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的心思被天子看破,大觉羞愧,离席请罪。话到嘴边,吱唔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臣……”
刘协一声叹息。“蔡令史,我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你一个女子去办,更难。可是这天下有不难的事吗?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果人人畏难,耽于安逸,哪来的中兴,哪来的太平?大汉沦落至此,不就是本应该担起重任的士大夫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只知坐而论道,不肯起而行之?”
蔡琰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人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你如果不肯做为难之事,我也不能勉强你。”刘协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不过你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将来再有大战,山东再被掳掠,你们可不要怪朝廷没有努力。朕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不要,不愿意为难。”
蔡琰汗如雨下,身体却不受控制的颤抖。
她听懂了刘协的意思,也想起了家乡遭受西凉兵掳掠的惨状,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岁月。
刘协顿了顿,淡淡地说道:“行了,朕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唯。”蔡琰战战兢兢地应了一声,向后退出大帐。
伏寿嘴角轻抿。“陛下,后宫不宜干政。这样的事,陛下还是问大臣为宜。”
“大臣们肯定要问的,只是他们的心思现在都在司空的谥号上,没心情讨论这些事。”刘协轻轻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些,带着一丝不忿。
他没有夸大其词。
对那些士大夫来说,曹操入朝见驾这种事,与张喜的身后名以及背后的利益相比,不值一提。
一个阉竖之后,滥杀无辜的小人,入不入朝又有什么区别?等待他的未必是封赏,更可能是口诛笔伐。
所以曹操也识相,一句也不提封赏的事,只想拜见天颜,然后效仿袁术,为国戍边。
曹操感受的压力,刘协能感受得到,甚至更加真切。
他如果一意孤行,说不定会被士大夫看成大敌,再被人当面嘲讽一句,桓灵二帝不行,你穷兵黩武,宠信小人,还不如桓灵二帝呢。
他将这些士大夫从更大的乱世边缘拯救了回来,却未必有人会感激他。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苦难,才是真正的苦难。没有被曹操、曹丕按在地上摩擦过的士大夫,依然是这个时代最骄傲的一群人。
“既然如此,何不等等再说。”荀文倩不紧不慢地说道:“入朝就入朝呗,还省得陛下回洛阳了。”
“你也不赞成回洛阳?”
“臣妾奔赴河东的时候,曾经过洛阳。”荀文倩语气淡淡地说道:“如今的洛阳还不如长安呢。要想恢复,难免要大兴土木。如今天下初定,民生凋弊,正是与民休息的时候,不宜大兴土木。”
刘协沉吟着,不置可否。
洛阳的情况很差,这一点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能想得到。
但荀文倩的意思不止于此。她不仅不赞成回洛阳,甚至不提回河东,可见她实际上是支持迁都长安的,只是没有说得太明白而已。
是否迁都长安,如今未有定论。对于荀文倩而言,却有一个重大的区别。
如果回河东,依旧将安邑当作临时都城,则河东尹荀彧就是京畿的首席重臣。如果迁都长安,安邑失去了临时都城的地位,荀彧就是一个普通的河东太守。
这甚至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荀彧的考绩。
京畿所在,天然就是有加分的,这是官场潜规则。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可以让荀彧真正成为与杨修、陈宫一样试行度田令的一郡太守,可以放开手脚,不用再顾忌太多。
当然,荀文倩赞成将曹操调离兖州,也可能是对曹操之前行事的不满,要和曹操进行切割。
“那就让他来吧。”刘协做出了决定。“来了之后再说。”
伏寿嫣然一笑,微微欠身。“既然陛下暂时不回河东,臣妾能否请求召臣妾父母赴行在?算起来,臣妾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了。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茶饭不香,若是能见到他们,或许会有所改差善。”
“你病了?”刘协有些担心。
荀文倩笑了。“陛下放心,皇后不是病了,是有身子了。华太医已经诊过脉了,只是陛下最近太忙,没来得及汇报。”
刘协不解。“这么大的事,岂能不急?”
伏寿掩嘴笑道:“华太医也没说是男是女,也许是个女儿呢,陛下别高兴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