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声情并茂

想到这里路鸣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这件事太大了,瞒着政府跟日本人私下谈判,往小了说是对政府的蔑视,往大了说就是私自出卖国家的利益。

路鸣这才明白,汪蒋不和已经到了何种程度,他真的不想牵扯进这种事里,可是现在已经稀里糊涂的被拉进来了。

将来回顾历史,某年某月某日,有那么几个人,背着政府,以小集团的形式在汪府妄议国事,那还了得?

路鸣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杀的!

汗,实在是汗!不禁汗颜,而且汗流浃背!

路鸣想马上离开这里,像一只鸟儿一样连夜飞回海,可惜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没有翅膀,也没有拍案而起、摔杯而去的资格。

不过汪先生敢这样做,也是有他的底气,他是国民党内威望最高的领袖,也是政府首脑。

他虽然没有军权在握,但在政府内的地位并不弱于蒋先生,甚至还高那么一点。

在大家心目中,汪先生可是先总理遗属指定的继承人,他和蒋先生的政治博弈,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汪先生之所以敢撇开政府私下跟日本人谈判,不怕别人说他卖国,他自信政府内部还是拥护他的人居多。

他这是在豪赌个人命运,这就注定了汪蒋之间必将恶斗下去,永无宁日。

“如果盛公愿意出面,我看这件事就有希望达成共识。”陈-公-博说道。

“老盛太清高了,清高到不愿意跟日本人做任何生意,更不用说跟日本人谈判了。日本商界对他十分敬重,但要求他因此改变营商模式,跟日本进行商贸往来,恐怕很难啊。”汪先生话中有话道。

“四哥,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跟小路回上海见见老盛,好好劝劝他。做生意嘛,只要能赚钱不就行了?”陈璧君说着,又把路鸣的手握在手里。

路鸣感觉她的手肥厚而且汗津津的,这位夫人还真是把他当小孩子了。

“没用的,你去说还不如小路私下跟他说管用,咱们还是让小路试试吧。”汪先生说道。

1853年的路易十三已经倒在每个人的杯子里了,可是被这件事中断了,谁都没喝一口。

陶希圣已经端着酒杯晃了很久了。

此时,大家一起举杯相互致意,表示应该可以喝了。

这么好的酒没人干杯,而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尝着。

酒喝到嘴里,路鸣也有种迷醉感,不仅感觉到酒水的甘醇,更有一股橡木的清香。

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在身体里弥漫开来,整个人好像都被这种感觉渗透了,恍惚中有一种轻飘飘的出世感。

“啊,好酒。”陶希圣赞道。

这一瓶酒就这么一点点喝下去,大家都没吃菜。

喝这么好的酒,吃任何菜肴都是一种亵渎,必须干喝才能保持那种纯净的味道。

喝完这瓶酒后,又打开一瓶苏格兰威士忌,汪先生笑道:“小路,听说你最喜欢这种酒,特地为你预备的,你多喝点。”

路鸣点头道谢,汪先生笼络人的手段还真是高明,虽说以他的地位,根本无需笼络任何人。

“先生,土肥原贤二先生已经抵达上海,他托人传话过来,想来拜见您。”陈-公-博说道。

“那你就帮我安排一下吧,等下看看哪天有时间。”汪先生想了下说道。

“土肥原不是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吗?他来上海做什么?”路鸣感到诧异,忍不住问道。

“他是来看望白川大将的,其实就是来诀别的。这个大韩民国临时政府啊,正事儿干不了,尽在这儿跟我们捣乱,我们那里谈得好好的,刚有点眉目,虹口公园就被炸了。”陈-公-博气愤道。

“金九手下的这帮人就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跑到中国来瞎折腾,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事。”高宗武冷笑道。

路鸣心头差点喷出一口血,这都是什么鬼话,日本人炮轰上海,死了那么多无辜者,炸他们一下都不行吗?

路鸣是虹口爆炸事件是的全盘策划者,他虽然不居功,但是说这不是正经事,他是绝对不会认同的,他还嫌杀少了呢。

日本军方,不仅毫无理由地向中国开战,战后还在中国的土地上开什么祝捷大会,不炸你炸谁?

