,虽然价钱不贵但是别有味道。
维多的母亲尤金娜·波茨,每次来她家做客,看见这个厨房都直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母亲认为厨房必须要功能齐全,便于清洁,最好还要现代化,而女儿这个厨房也太简陋了,但是维多觉得自己的厨房相当不错。
此刻,维多的思绪飘得很远。她在想,要是还跟金凯在一起生活,日子又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很平淡幸福呢?
但是有一件事她很肯定,那就是她不会写莉迪娅·布鲁克传记,如果不写的话说不定会安定得多。
尽管与金凯分手这么多年,但看见他同另一个女人同进同出,她还是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她并没有吃杰玛的醋,甚至很喜欢她,这有点让她意外。但是,她心里就是觉得很失落。
不管当时自己怎么想到要找金凯帮忙的,现在他觉得自己在莉迪娅这件事上已经尽力了,但她觉得为了基特和自己似乎有必要继续这段友情。基特身边的成年男子实在太少了,所以金凯显得特别重要,因为伊安……
电话响了,她一把抓起它,生怕铃声吵醒基特。她一拿起电话就猜到是谁了。
“维多?没吵到你睡觉吧,我没开完会,提前一天回来了。”
“没呢,我还没睡。”她说,一听见内森的声音,她的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
“跟你说,这个周末我过得可他妈没劲了。”他说,维多知道他在笑。
星期五他去曼彻斯特参加一个植物学家会议,走的时候很不情愿,嘟囔着说随便找个地方也比那个破地方好。
她很少通过电话跟他说话,因为,她真的很喜欢他的嗓音:深沉,隐隐带着笑意。她总是无法抵抗声音的魅力。她也很喜欢邓肯带点儿柴郡拖腔的声音,但是,他在伦敦呆了这么多年,已经没什么乡音了。
“来我家吧,我给你讲。”内森说。
维多犹豫了一下,觉得心里有个可怕的结,还没解开。今晚就去问问他吗?拖着也没意思,她想,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他说:“走前门吧,花园都成了泥塘。”接着又开玩笑地说:“我想,深更半夜的,邻居肯定看不到你。”电话咔哒一声被挂断了,她的耳边传来嘟嘟声。
他仍然穿着茄克,打着领带,只是解开了衣领的扣子,领结也被扯到一边,歪歪吊在脖子上。
“壁炉里的火正烧着呢,你喝点什么?”他领着她走进门厅说。
她摇着头,说:“一会再说。”
琴房的门没有关,钢琴边的台灯还亮着。
“你在弹钢琴哪。”她说着摸了摸摊开的乐谱。乐谱是手写的,她认得那是内森的字体。
“等你的时候胡乱弹了两下。”他说,站在门口,不知该做什么好。
维多滑到琴凳上,断断续续地弹了一首童谣《筷子》,小时候她母亲逼着她上了几堂钢琴课,现在就只记得这一首曲子了,维多好像没什么音乐天赋。
“你不是告诉过我,你正在照DNA的排序写曲子吗?是不是就是这个东西?”她问。
“只是一部分,里约纳德·伯恩斯坦在一个讲座中,简单提过这个构思,我对它一直非常感兴趣,它就是一种天赋的、人皆有之的音乐语言。”
他说着离开门边的位置,朝维多走来。
“维多,我知道你对音乐没什么兴趣,从一进门你就没正眼瞧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维多转身面对他,说:“内森,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你发现了莉迪娅的尸体?”
他日不转睛地看着她,说:“我根本没想起来,再说,我以为你知道呢。”
“我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我是今天看了警察局的材料才知道的。”
“这个很重要吗?你是不是以为我故意瞒着不告诉你?”他困惑地问。
“没有,那倒没有,”她说,看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她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其实正是这么想的。
“就是,所有跟莉迪娅有关的事情好像都十分诡秘。”
她打了个冷战,忽然感到一阵寒冷。
“这儿挺冷的,到火边去吧。”内森立刻关切地说。
他让她坐在火边的扶手椅里,说:“为什么不问我呢?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
“开不了口,即使现在还是觉得很别扭,担心谈那事儿会让你不好受。”
内森坐在她的对面,喝了一口酒,慢慢地说:“嗯,那时侯我很难受,那事搞得人人皆知,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那个话题。不过,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要是想谈的话,我不介意的。”
维多想,他这个解释还是太过简单,她已经有点钻牛角尖了,总想着有什么阴谋,于是怀疑内森,怀疑所有的人。
她镇定了一下,说:“警察认为,莉迪娅出事那晚请你到她家去,是因为她希望发现她死亡的人是你。”
内森耸了耸肩,说:“我想那是比较合理的解释,或者她心底还希望别人可以救她。”
“她第一次自杀是亚当救下的吗?”
