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和翁百龄都有一点恍惚,那是一种非常糟糕的感觉,有点眩晕,还夹着一丝恐惧。
尤其是翁百龄,身体已经僵直了,自己干了什么他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戴笠难得有这样心慌慌的体验,他内心欠下了路鸣一笔债,当初绑架宁馨儿,他就是主谋和策划者。
唯一能安慰戴笠的是,他对路鸣所做的一切是在为党国尽职,并没有夹带私人恩怨。
两人都有些习惯性地摸向腰间,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进入情报处大楼时枪已经交出去了。
这是秘密情报处的规矩,凡是访客一律要交出配枪,访客的人身安全由秘密情报处全权负责。
戴笠脸上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看向路鸣,但愿自己的秘密没有泄露。
路鸣此刻如果不能保持冷静和理智,他和翁百龄就悬了,有可能都无法活着离开这座大楼。
路鸣当然是很理智的人,但是他一旦发起飚来就不好说了,大家也都见识过那是一副什么样子
路鸣当初竟然单枪匹马地进入日租界,杀掉了小泽征五郎、于莺儿和另外两个满铁高级特工,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这件事日方并没有张扬,但是过后社会上还是流传开了,戴笠知道详情后好几天晚上睡不好觉,生怕路鸣来南京找他算账。
时间慢慢过去了,路鸣没有再追究这件事的意思,戴笠终于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应该是过关了。
那么今天又是什么情况?
路鸣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他从南京骗到上海,绝口不提和美国方面合作培训特工的事,反而装神弄鬼地搬来一个fbi的大木头箱子。
路鸣今天真的只是为了解决杜鹃被绑架的事,还是另有打算,把宁馨儿的账一块算清?
但是路鸣只字未提宁馨儿,应该不会牵扯旧账,这叫明人不做暗事。
想到这里,戴笠心里安稳了些,杜鹃的事跟他没有直接关系,他事先不知情事后也没有过问,现在完全可以装聋卖哑。
戴笠看着一旁局促不安,脸部肌肉不断跳动的翁百龄,知道这家伙肯定心里有鬼,今天这一关怕是过不去了。
用脚后跟想一想都能想出来,路鸣肯定是做足了功课,才搞出今天这一出,这显然就是收网行动的节奏。
翁百龄的余光发现了戴笠阴森森划过的目光,只好把心一横,抱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念头,戴笠也不至于看着他遭遇“毒手”而不顾吧。
翁百龄勉强镇定着自己,可是他脸部的肌肉却压不住神经性地痉挛。
此时黄炎宁从木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箱子,也是密封的,然后打开小箱子,从里面拿出一部电话机。
“翁站长,你认识这部电话机吧?”路鸣笑着问道。
“当然认识,这是路长官原来办公室的电话机。”翁百龄悄悄松了口气说道。
上海站的所有电话机都是统一购置的,只有两个办公室的电话机是镀金的,一个在原来路鸣那间办公桌上,另一个在翁百龄现在的办公桌上,他再熟悉不过了。
“上次出事后,我就把这部电话机拆卸下来,带走了,翁站长也知道我是想要做什么吧?”路鸣问道。
“知道啊,您不是说要采集指纹的嘛。”翁百龄压抑着慌张的情绪说道。
“我并没有自己或者请人采集指纹,没办法,我们在采集指纹方面的技术还不过关,所以我就把这部电话机托运到美国fbi化验室,托他们采集指纹。”路鸣解释道。
这时黄炎宁又从小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也是密封的,打开后却是一只白瓷茶杯,这种高级瓷杯是上海站会议室专用的。
“翁站长,这个茶杯是你用来喝茶的,上面有你的指纹,我也一起托运到fbi化验室了,请他们采集指纹并做比对。”路鸣笑着说道。
翁百龄愣住了,想不到路鸣会来这一手,一时手足无措,急忙看向戴笠,希望戴笠能为他说句话,阻止路鸣继续展示物证。
可是翁百龄失望了,戴笠只是稳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部电话机和那只茶杯,一句话都不说。
戴笠的脑子里也在飞速旋转着,他一直在猜测路鸣究竟要做什么,哪里还顾得上翁百龄发来的求救信号。
