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一个小男孩突然推门进来,叫着爸爸,说他想出去买棉花糖吃,妈妈不让他出去。
侯亮向路鸣尴尬地笑了笑,从轮椅上缓慢地站起来,对站在门口的一个女人说道:“你带着他去买吧,小心点就是了,快去快回。”
路鸣看着眼前这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很是喜欢,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巧克力,递给他,小男孩看着路鸣手上花花绿绿的包装纸,眼睛里放出光来。
但是小男孩眼里的光很快就暗淡下来,接着摇摇头,把两只手放到自己身体后面,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路鸣递过去的那两块巧克力。
侯亮对小男孩说:“旺旺,拿着吧,这个叔叔的糖可以拿着,其他人的不能拿。”
小男孩调皮地笑了,迅速从路鸣手中拿过糖,一溜烟跑出门去。
路鸣也笑了,说道:“孩子受苦了,不该待在这个地方啊。”
“呃,路长官,我想单独和您谈谈,行吗?”侯亮神色略有变化说道。
“当然可以,你们出去一下。”路鸣对四个特工道。
这四个特工当然不敢说什么,都乖乖退出去,然后在四周警戒。
“你有什么特殊要求吗?”路鸣好奇地问道。
“的确是非常特殊,不知道路长官能不能相信我?”侯亮说道。
路鸣此时突然发现,侯亮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这道光芒不是对生命的渴望,而是对战斗的渴望。
当初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时,路鸣在许多战士的眼睛里都看到过这种光芒,现在却在侯亮的眼里再次看到了,不免感到有点奇怪。
“你尽管说就是。”路鸣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想把我的女人和孩子托付给您,不知道……”侯亮欲言又止,用渴求的目光看着路鸣。
“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以后也会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很好吗?”路鸣讶异道。
“路长官,锄奸队是不会放过我的,就连我都无法放过自己。”侯亮苦笑一声。
“什么意思?你想自杀吗?”路鸣警觉起来。
“我不会自杀,我知道,他们如此照顾我,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身上还有值得挖掘的价值,如果不是这样,谁会在乎我这样一个残废?可是您不一样,您从来没想过从我身上榨取什么。”
路鸣笑了:“我和你说的他们可是一路人,我们都是同事。”
“不,这不一样,我感觉得出来。”侯亮像一个赌徒似的说道,脸上开始泛红,明显的血往上涌。
的确,他是在赌,而且押上的是他最爱的女人和孩子的命运。
“有些意思,你说吧,需要我帮你做什么?”路鸣笑道。
“明天我去医院的时候,孩子会去一个英语老师家里补课,我希望您能派人把他们带走,最好造成被人绑架的场面。”侯亮说道。
“你是想摆脱他们?你不会是想要逃走吧?”路鸣忽然想到这种可能。
“我能往什么地方逃,我一个残废能从三个特务手里跑掉吗?”侯亮坦然说道。
“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路鸣有些糊涂了。
“您以后会明白的,我求您帮我一次,我当然无法回报您什么,欠您的恩情只能下辈子还了。”侯亮在轮椅上拱手作揖道。
路鸣没有马上答应侯亮,他感到侯亮有一种赴死的神态,却猜不出侯亮提出这个古怪要求的真正目的。
侯亮恳求路鸣派人绑架走他的女人和孩子,然后妥善安置,那么他自己呢?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想逃走吗?如果你想逃走,我能帮助你。”路鸣走到门口,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
“路长官,自从我被他们抓到的时候,我就是个死人了,为了我的女人和孩子,我又变成了一个鬼。我这样活着,比受那些酷刑的折磨更难以忍受,我早就过够了。”侯亮有些激动地道。
路鸣苦笑一下,侯亮把他和复兴社分开,总是说他们而不是说你们,难道在他的眼里,自己真的跟复兴社其他人不一样?
侯亮为何会这样想?
这会不会是戴笠和翁百龄安排的一次测试?
路鸣不由警觉起来,没有立即表态。
“长官,请您相信我,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天天被人挟持,没有别的意思。”侯亮急迫地解释道。
不会是测试。路鸣立即做出了判断。
如果是测试的话,侯亮绝不可能用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孩子当作筹码来配合戴笠和翁百龄。
侯亮现在活着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女人和孩子,这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所以不管戴笠和翁百龄怎样逼迫他,他也不会同意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来测试路鸣。
路鸣在心里筹划着,如果出手救出他的女人和孩子,可以先在上海附近藏起来,看侯亮的下一步行动,再做决定。
进一步讲,就算是真的是戴笠和翁百龄测试他,又有什么,自己大可以说是在测试对侯亮的保安措施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侯亮如果反目,可以立即把他的女人和孩子交给戴笠,这也不会招致通共的嫌疑。
路鸣对侯亮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不明就里,但觉得不会是一件坏事,因此也不想刨根问底,既然侯亮态度真诚而迫切,那就不妨试一试。
“好吧,孩子明天什么时候去英语老师家里学习?”路鸣问道。
“明天下午两点我去医院,他们两点二十分出发,两点半到英语老师家里。”侯亮说道,脸上闪耀着喜悦的光芒。
“好,你找机会跟你的女人说一下,明天带他们走的时候,做好配合,不要反抗。”
路鸣说完跟侯亮握了握手,就走出了房间,四个特工赶紧跟上来。
路鸣笑道:“兄弟们辛苦了,等你们的差事结束了,我请大家吃饭。”
“多谢路长官。”
“路长官,我想吃牛排。”一个特工大胆地说道。
“吃牛排很简单的事,还有什么想法,大胆地说。”路鸣笑道。
“我想喝法国葡萄酒,还想吃大龙虾。”又一个特工舔着嘴唇大胆道。
“可以可以,没问题,大家好好保护侯先生一家,决不能让他们出一点意外,喝酒吃饭都是小来西。”路鸣一边走,一边晃动着两只手指说道。
“放心吧,地下党不敢来找事的,这里离陆军总医院很近,只要我们一个电话,陆军总医院警卫连的人就会马上出动。”一个特工说道。
“嗯,那就好。”
路鸣走出宾馆大门时,侯亮的女人和孩子刚好回来,小男孩手里拿着棉花糖,开心地吃着。
“路长官好,多谢您对我们一家的照顾。”侯夫人躬身施礼道。
“没什么,都是应该做的。”路鸣欠身说道。
小男孩长得不像侯亮,而是像他母亲,已经跟路鸣有点熟悉了,笑嘻嘻地看着路鸣,叫了声叔叔,路鸣上前轻轻抚摸了一下孩子的头。
离开宾馆后,路鸣没有回复兴社大楼,半路停车打电话找到了安恭根,约他立即到万国公寓见面。
安恭根很快就赶到了万国公寓,路鸣把侯亮的要求对他说了一遍。
“这家伙想干嘛?”安恭根鄙视地问道。
安恭根从心里是瞧不上侯亮这种人,因此觉得路鸣提议帮助他,有点不可思议。
用家人挟持革命者,这种事日本人干得多了,可是朝鲜革命者从来不接受这种胁迫。
如果害怕敌人报复自己的家人就跟敌人合作,那就是叛徒,没有任何可以辩解的余地。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已经答应他了,你明天找几个生面孔的兄弟去做这件事,然后把侯夫人和孩子先送到嘉兴安置,如果没有问题,回头我再另想办法,把他们送到湖州去。”
路鸣已经想好怎么安置侯亮的女人和孩子了,最好的地方就是湖州老家,那里基本就是路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