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人心有间

“你就是郭图?”刘协打量着眼前这个五官端正,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人看起来一身正气,一点也不像奸佞啊。

会不会是巧合?

“有人在陛

刘协立刻确认了,不是巧合,就是这货。

果然皮囊都是骗人的,眼睛才是心灵的窗户。

天子面前,称我而不称臣,目光直视,毫无敬畏之心,自然是心里根本没有他这个皇帝,也没有这个朝廷。

除了袁绍的心腹,谁敢这么放肆?

刘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却不再往下说。“你从河内来,还是从洛阳来?”

“河内。”

“为何而来?”

郭图抚着胡须,从容说道:“奉车骑将军、冀州牧袁公本初之命,请陛下回京。”

刘协眼皮轻挑,打量了郭图一眼,无声地笑了起来。

袁绍的官职名号很多,但郭图说的这两个偏偏是最古怪的。

车骑将军是袁绍自称的,冀州牧是袁绍从韩馥手里抢来的。就程序正义而言,这两个官职都是不合法的。

郭图以这两个官职称呼袁绍,显然不是来称臣,而是挑衅。

刘协伸出了手。

郭图不解地看着刘协。“陛下这是何意?”

“袁绍不会让你空手来吧,没给你文书,比如加有邟乡侯印信的诏书之类?”刘协呵呵笑了两声。“朕身为天子,很想看看别人给朕的诏书是何模样。”

郭图的脸颊抽了抽,拢在袖子里的手有些紧,心中一阵阵不安。

他的确带了文书,上面也有袁绍邟乡侯的印信,还有诏书的字样,但那不是给刘协的。

他此行的目标甚至不是刘协本人。

他从邺城出发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见刘协这个小皇帝。只不过收到刘协大破西凉军,并且亲手斩杀了李傕的消息,这才临时起意,赶来见刘协一面。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有些疏忽了。

他当然不可能将写有诏书模样的文书交给刘协。

问题是谁这么嘴欠,将袁绍矫诏行事的话传到刘协耳中?

郭图的脑子里浮现出几个名字,然后迅速锁定了一个人:丁冲。

丁冲与曹操亲近,在关东州郡还有很多亲友,有很多渠道可以听到相关的消息。他还知道丁冲刚刚因功由侍郎超擢为侍中,极受恩宠。

“陛下,传言不可轻信,小人不可亲近。”郭图含笑说道:“先帝宠信十常侍的覆辙未远,陛下当引以为戒。”

刘协哈哈一笑。“沮授是君子还是小人?”

郭图勃然变色。

天子一开口就提沮授,不像是巧合这么简单。

“陛下了解沮授?”

“略知一二。”见郭图脸色不对,刘协心中得意。

以无厚入有间,不仅可以用在战场上,更能用在挑拨离间上。

郭图与沮授不和是明摆的,这么大的间隙,不利用一下,实在太浪费了。

“看来沮授真是名扬天下,连陛下都知道了。”郭图有意无意的引导道。

见郭图上了钩,刘协又故意往回找补。“沮授是不是名扬天下,朕不清楚。朕只是听说沮授提议袁绍接朕去冀州,所以有点记忆。你这次来,莫不是为了此事?”

刘协越是掩饰,郭图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陛下何时能够起程?”

“还没定。”刘协不紧不慢地说道:“兹体事大,当与公卿商议之后再说。你来得正好,袁绍究竟是如何想的?”

郭图故作不解。“陛下何出此言?车骑将军……”

刘协抬手打断了郭图。“车骑将军郭汜刚刚战死,你确定要用这个称呼?”

郭图咽了口唾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袁绍。

车骑将军郭汜刚刚战死,朝廷承认的冀州牧韩馥又能强到哪儿去?他是在陈留太守府的厕所里自杀的。虽说这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但袁绍的冀州牧一直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

“陛下,郭汜乃西凉武夫,挟持重臣,祸乱朝纲,屠戮无辜。他这车骑将军真是陛下认可的吗?”

“诚如你所言,郭汜胡作非为,不堪为大臣。但袁绍就配吗?”

“陛下此言,不知从何说起?”郭图沉下了脸,声音也大了起来。

刘协哈哈大笑。“不如就从袁绍推举刘虞为帝说起,如何?”

郭图顿时语塞。

袁绍不承认天子这件事证据太多,想否认都无从否认起。天子又如此咄咄逼人,他想装糊涂都办不到,直接被天子逼到了死角。

见郭图不说话了,刘协起身绕过书案,来到帐门口,吩咐了几句。

站在帐门外的郎中转身去了。

刘协回到书案后,拿起案上的文书,看了起来。

郭图刚要说话,刘协说道:“你不用急着辩解,待会儿再说不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应该记录下来,将来著于史书,让后人知道是非曲直。”

郭图心中一紧,脸色微变。

若是与天子面对面,他纵使强辞夺理,多少也能为袁绍辩解几句。可是被人记下来,这就麻烦了。将来丢脸的不仅是袁绍,还有他。

郭图重新打量着刘协,越看越觉得和印象中的那个少年不同。

几年前的刘协虽然聪明,却没有如此锐利。

难道是因为击败了李傕,天子有了说话的底气?

郭图正思索着,身后脚步轻响,有人走了进来。

“陛下,令史琰奉诏。”

刘协放下了手里的文书,抬起眼皮,瞥了郭图一眼。“你可以说了。”

郭图口中发干,有点气急败坏,扭头不语,看向一旁准备记录的令史。

这一次,他看清楚了。

的确是个女子。

“陛下,朝廷真是无人可用了吗?竟用女子为令史?”

刘协淡淡的说道:“她虽是女子,才学却不让须眉。你若是不服,不妨与她辩论一番。”

郭图正愁没有机会岔开话题,正中下怀。

“既然如此,那就要请教了。”郭图转身向蔡琰行了一礼。“在下颍川郭图,字元则,敢问足下高姓大名,籍贯何处,师从何人?”

蔡琰放下手中的笔,微微欠身。

“陈留蔡琰,字昭姬,见过郭君。琰无师承,由先父启蒙,粗通笔墨,让郭君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