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煊瞟向?客栈外停的几台轿子,慢条斯理地道:“我是?奴籍,不必服役。”
“少废话,本官爷要你去,你就必须得去,起来,起来!”一个差役上前?推搡湛煊起身。
“你干什么!”湛莲全不能忍受竟然有人轻侮她的三哥哥,蓦然清喝。
湛煊给了湛莲一个安抚的眼神,压下心头火气,反推衙役一把,站了起来。
“朝廷办事,谁敢叫嚣,一律问罪!”领头差役亮出?佩刀恐吓众人。
湛莲收到三哥哥示意,见他竟然意欲佯装被抓,却不愿同意他的做法。他是?堂堂一国之君,何苦要亲自去以身赴险?万一他被这些不长眼的家伙碰着磕着了,那?该如何是?好??
“阿……”她焦急地想唤他,却仍有理性地停了口。“煊”字仍帝王名?讳,大梁上下皆须避讳,哪里?还有家奴敢自名?阿煊?
“我去去就回,小姐,您莫担心。”湛煊道。
湛莲跺了一下脚。
湛煊与赵柱子被带了出?去,湛莲忍不住追出?去,却见蛇精脸妇人得意地自轿中出?来,假意惊呼道:“哎哟,这不是?方才抢我金钗的丫头么?怎么,你的奴才被抓走了?”
湛莲顿时明白是?谁捣的鬼,她反而冷静下来,淡淡看?向?下巴高扬的蛇精脸妇人,与坐在轿中冷笑的肥婆妇人,“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使?唤官府差役?”
“哟哟,你这丫头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可知道我是?谁,又知不知道这位朱夫人是?谁?”
“哦,你们是?谁?”
蛇精脸哼笑不说话,她的丫鬟机灵接话,“说出?来你可别吓着,我们夫人正是?会玄县县官老爷的爱妾!而这位朱夫人,更?是?不得了,她是?当今圣上御封的水利局总的大夫人!”
水利局,童谣,会玄县,徭役,常州口音……湛莲微皱了眉头,不知三哥哥是?否觉着这里?头有蹊跷,可到底也不必自己亲自去啊!
湛莲抿嘴转身便?往回走。
“等等!你不管你那?家奴的死活了么?”蛇精脸小妾立刻叫住她,她费心思寻那?家奴的事儿?,莫非还真是?为?了那?奴才不成?“你若是?肯求求咱们朱夫人,你若求得好?了,兴许朱夫人法外施恩能通融通融。”
湛莲闻言停顿一下,转头冷笑,“不过是?个家奴,抓走便?抓走了,我还管他是?死是?活?”
“你……!”原是?看?他们是?外乡的小门小户,那?家奴应是?个管事的下人,他若被抓了这小丫头定方寸大乱才是?,没想到她竟这般冷酷心狠,真是?个恶毒的小蹄子!
蛇精脸小妾见湛莲干脆地走了,气得直扯手中丝帕,又跑到肥猪夫人面前?去生事,“朱夫人,您瞧瞧,这小贱人丝毫也不将您放在眼里?,您不如把她也抓起来去做事儿?去。”
肥猪夫人瞪她一眼,“修水道抓妇人做甚?你就是?个傻货!抓一两?个奴才不要紧,抓了个有家门的小姐,那?是?师出?无名?,万一她家将事儿?闹大,岂不连累了我家老爷!”
蛇精脸小妾被训得缩了缩脖子,隔了一会她喏喏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她不上当……”
肥猪夫人道:“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不怪你一辈子只?能做妾,要是?做了当家夫人,你家老爷升官都没指望了。”
“老爷升官,那?是?他们大老爷们的事儿?……”蛇精脸小妾颇为?委屈。
“哼,娶妻当娶贤,这话儿?果真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你只?看?我家老爷,就知家中若有贤妇,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肥猪夫人不无得意。
蛇精脸小妾忙奉承两?句。
肥猪夫人道:“你只?管听本夫人的,这小蹄子这会儿?硬气得很,那?是?她没看?透世面,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与两?个丫鬟还能成得了事不成?待她看?明白了,不就乖乖地把那?金钗双手奉上?”