“是吧,反正我没看到,”他继续说:“想想那血泊里的样子都怪可怕的。”
“她把这件事写进了诗里——浸泡在掺了盐的血中,栖息在铁制的摇篮里,生命温柔得如同母亲的亲吻……”
维多轻声背诵着。
她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雪利酒,说:“那天,她打电话给你,都说了什么,内森?听她的情绪怎么样?”
他想了很久才说:“紧张……激动……几乎有点好斗。我想,如果她正企图自杀,那么她的表现很正常。”
“她究竟说了什么?还记得她的原话吗?”维多盘腿坐在椅子上问。
内森闭上眼睛,慢慢地说:“她说‘内森,我必须见你,晚上能过来一趟吗?’接着她又说‘我们得聊聊’或者‘有些事情我必须跟你讲讲’?”
他摇了摇头,说:“抱歉,我记不清了。”
“后来她还说了什么没有?挂电话的时候呢?”
内森揉了揉下巴,说:“天呐,让我想想。她说‘7点左右过来喝酒?’听上去口气没什么商量,她没等我回话,就说‘到时候见,再见,’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你觉得一个要自杀的人会说这样的话吗?”维多尖声说道,显得难以置信。
内森恼火地说:“现在想来我也觉得有点儿怪,但当时的情形就是那样啊,谁知道她竟然死了。”
“对打字机上的诗,你怎么看?”维多穷追不舍。
“那首鲁伯特·布鲁克的诗?我当时想,她一直无法忘记摩根,所以以这种方式与他告别。虽然我知道莉迪。娅并不怎么多愁善感,但是,当我知道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摩根的时候,我觉得那个推测应该是有道理的。”
“警察认为那首诗是莉迪娅写的。”
“是吗?”内森吃惊地扬起眉头,说,“他们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事儿,不然,我可以把事实告诉他们啊,可这有什么用?”
眼下,她还不想把底牌亮出,她还有些跟诗有关的疑问。
“内森,你知道那些诗吗?就是你给我的那本书里的。”她说。
“写鲁伯特·布鲁克的?里面当然有诗了,”他说,眼睛盯着她,好像她脑筋出问题了。
“那是他的第一部诗集,里面还有马什的回忆录,有很多床第之欢的描写,如果我没记……”
“不,不,我不是说那些诗,我是说莉迪娅的诗。”
维多笑着分辨。
内森茫然地看着她,说:“维多,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呢?”
“书给我之前,你看过里面的内容吗?”
“就看了版权那一页,还有扉页上他那张英气逼人的照片。难怪马什……”
维多顿时轻松了很多,然后告诉他,她在那本书中发现了莉迪娅的诗稿,她觉得那些诗是莉迪娅最后作品中的一部分。
她讲完后,内森若有所思地说:“她的作品你最清楚了,不过真的有些奇怪。我等一下问问拉尔夫,看看他知不知道那些诗。”
“拉尔夫·佩里格雷?她的出版商?”她问,心里希望内森不要问她这些都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一个好人,他和莉迪娅在工作方面似乎相处得不错。你见过他吗?”
维多点了点头,说:“就一会儿,他很热心,把他所知道的莉迪娅全都告诉了我,包括莉迪娅是怎样对待工作呀,还让我复印了他俩的往来信件。”
“里面没提到那些诗?”