这会儿戴笠完全明白过来了,基本可以确定路鸣所做的事情,只是针对翁百龄,跟他毫无关系。
“路长官,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随便从哪里弄来一个杯子,冒充是我喝过茶的茶杯?”翁百龄说道。
“你说得也对,我怎么来确定这是你喝过茶的杯子,你看看这个。”
路鸣说着拿出一张纸,上面有一枚清晰的指纹。
“你如果有疑问,就请在另外的纸上按下你的指纹,只要一比对就能知道是不是你的指纹了。其实指纹比对的老祖宗是我们中国人,我们中国人从一千多年前就知道指纹的唯一性,所以凡是文契都要留下指纹以供鉴定,只不过随着刑侦技术的发展,我们的指纹比对技术却一直停步不前,显得有些落后了。”
路鸣说着,拿出两张白纸和一盒印泥,放在桌子上,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翁站长,请吧。”
翁百龄慌了,他当然不可能乖乖配合路鸣,此刻留下自己的指纹,就等于自投罗网。
路鸣似乎猜到了对方的心思,打开印泥盖子,右手拇指摁了一下印泥,再摁在纸上,留下了自己的指纹。
那意思是说,我先留下指纹,也请你留下,这算公平了吧。
路鸣所做的一切虽然是挖空心思,但合情合理,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一个人只要不心虚,留个指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翁百龄心里在挣扎,嘴唇在哆嗦:“路……长官,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这是……想要栽……赃,陷害我。”
路鸣不理他,又拿出一张纸来,上面也有一枚清晰的指纹,然后说道:“这是从这部电话机上采集的指纹。”
接着他又拿出一张纸,说道:“这是美国联邦调查局化验室做的指纹比对鉴定书,证明茶杯上的指纹和这部电话机上的指纹完全符合,也就是说那天在我的办公室,打那个所谓的举报电话的,就是端过这个茶杯的人。”
说完,他把三张纸都交给戴笠。
戴笠仔细看了两张指纹图,还有那张英文鉴定书,
“就算那个举报电话是我打的,又能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翁百龄忽然狂叫起来。
“翁站长,我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激动什么?你问得对,我是不能把你怎么样,但委座会把你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路鸣淡然道。
“杜鹃是共-产-党,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别人都怕你,不敢得罪你,所以才没有抓她。向警察当局举报共-产-党是我的责任,我就报了,你怎么说吧。”翁百龄也不狡辩了,直接承认电话是他打的。
戴笠叹息一声,翁百龄实在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在这种关键时刻,唯一的出路就是坚决否认,而不是不打自招,这是一名特工的基本素质。
当然,在铁的证据面前,想要否认也很难,但是耍无赖也是必须掌握的本领啊。
戴笠看出来了,翁百龄根本就不是路鸣的对手,两人智商的差距太大了。
“杜鹃是不是共-产-党暂且不说,或者说可以另案处理。但是她是中国公民,你身为军事调查局上海站的站长,居然和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合谋,绑架、劫持了中国公民,这是什么行为?这是卖国,是叛国罪行。”路鸣厉声说道。
“啊,和关东军特务机关勾结?!”戴笠如梦初醒,忽然出言问道。
“我没有,你胡说,你这是欲加之罪……”翁百龄歇斯底里地叫喊道,仿佛末日将要来临。
“雨农,你也听到川岛芳子说的了,这次绑架杜鹃的主谋是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在上海配合他们行动的就是翁百龄、第三分局的邵局长,还有他属下的两个警察谢东和韩昌平,当然可能有更多的人参与,这就需要翁站长来一一说明了。”路鸣说道。
“那么日本人为什么不直接下手绑架,而是假手翁站长和上海警察局之手?”戴笠皱眉道。
他倒不是想为翁百龄辩护什么,而是真的有个疑问在心里翻滚,这么处理事情,可不是日本特工的习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