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下午两点半，宁城长宁街CBD车流如梭，春日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照着，叫人不免睡眼惺忪。
但新盟传媒的员工们是无暇打瞌睡的，一个个忙得人仰马翻，恨不能一天有七十二小时。
不同于楼里的忙碌，新盟写字楼下这会绿荫蔽日，无人进出，静得出奇。
也就是这时，一辆黑色大G疾驰而来，拐入停车场后，便直奔专属车位，霸道地倒库刹停。
车门打开，一只黑色皮鞋率先踏出。
孟之晏从车里出来，单手整整领带，甩上车门，拿着手机阔步往新盟大楼走去。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约他尽快见面，孟之晏淡声应下，人已经走进大门。
助理钱方远早在一楼闸口等他，见他过来，忙紧跟脚步，递上两杯刚买的冰美式。
孟之晏挂断电话，另只手提着两杯咖啡，目不斜视，只问：“亦诚到了吗？”
钱方远点头：“在楼上小会议室。”
“好。”
孟之晏步履不停，走进电梯。上升途中，他又问：“叫你准备的资料呢？”
钱方远哦一声：“都在您桌上，晏哥。”
说话间电梯门开，钱方远展臂扶住电梯门，等孟之晏出去后，他才疾步跟上。
路过公共办公区，工位上的同事们纷纷放下手中工作起身打招呼，“晏哥”“孟总”称呼此起彼伏。
快到办公室时，恰好遇到苏念恩的执行经纪陶安娜。
孟之晏轻抬下巴示意她跟上，快速吩咐：“念恩得奖的通稿继续跟上，反黑也不掉能以轻心；粉丝今晚会在影视城组织应援，让你手里的人务必跟大粉积极联络。还有，之前的眼药水代言直接推掉，以后这种级别的商务没必要再接洽。另外，联系吉天娱乐的米恬总，着手念恩和她家方宇拆CP的事。”
安娜忙应了声是，声音还飘在空气中，人已经跑开办事去了。
孟之晏进办公室后并未落座，只拿起钱方远摆在桌上的文件，便转身朝小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只有赵亦诚一人翘着二郎腿，悠游自在地逛着自己超话。
孟之晏轻轻叩门，赵亦诚回头，一看是他，忙笑着起身迎接：“哥。”
三年前，赵亦诚以纯素人身份参加选秀，遗憾止步十强。好在孟之晏慧眼识珠，看他容貌姣好，扮相上男女皆宜，加之手里恰好没有他这个类型的艺人，便将他签下，给了他一部网剧试水。
孟之晏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又在超话和粉丝互动？”话落，他拿出其中一杯冰美式递过去，“消水肿。”
“谢谢哥。”赵亦诚忙又站了一下，躬身接过，这才说，“你教我的，要永远把粉丝放在第一位，我一直记得。”
孟之晏勾唇落座，抿了口咖啡，看向他，不咸不淡：“是吗？”
赵亦诚呼吸一顿，嘴边笑容顷刻凝滞。
偌大的会议室重新陷入寂静，阳光自百叶窗间挤进来，恰好落在孟之晏腕间的黑色方形袖扣上。耀眼的光线仿佛一下被黑色吞噬，折射出冰冷的斑点。
孟之晏放下咖啡，唇畔仍挂着弧度，声线却降到冰点：“亦诚，你心里有鬼啊。”
赵亦诚瞳孔骤缩，下唇轻颤：“哥……？”
他一直都知道，孟之晏这种大经纪人轻易便能掌控像他这种算不上爆又没背景的小艺人的命运。
孟之晏盯他片晌，像是欣赏着他的恐惧。
不多时，孟之晏又让笑意扩散至双眼，温文道：“开玩笑的。来，先看看这份资料。”
说着，他将手边文件推了过去。
赵亦诚呼吸微促，勉强把刚才那一瞬间的惧意赶跑，这才打开了文件夹。
《新盟艺人签约合同》的抬头瞬间闯入眼帘。
赵亦诚脑袋一懵，不明所以地看回孟之晏，迟疑：“哥，我跟新盟的合约还没到期。”
“我知道。”孟之晏清淡道，“但你现在提名了白木兰最佳新人，地位自然跟过去不同，旧合同已经不适合现在的你。”
赵亦诚将信将疑地翻阅合同，直到看见最后的补充条款。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合约期间必须保持单身是什么意思？还有，违约金不是两百万吗，怎么变一千七百万了？！”
孟之晏双手交握成半圆，手肘随意搭着桌沿。
“你出演的第一部戏就是双男主，人设也是同类型里的天花板，吃尽粉丝红利……”
他话还没说完，赵亦诚已经明了他的意思，下意识争辩：“我现在又不是只有那一部戏，昨天入围白木兰的《那年那月》就是现代校园BG。那群多事的粉丝管天管地还管我谈不谈恋爱？”
“亦诚，做流量最忌讳的就是端起碗想粉丝，放下碗骂粉丝。”
孟之晏似乎并不介意赵亦诚打断他的话，只淡笑着缓声陈述，“给你做数据氪金的基本都是女友粉，没有哪个女友粉愿意花钱养嫂子。所以，保持单身这一条，看似是对你的约束，实际也是让公司把资源倾向你的保障。”
赵亦诚抿唇，自知失言，气焰又弱下去，眸光略略抖动。
孟之晏视线锐利，紧盯着他，声音却始终亲和：“至于违约金，两百万只是对公司其他小艺人而言，你现在的咖位直线上升，当然要以未来顶流的标准衡量。”