“没有,她旅居国外的那些年,给他写了不少信,很平和地聊一些平常事儿,他们好像都是见面或电话商量业务的。”
“这可以理解,因为他俩都住在剑桥。”
内森沉默了半晌,然后狡黠地冲她笑道:“你可以去问问达芙妮。”
“亚当也这么说,只不过我要打听的是另一件事儿。怎么……”
“同亚当见面的情况怎么样?”内森插嘴道,很满意自己帮了她一把。
“他跟我想象的完全两样,”维多笑着说:“很有魅力,他们家的雪利酒也很棒,早知道这样,我早就应该找你出手相助。”
“亚当对昂贵的雪利情有独钟,那可是他留给自己享用的小小奢侈品,可怜的家伙,他曾是学院雪利酒会的发起人。”他站起身来,给自己又倒了一点威士忌。
然后坐下继续说:“莉迪娅也学他办过雪利酒会,好像比亚当办得更有声有色。若不是你说起,我差点忘了呢。”
“干嘛说他可怜?”维多好奇地问,“说实话,那间教堂是比较寒酸,亚当本人也比较寒酸,但他觉得活得挺好的嘛。”
内森说:“是的,我有点自以为是,以为别人都羡慕我的活法。”
他皱着眉头呷了一口酒,接着说:“我们这群人,亚当、达西和我都是来自殷实的中产阶级家庭,我们当时都一样雄心勃勃,如今我和达西算得上小有成就了,可亚当……”
“怎么了?”维多问,看到他想说又不说的样子,越发好奇了。
内森抬头看着她,她第一次发现,他黑色的眼睛混浊一片,难以捉摸。
“一天,亚当突然宣布,他不想追求什么梦想了,他想出一份力,挽救身边的一小部分人。可是,并没什么成就,先是到国外传教没什么结果,接着就来到这间快要关闭的破教堂,堂区居民不是老家伙,就是病秧子。”
“内森,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嫉妒呢?”维多说,大感意外。
他看了她很久,说:“我想,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惭愧。至少,这个可怜的人一直努力地替别人做事儿,而我们其他人呢,只是得过且过,整天昏昏沉沉。”
“我倒没这么想,你这么喜欢自嘲。”
他冲她笑道:“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好像还不是无药可救。”
“达芙妮呢?她怎么样?”
“达芙妮?不大清楚,毕业后我们很少联系,看起来,应该是个成功人土。”
“可是你说——”
“莉迪娅和达芙妮非常亲密,最了解莉迪娅的作品的人是达芙妮,特别是她的后期作品。”
维多抽出双脚,气愤地在地上一敲,说:“我跟她谈过,她表现得很淡漠,似乎她们只是点头之交而已。莉迪娅好像也没怎么记录她俩的交情,只是在写给她母亲的信中,偶尔出现达芙妮的名字。”
“达芙妮跟莉迪娅一样,都是非常注重个人隐私的人。莉迪娅死后,达芙妮叫我把她多年来写给莉迪娅的信还给她,我觉得没有理由拒绝。”
维多惊讶得张大了嘴。
过了会,维多说:“内森,我写莉迪娅的动机其实很单纯,传记只是学术和批评研究的一种,但传记和小说一样,包含许多虚构成分。光靠那些留在世上的零散资料,而不虚构的话,写不出一个完整的人物。但是,怎样处理隐私,才能既照顾好活人的感情,又不伤及死者呢?”
“不知道,亲爱的。”内森正色道。
“但我相信你的判断,你坚持自己的直觉并把握分寸就是了”。
维多继续说:“说实话,我还应该了解达芙妮什么呢?在亚当身上,我感觉得到莉迪娅曾经感知的东西,可我不知道,达芙妮除了是个一本正经的中年校长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形象?”
“对那些早先认识达芙妮的人来说,她绝对不是一本正经的。”内森说,眼里有讥讽的神情。
“她很招眼,她俩都很招眼,只是各有各的方式。达芙妮可以去替画神话或圣经故事的人当模特,像《强暴卢克丽霞》之类的画儿。她女人味很足,长着丰满的胸脯和飘逸的褐色头发。”
他停顿了片刻,接着慢慢地说:“而莉迪娅,她纤巧的躯体和猫一样的三角形小脸,虽然有点男性特质但很有魅力。她在性方面很大胆,而达芙妮跟她并不一样。”
他好像是突然想起似的加了后面一句。
维多皱着眉头说:“可我一直以为……你和达芙妮是一对,亚当和莉迪娅是一对。我是指……”
“干嘛拐弯抹角的,维多?”内森一脸坏笑着说。
她的脸倏地红了,不甘示弱地说:“那好,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同她们两个人都睡过觉?”