蛇精脸小妾只?能听命,只?想着待那?小蹄子来求她们的那?一日定要她好?看?。
湛莲由小二带着进了天字二号房,戊一随后跟了进来。
“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保护圣上!”
“陛下方才示意属下留在殿下身边护殿下周全。”
“我在客栈里?能有什么事儿?,你别听他的!”他还不让她放心,她就不让他去了。
“殿下放心,属下虽留守殿下身侧,但已有十名?龙甲卫尾随陛下而去,况且有眼无珠的是?官府之人,陛下定然无恙。”
湛莲自知戊一说得有道理,但一颗心止不住地七上八下,“你警醒些,时刻与他们取得联系……等等,他们说要抓陛下去修水道,那?恐怕要往常州去了,不行,快去准备马车,他们去哪儿?,咱们便?跟到哪儿?,万一出?了差池,也好?来得及相助。”
戊一虽赞同这主意,只?是?有些犹豫,“押送劳役向?来日夜兼程,夜里?恐怕露宿野外,属下怕殿下您金枝玉叶受不住。“
湛莲此时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我不要紧,赶紧去准备。“
戊一得了首肯,立刻转身离开?。
只?是?这夜湛煊并未被发配,而是?在华州大牢中关了一夜,第二日天还未亮,双手便?被铐上铁镣,与一干犯人一同押送出?城。湛莲一夜和衣浅眠,虽得到了来自湛煊的亲笔小笺安抚,但总不能安心,听到他们出?城的消息,连忙起身乘上马车紧追而去。
湛煊一生下来就是?皇子,而后登基成了九五至尊,哪里?受过这等囚犯遭遇?但他都忍下了,因他直觉这事儿?后头有古怪,他必须去探个究竟。
一行人出?了城,一路往常州方向?而去,只?是?走的不是?大道,而是?羊肠小道。一路崎岖艰难,犯人们又全带镣铐,行动更?是?不便?,常有跌倒摔伤不说,有一犯人失足掉下山涧,竟就那?么摔死了。衙役们却不管,还不停挥鞭催促囚犯前?行。
湛煊皱了眉头。这些人虽是?囚犯,却并非穷凶极恶的死囚,华州官府如何能如此草菅人命?
混杂在其中的暗卫惊恐,只?怕天家有所闪失。
走在湛煊前?头的是?个看?上去未及弱冠的圆脸少年,他自上路就一直不停哭泣,一路哭,一路哭,出?了山涧,终于把湛煊哭心烦了,他问他犯了什么罪,是?不是?犯了死罪。
“俺没犯罪,俺是?良民。”圆脸少年耸肩膀擦去鼻涕泪水,用着家乡话道,“俺是?从福州逃出?来的,去了华州,被守城的官爷听出?了乡音,就被抓起来了。”
大梁律法,百姓来往各州县需有文书,如无正当事由不能擅自往来,但如苗云之类千里?寻夫的由头也是?可行的,因此并非苛刻。
“你为?何不待在福州,他们又为?何要抓你?”
“俺爹娘不让俺去做劳役,叫俺逃进山里?头,但官爷们还上山寻人,俺没了法子,一路翻山逃了出?来。”
大梁百姓自二十岁后必须服役,况且朝廷也并非压榨百姓,百姓服役仍有薪饷,只?是?湛煊闻言蹊跷,常州修建水道,自常州寻人服役便?可,怎么又跑到福州寻起人来,又去把华州的犯人全都押去?况且这少年看?来不足二十,为?何也要服劳役?
“俺爹与俺大哥一定被抓走了,不知现在是?死是?活,俺还能不能替他们收尸,”圆脸少年又呜呜哭起来,“也恐怕俺们一家都要压在那?该死的水坝下头了。”
“胡言乱语、只?修个水道,怎会死人?”湛煊不悦皱眉。
圆脸少爷苦笑一声,眼神中露出?看?尽人世的沧桑,“你只?去了,就知俺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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