“朝鲜自己亡国了,在咱们国土上成立流亡政府,咱们收留他们,也够仁义的了,但是在咱们国土上搞恐怖活动,那怎么成?我看政府必须控制他们的行为。”高宗武继续说道。

“韩国人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虽说这种做法不妥当,这种事日本人心知肚明,怪不到咱们头上。”汪先生说道。

大家一边吃,一边谈论着最近上海、南京发生的一些事,关于跟日本人谈判的事却没有再提起,路鸣真还想多知道一些细节。

吃完饭,陈-公-博、陶希圣和高宗武都告辞走了,路鸣也要走,却被汪先生留了下来。

“你难得来一次南京,我们多谈一会。”

路鸣跟着汪先生来到书房,陈璧君亲自送过来两杯茶,顺便坐在了汪先生旁边。

“这件事人多的时候我不好跟你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支持你组建秘密特工部吗?”汪先生问道。

“当然是想栽培晚辈。”路鸣欠身笑道。

“关键你是一块好材料,我知道你一直在研究日本的情况,我就猜测你成立特工部也是要对日本进行情报工作,这样很好,以后十年之内的中日关系将会关系到我们国家的生死存亡。”

路鸣完全没料到汪先生会说这样的话,这显然是一个有远见的人才会说出的话。路鸣点点头表示赞同。

“可是我们对日本的了解远远不够,虽然我们留学日本的学生很多,远远超过留学欧美的,但是留学生对日本的了解都是表面上的,非常肤浅,根本不足以从根本上改变中日关系的走向。”汪先生恳切地说道。

这个观点路鸣也觉得很正确,没有毛病,原本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

“我希望你建立这个特工组织能够真正让我们了解到日本的情况,无论是日本的高层、军界还是普通的日本老百姓,他们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我们要制定对日政策,就需要大量准确的情报支持。”汪先生口吻竟然让路鸣想起了弗兰克老师。

“我一定会好好做的,绝不辜负前辈们的期望。”路鸣跟上了汪先生的节奏。

“这一点,我非常佩服老盛,他在十多年前就告诉我们必须注意情报的搜集和分析,我们比他晚了十年才意识到这一点,他的生意能做大,成为上海王,也许就是因为有足够的经济情报支撑。”汪先生竖起拇指夸赞道。

“老伯也经常这样教诲我,我的很多想法都是从他那里得来的。”路鸣谦逊道。

“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就是说许多事的道理是相通的,治理国家和做生意也是一样的道理。特工部的编制我给你搞到了,听说老蒋还是不给你经费,如果经费上遇到难题就告诉我,我再帮你想办法。”汪先生谆谆善诱道。

“不必麻烦先生了,经费问题我自己可以搞定。”路鸣忙笑道。

“嗯,我估计老盛肯定是全力支持你的。另外我也跟你说一下,你对日本搞情报工作,未必就一定是敌对性质的,你也知道我准备用后半生来致力于中日和平的事业,但愿在我有生之年,中日不会发生战争。”汪先生缓慢却坚定地说道。

“先生,您觉得有这种可能吗?我怎么感觉日本一直在磨刀霍霍的?”路鸣苦笑着问道。

“的确是希望不大,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把百分百的精力投入进去,万一成功了呢?我们的国家虽然大,可是太落后太贫穷了,经不起折腾啊,百姓在战乱中苦熬了多年,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有人说我不自量力,最后可能身败名裂,那我也不会退缩。”

汪先生有些激动地说着,然后指着墙上一副对联,上面写的是林则徐的一句名言: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

“当我准备好炸弹,准备炸死醇亲王那天起,我就给自己写好墓志铭了,那一天我就跟她诀别过了,我侥幸未死,这么多年已经算是苟活了,只要能为国家百姓谋福利,能为国家奠定百年的和平基础,我个人生死荣辱算得了什么?”

汪先生挥舞着拳头,声情并茂地说着,陈璧君摘下了眼镜,在用手绢擦拭眼睛。

路鸣的眼睛也湿润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些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