“别忘了,那是60年代初期,我们自以为是先锋派。”
他仍旧以嘲讽的口气说,但眼睛中的笑意已经消失。
“觉得那么做非常大胆,非常开放,我们还挺自鸣得意呢。”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觉得那很有意思呢。”
“我才……多大?19岁?20岁?我想,对那个年龄的男孩来说生理需要更强些。”
维多努力想象内森当时的样子,一想到内森跟达芙妮和莉迪娅做爱,自己就兴奋起来了;知道这件事后,她觉得自己与那两个女人也奇怪地多了份的联系。她还得与达芙妮谈谈,她也得修改莉迪娅大学时期的形象,不能像她写给母亲的信中那么清纯。
她腾地从椅子里站起,靠在内森身上说:“内森,告诉我做那事儿的真实感受。”
他抚摩着维多的头发说,“我会告诉你,但不是今晚。已经很晚了。”
维多甜蜜地笑着。
亲爱的妈妈:
噢,今天很值得纪念,我第一次完全体验到了那种理想实现的滋味。
我终于在一大堆信件中,看到了最熟悉的那个地址。
我回到宿舍提心吊胆地打开那封再普通不过的信,小心翼翼地抚平折痕,一口气也不敢出地看那封信。
“这封退稿信写得真怪呀。”我边看边想,读了三遍才看懂了那封信。
他们采用了不只一首诗,是三首!天啊,居然这么多。
《猎人》、《最后的晚餐》和《至点》。这些诗非常像英国神话系列(《猎人》、《至点》),他们会想看我其他诗作的。
我都高兴坏了,我没把这事儿告诉别人,连达芙妮都没有,我想让你第一个知道。
我知道,最近几个月我让你操了不少心,但我似乎已经走出了困境,这些诗的被采用,证实了一直以来我走的路子是对的。去年冬天我曾怀疑自己是否有那份勇气和毅力,成就一位诗人。而最最糟糕的就是除了当个诗人之外,我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
现在似乎我已经有了一个起步,我必须坚持下去。
您的爱女莉迪娅
1963年4月29日于纽南姆
前门嘎吱地响了一下,维多从书桌上抬起头来,侧耳倾听。她瞄了一眼钟,心想肯定是风吹的,基特还要半小时才到家呢。
因为得了流感,她取消了两节课提前回家了,开始工作。她在桌上把莉迪娅的手稿一页一页摆开,像玩拼图游戏,把那些诗的次序颠来倒去地排。
她毫不怀疑这些诗作是精品,甚至是杰作,是莉迪娅多年努力之后越来越完美的作品。这些诗覆盖面很广,将她早年以神话为主题的诗歌,同后来忏悔式的风格结合一起,达到了一种新的平衡。如果把这些诗添进她最后发表的诗集中,集子就会有一种统一性。
维多知道,这本书要是发表出来,将成为莉迪娅才华的一个明证。
门砰地被推开了,维多听见基特的双肩包被扔在地板。
“你好,宝贝儿,今天上学还好吗?”她说,没有抬起头来。
没有回答。她转身看见基特站在门口,脸色阴沉,与平时大不一样。
维多关切地问:“出什么事了,亲爱的,你没事儿吧?”
他耸了耸肩膀,没有吱声。
维多摘下眼镜然后温和地问:“遇到不顺心的事儿?”
他又耸了耸肩膀,不愿跟她对视。
“我也碰到不顺心的事儿。”她说:“咱们到外面走走,说不定会舒服一些。你说呢?”
他再次耸了耸肩,她当他默认了。
“我去拿外衣。”
她在卫生间里,听见儿子使劲摔开后门。她特懊恼,谁料得到好端端的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她今天本来就够不顺了。早上先是教案不知落在哪里了,然后是应付一个神经质的学生,更恶心的是,还跟达西大吵了一架。
他们争吵的起因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是该谁先用复印机。
维多抱了一叠书走进复印室,选了一些诗歌想复印,没想到丢了一本书在办公桌上,中途跑回去取书。几分钟后,她回到复印室,发现书被挪到一旁,达西稳稳地霸占了复印机。
“噢,真对不起,不知道那些是你的?”他说。“自己注意点,别把东西随便乱放,丢了可找不到。”
“你明明知道那些是我的,”她生气地说。
她沮丧地看着文件盘里的一大叠纸张,说:“能让我先印一下吗,达西?我明早的课要用,一会我还得去指导学生论文。再说,毕竟是我先来的。”
达西站在复印机边,块头显得特别大,逼得她透不过气来。
他喷着酒气笑着说:“早准备的话,就不用这么紧张了嘛。”
她的火气忽地冒了起来,她听见自己冲他大声嚷道:“别对我说三道四的,达西。你算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在亚当·兰姆面前说我的坏话?你明明知道他对我很重要,我必须得见到他的。”
“亲爱的维多利亚,”达西抬了抬眉头,抽了抽鼻子,根本不把她看在眼里。
“我完全有权利把我对学术方面的意见说给我的朋友听,至于你自己的计划什么的与我没有关系。”
“别这么欺负人!”她凶了回去。
“我的工作与你无关,你无权阻拦,就因为我的东西不合你的口味和定义你就要一棍子打死我的观点,你是不是把对亚当说的那些话,也说给达芙妮听了?”
