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寒暄之后,戴笠最后汇报了路鸣的情况,然后问道:“贺长官,您说我该怎么查这件事?”
贺衷寒沉默了好一会儿,语气平淡地道:“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吧。”
戴笠差一点被噎住。
他是想要在贺衷寒这里找到些帮助,可是贺衷寒把球又踢给他了,这话等于白说。
“不过要讲究工作的方式方法,不要闹出上次的笑话。”贺衷寒接着补充说道。
戴笠明白贺衷寒说的上次的笑话是哪件事,就是军法处贸然把路鸣抓到南京软禁起来,结果被路鸣硬顶回去,没了下文。
汪院长借此还跟蒋委员长明争暗斗了一把,闹出了很大笑话,军法处险些无法收场。
贺衷寒的话显然对戴笠构成了限制,虽然他本来就不想采用过激的手法,但是现在就连一般的手法都要仔细推敲考虑了。
同一个晚上,同一座城市。
外面下着中雨,风声猎猎,水气朦胧中,一切的景物都模糊不清。
在法租界的一个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里,有十几个人正坐在一张桌子前开会商议。
地下党上海市委的主要领导,召集了地下党上海市委组织部、文化部、社会部等部门的主要领导在这里开会。
他们今晚冒险在这里聚集,也是由于形势所逼,迫不得已。
会议的议题是如何应对目前所面临的危险形势,以及上海市委及各部门负责人是否应该撤出上海,转移到周边地区隐蔽起来。
“老郭,上次我们开会,我就主张对敌人要采取坚决反击的策略,结果咱们没有反击,敌人却越来越猖狂了,这次市工委的主要领导同志都被敌人逮捕了,市工委等于名存实亡了,咱们还等什么,等着敌人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对付咱们吗?”地下党上海市委社会部的一个领导发言道。
郭嵩涛狠狠搓了几把发紧的脸皮,他这几天一直到处奔走,求助于社会各界的名流,想要把被捕的同志营救出来,可惜这次所有的关系都不顶用了,他所到之处都吃了闭门羹。
“市工委的同志太麻痹大意了,他们就是不听市委的意见,该撤走的时候硬是挺着不走,给组织造成了巨大损失。”郭嵩涛疲惫地说道。
“这是什么话,谁会想到侯亮这个叛徒早不叛变,晚不叛变,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叛变了。早先不是说他经受住了敌人的种种考验,在敌人的酷刑折磨下坚决不开口的吗?”
“侯亮的确是挺过了敌人的酷刑,可是敌人抓住了他的女人和孩子,以此要挟他,这是他的致命弱点,所以他叛变了。”老郭叹息道。
“为了保住自己的女人和孩子,牺牲了整个市工委,侯亮不知道这是严重犯罪吗?古人都知道毁家纾难,难道我们共-产-党人还比不上古人了?据说他是被敌人收买了,复兴社的特务给他开出了很优厚的条件,一万元的安家费,上海一套高级住宅。”文化部的同志愤恨地说道。
“现在不是讨论侯亮问题的时候,如何惩治他,已经交给特科的同志去办了。咱们现在要讨论的是如何应对目前的形势,上海市委该怎么办。”组织部的一个领导插话道。
“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坚决反击,按照中央的指示提前发动工人武装暴动,占领上海市,随后广州、武汉、北平这些大城市也会响应,我们必须在敌人的心脏搞武装斗争,给他来一个中心开花。”社会部的领导说道。
郭嵩涛目光扫过几个没有开口的同志,希望他们也表个态,但这几位同志依然沉默不语。
关于组织工人武装暴动,中央的确是有指示的,多次命令地下党在各大城市做好工人、学生的工作,在适当的时机发动武装斗争,全面夺取城市政权。
但是眼下国共之间的实力悬殊太大了,发动武装斗争不过是逞一时之勇,不仅难以达到预想目标,而且会给组织造成重大损失。
郭嵩涛摇头道:“现在不是考虑武装斗争的时候,时机还不成熟,这次市工委的领导同志冒险回到上海,就是想要发动上海的工人群众还有大中学生,可惜他们的工作刚刚开展起来,就被敌人抓住了。”
“发动武装斗争不能光靠市工委的同志,我们这些部门一样可以领导广大工人、学生和群众进行武装斗争。总不能等到重建市工委后再开展群众运动吧?”社会部的领导质问道。
郭嵩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这位组织部的领导同志:“市工委目前的情况,中央是如何指示的?”
组织部的领导摇头:“现在中央还没有下达任何指示,应该也是在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吧。”
郭嵩涛说道:“那我们应该等候中央新的指示,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在这之前,我建议大家都隐蔽起来,跟这次被捕的同志有直接或间接联系的同志,暂时全部撤出上海。”
“老郭,你这属于消极主义,正好助长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如果这些同志全部撤出上海,各部门不都处于瘫痪状态了吗?”
郭嵩涛有些不耐烦地呛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让这些同志冒险在敌人鼻子底下工作吗?”
“我们哪天不是在敌人鼻子底下工作?”那个领导反问道。
“这是两回事,如果明知道有暴露的危险,仍然置之不理,很有可能重蹈市工委的覆辙,这是对党的事业极端不负责任的态度。”郭嵩涛虽然没有得到太多的支持,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老郭,我看你是太保守了,按照你的观点,怎样才能完成中央交给我们的任务?”社会部的领导也有点火气了。
郭嵩涛瞪着社会部的领导,气不打一处来。
组织部的领导立即插话道:“那就在敌人未反应过来,尽快发动武装暴动,把工人和学生都武装起来,占领各个街区,占领各个机关,最后占领政府,夺取上海的政权。”
郭嵩涛叹息一声,声音嘶哑地说道:“夺取上海政权,如何做到?且不说上海是敌人重兵防守的城市,旁边就是南京、苏州、杭州等敌人重兵驻防的地区,不到一天的时间,敌人就能调动重兵进入上海镇压我们的暴动,贸然发动武装暴动,只能白白流干工人和学生的鲜血。”
很显然,郭嵩涛这是急火攻心,嗓子都哑了,但还必须压住自己,不能发出来。
“这不可能,只要我们在上海打响第一枪,南京、杭州、苏州这些城市的工人、学生和群众也会响应我们的号召,同样会发动武装暴动,敌人就会像没头的苍蝇一般乱转,另外军队、警察中都有我们的同情者和积极分子,敌人想要调动他们来镇压暴动,注定是要失败的。”社会部的领导坚持道。
“你做过仔细的调查吗?军队和警察中是有我们的人,也有一批革命的同情者,甚至是积极向我们靠拢的人,但是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占军队和警察中的几成?能在军队和警察中起到多大的作用?这些你都仔细调查过吗?”
郭嵩涛站起来反问道,他认为再这样讨论下去,很有可能得出让他无法接受的结果。
社会部的领导也是一位急性子,跟着站了起来,一点不含糊地回击道:“这当然没法做仔细调查,但是大形势肯定是对我们的革命斗争有利的,我们内部不能先泄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