“当然，为了感谢你的付出和牺牲，在新合同里，我特意在分成上为你争取了最大的利益，比原来多让了你两成。”
说着话，他浓眉轻抬，身上刻意收敛的侵略感在这时终于流露一二。
赵亦诚一怔，快速找到分成条款，呼吸不由屏窒。
孟之晏唇角轻勾，靠回椅背，闲适道：“昨天半夜，陆时睿塌房上了热搜，这件事到现在还在发酵，商务和待播剧索赔只是时间问题。据我所知，对方公司目前已经是躺平状态，反正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美貌。”
赵亦诚明白过来什么：“哥，是你……”
话没说完，却被孟之晏打断：“亦诚，陆时睿现在的下场，是他的经纪人失职失能，没有提前做好风险规避。我跟那些无能的经纪人不一样，我绝对不会放弃手里任何一个艺人。”
他目光紧锁赵亦诚，是施压也是蛊惑。
说完之后，他指尖按住手边签字笔，轻轻往前一推，忠告：“爱情只有发生在恰当时机才叫爱情，否则都是历劫。”
赵亦诚怔怔看他，唇色微微泛白。
孟之晏不再说话，只好整以暇地翘起长腿，双手环握，轻搭腿面。
过了会，赵亦诚垂头，咬了咬牙，一把抓起签字笔，利落在合同末尾落下签名。
孟之晏无事发生般拿走其中一份。
刚走到门口，赵亦诚忽然又叫住他：“哥。”
孟之晏回头，示意他说下去。
赵亦诚看着他，目光逐渐坚定，说是提议，倒不如说某种意义上的投诚：“我想把身边工作人员全部换成男生，以免粉丝介意。”
孟之晏嘴角滑过一个冰冷的弧度：“这事跟你的执行经纪沟通就好。”
说着，他将空间留给赵亦诚，大步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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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孟之晏的忙碌不同，赵书墨在医院过得还算惬意。
孟之晏走后，她为了平复心情，又闷头睡了一觉，醒来整个人都舒爽了，那些夹七缠八的小情绪也都无影无踪。
她靠在床头看了会小说，忽然Q|Q叮咚作响，是她责编发来信息，问她续约事宜考虑得如何。
赵书墨给出权衡了两天的回复：【如果可以，我想只签数字版权。】
责编回了句“我们这边讨论一下”，就去忙了。
赵书墨拿着手机，微微出神。
约莫是她为了屏蔽父母的咒骂，从小就把自己寄托在各类文学作品里，她在文字方面颇具敏锐度。
虽然她签约后的第一本小说因为不了解言情市场，顺理成章地祭了天，可从第二本开始，她的成绩就节节攀高。
从大三那年一直兢兢业业写到现在，她也算把写作当成了终身奋斗的事业。
而现在随着合约到期，事业的拐角跟着来临，她不得不为自己的下一个五年做好规划。
赵书墨收回思绪，重新切回启航APP，继续看刚才那本小说。
晚上七点多，刘姨终于带着保温盒回到病房，菜肴的鲜香一下子飘进赵书墨鼻头。
因为胆结石疼了一宿，她到现在才能吃点清淡的东西，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响。一闻到好吃的，她立马蹬开被子冲下床。
刘姨被她逗笑，眼角堆出纹路：“哎呀，慢点慢点，你要是磕着碰着，孟先生又该心疼了。”
赵书墨刚在桌边坐下，听得直摇头。
她一边舀汤，一边含糊道：“他心疼什么呀，他这人嘴超坏的！我要是真磕到碰到，他也是先扶我站稳，然后抱起双臂嘲笑我——你可以再干点蠢事给我看看。”
最后一句，她压着声音模仿孟之晏冷淡清越的语气，惟妙惟肖。
刘姨笑得停不下来：“别说，还真像。”
赵书墨也笑：“那当然，我最会抓人物特点了。”
刘姨转身去收拾垃圾桶，过了会，她和气的声音床边传来：“其实啊，孟先生真的对你很好，我就没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平时你来家里，他都会提前叮嘱我什么忌口什么过敏，还总说你天天对着电脑写书会变瞎子，让我给你准备补叶黄素的水果蔬菜。其实这些话说一遍我都记住了，结果你每回来，他都要说。”
赵书墨喝汤的动作渐渐停下来，失神地用勺子在小碗里打圈。
片晌，她慢吞吞扬声：“可能只是习惯吧，毕竟我们从小就认识了。”
刘姨提着垃圾袋回身，笑说：“那不正好，青梅竹马的，你俩干脆在一起得了。”
赵书墨心里一下子变得潮湿泥泞起来。
顿了片刻，她才摸摸鼻子，努力让自己扬起不在意的笑：“在一起什么呀，我们就只是好朋友而已。刘姨，这种玩笑不好开的。”
与此同时，门外走廊一片寂静，孟之晏欲要敲门的手悬在门边。
他垂头看提在手里的小蛋糕。
这是他傍晚跟泰合的制片人见完面后，特意绕了半小时车程去给赵书墨买的。
好一会，他才若无其事收回视线，叩了叩门板，平静如常：“书墨，可以进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