达西冷冷地接说:“告诉你,我就在莉迪姬葬礼上见过她一面,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不打算见她,我讨厌那个女人,我还以为你们俩会有共同语言呢。”
维多正想着要反击,达西已经取出文件盘里的纸张,走向门口说:“慢慢印吧,我的材料要等到下周上课才用。”
维多看着他走出去,十分烦恼,达西其实很有勉力,跟其他的同事关系也还可以。但是,惟独跟她过不去。
她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他了,只要跟他碰在一块就会吵嘴。弄得她在系里的关系很紧张,她想过要跟他好好谈谈,但是总是没找到机会。
她叹了口气,往脸上泼了些冷水,梳了梳头发,走到花园找基特。
基特已经到了大门口,脚不停地踩着落叶不愿看她。
她问:“走河边的小路?”,这回他点头了。
天气很好,维多跟基特沉默地走着,说实话维多很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跟儿子出来散散步。
她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随意问道:“想不想把学校的事地讲给我听?”
他瞥了她一眼,耸了耸肩膀,过了一会儿才怨气十足地说:“我听见了波普小姐对新来的体育老师说的话。”
“波普小姐?你的英语老师?”
“波普小姐说什么来着?”
“他们排队买午饭,我回头拿又于,”他拐弯抹角地说:“他们没看见我,我没想偷听的。”
维多附和着说:“是的,我相信你没有。”
他像乌龟似的缩着肩,看着脚上的跑鞋。
见到他没说话,她问:“他们是不是在说我?”
基特点头,对着路上的一块石子狠踢了一下,然后像踢石子一样恶狠狠地说:“皱普小说你整天就知道工作,你要是多花点儿时间在爸爸身上,爸爸就不会走了。她说你不是个好妻子。”
妈的,维多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屏住呼吸,努力抑制住火气。
她觉得现在还能控制得住自己的声音,于是说:“宝贝儿,波音小姐说人家的闲话是很不对的,是不是?”
基特轻轻晃了晃肩膀,依旧垂着头。
维多叹了口气。那件事情连她自己都闭不清楚,她怎么给基特讲?
“首先,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除了他们本人之外,别人是无法知道的。再者夫妻之间的事绝对不像波普小姐说的那么简单。”
她知道她不能说伊安的坏话,尽管她很想说,但她知道那样做,基特受的伤害会更大。
“有时候人们会朝不同的方向发展,然后有了不同的兴趣和爱好,等到哪天清醒过来,就会发现没有理由在一起生活了。”
“连我都不管了,”基特说:“难道我不是理由?”
维多心想,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她无法要求伊安什么。即使她可以告诉基特真相,理由还是不充分。
她迟疑地说:“市时候,大入也不一定会对别人的生活负责,也不一定照顾到别人的感情,所以我们得调整好自己的生活。”
她不想安慰基特,说伊安很爱他,她要是说谎的话,基特会听得出来的。
她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了,黄昏时候刮起了冷风。
她用手轻轻搂住基特的肩头,说:“好了,宝贝,咱们回家吧,天越来越冷了。”
她们转过身背对着风,开始往家的方向走。维多看了看儿子依旧歪向一边的脸,知道她的话没有解开他心中的疙瘩。是什么让他觉得那么重要,不发一言呢?
她缓缓问道:“你生波普小姐的气,还是你觉得我对你照顾得不够?”
基特猛地点点头。他的双唇抿得紧紧的,都发白了,她想他这么做是为了避免浑身发抖。该死的波普小姐!
该死的伊安!该死的那些人!她暗暗骂道。不过她知道自己这是在推卸责任,基特需要她更多的爱,而她给得确实不够。
她真自私,还跟内森搅在一起。明明感觉到了基特非常脆弱,还把自己的需要摆在第一位,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放不放得下内森。
还有莉迪姬?把那么多心思花在莉迪娘·布鲁克身上,给基特造成了更大的伤害,这是否值得呢?也许邓肯是对的,她应该松手了,但她知道她做不到。但是,她以后应该注意不要让工作占生活的首要位置了。
她搂紧他的肩头,说:“对不起,基特。我会做得更好一点的。”
他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维多又紧紧搂住他,说“咱们回去生火然后喝点热巧克力,再玩一盘强手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