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搞不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把杜鹃扔到这种地方,你干嘛还替她赎身呢?”回去的路上,张子扬问路鸣。
路鸣摇摇头,没有回答张子扬,他没想到杜鹃会有如此大的变化。看她的样子说的是真心话,也许是太渴望新生活了吧。
既然如此,就先让她试试吧,如果不能适应,再调整也不晚。路鸣只能作此打算。
张子扬无法理解,只要路鸣动点心思和手段,肯定能让杜鹃过上更好的生活,结果却弄成了这样。
他担心路鸣的一片好心因此而付诸东流。
杜鹃会怎么想?虽然嘴上说她很喜欢现在住的地方,但这话可信吗,哪个女孩子不想过好日子?
袁明珠用各种方法防着杜鹃,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平时说说笑笑可以,真的让她看着夫婿包养一个女孩子,绝对无法接受。
路鸣不作声,他也后悔自己大意了。
他原以为,既然是盛有德下的指令,手下人一定把杜鹃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想法安排了。
其实他并不知道,或许是天意使然,正是盛有德的不经意之举,才让杜鹃真正开始了崭新的,一段不长却绚丽的人生旅程。
如果是路鸣给她尽心安排,杜鹃依然摆脱不了笼中鸟的命运,依然是在别人的掌控中生活,哪怕这种掌控充满了爱心。
车到万国公寓,张子扬看路鸣一路无语,也没兴趣再跟他上楼聊天了,说了声再回就开车走了。
路鸣回到寓所,却见袁明珠和宁馨儿正在屋里等着他呢,他猜想明珠又来磨叽他了。
这些日子,袁明珠两耳不闻窗外事,对密码学彻底入迷了。
她懊悔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好玩的事,半熟不熟地硬是把那一本密码学书啃了下来,碰到不懂的问题马上打电话问路鸣,如果路鸣一时不在,她就拿纸笔记下来。
路鸣感到很是惊讶,他从没见过明珠对一件事如此入迷,不知为何对密码学痴迷到了狂热的程度。
宁馨儿对路鸣冷冷地说了一句:“我管不了啊,整天茶不思饭不香的,就连做梦里都在报数字,你看看,人都瘦了。你看着办吧。”说完一跺脚就走了。
“你干嘛这么用功啊,多少了解一些就行了,你又不是真的要去做间谍。”路鸣不忍心看她迷成这样。
袁明珠望着他傻笑,脑子里滚动的依旧是数字和符号。
“你别管,我就是喜欢,从小到大我还没真正喜欢过什么东西,现在觉得密码是最好玩的游戏,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袁明珠恢复了一些,娇嗔道。
路鸣苦笑不已,在这个世界上能把密码当成游戏来痴迷的人,估计也真的不多吧,那得把脑髓全部耗尽。
硬着头皮啃完了手头那本密码书,其中的苦乐他自然知晓,老实说如果不是为了破译袁紫苑信中的秘密,他才不会如此自讨苦吃。
袁明珠不一样,她是完全进去了,在里面开心地畅游,碰到问题不弄明白不肯罢休。
路鸣只好尽心尽力帮她解疑答惑,可是有一些专门术语,就连他也不懂,得去查专业资料才能弄明白。
他本以为研读完这三本密码学的书,就能顺利破译袁紫苑信中的密码了,结果发现差得很远,自己在密码学上好像还没有入门。
无可奈何之际,只能向盛有德求援,请他帮忙弄一些最新的密码学书籍。
盛有德知道他的用意后,当即请了一位国内知名的无线电密码专家登门授徒,还带来许多密码技术方面的专门书籍和资料。
有的是译成版的书籍,有的是誊抄讲义的手抄本,基本都是密码学权威专家撰写的最新文章。
路鸣干脆把明珠找来一起听这位密码学专家授课,请这样的专家,上这种小课,花费自然不菲,不过那是盛有德的事情,他只管认真学。
密码专家给路鸣和明珠两人面授机宜,整整教授了一个月的课程,连春节期间都没有休息。
课程结束后告诉他们,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交给他们了,以后就靠他们在实践中自己领悟和突破了。
路鸣请专家在华懋饭店吃了一顿昂贵的西餐,表达自己的谢意。
“现在已经进入无线电时代,我们以后会定期举办无线电学习班,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来参加。”这位专家笑道。
路鸣当然知道无线电的重要性,无论是在商业领域,还是在军事领域,那就是千里眼顺风耳。
这位专家是国民政府的首席无线电专家,已经举办了几期无线电学习班,为国民政府培养无线电专业人才。
无线电方面的人才不一定就是间谍。
虽然间谍一般都要掌握无线电基础知识,但是电台昂贵而且稀少,即使顶尖的间谍部门也是雇请专门的无线电人才来收发电报,就像电报局里的电报员一样。
学业期满,路鸣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了,虽然谈不上是无线电和密码学方面的专家,但至少不是初学者了。
他试着用学来的知识,重新破解袁紫苑三封信中隐藏的信息,路鸣绞尽脑汁,翻来覆去地尝试,结果还是毫无所得。紫苑啊紫苑,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他恨不得一头撞在墙上。
杜鹃在租房后的第二天,盛艺就把租房的钱给了杜鹃,不收都不行,说这是工厂的规矩,杜鹃也只好收下了。
盛艺害怕承担责任,主动把这件事告诉了盛棣,盛棣知道后果然大为光火,也不顾亲戚的情面,把盛艺骂得抬不起头来。
两人名义上说是远房亲戚,其实血缘关系早已断了。天底下一个姓的人最开始都是一家人,几百年以后,不过是同姓的路人。
在中国,一个大姓有几千万人呢,普通的姓也有几百万人。
盛棣满面惶恐地找到杜鹃,他不怕别的,就怕路鸣骂他不够交情。
他现在名义上跟路鸣算是连襟,而且他从小就有些怕路鸣,当然更怕袁紫苑姐妹。
这对姐妹花,一个特别聪明,一个胆大包天,两个人互补,经常搞得盛棣头昏眼花。
袁家父母从小就把两个女儿分别托付给了盛家和路家,这是袁家最信任的两个家族。
紫苑和明珠的妈妈当年在上海也是风云女子,跟漕帮老大的妈妈结成了干姊妹,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把自己的女儿许给漕帮。
漕帮家族从小就视袁明珠为自己家族的一员,大哥对这个干妹妹有求必应,宁馨儿也拿袁明珠当亲妹妹一般对待。
说到底,人与人之间就是缘分。跟谁要好,跟谁结缘,又跟谁结怨,这都不是你自己能做主的。
盛棣提出在附近为杜鹃包最好的旅馆房间,或者干脆公司出钱在附近买一套房子,借给杜鹃住,杜鹃全都拒绝。
她直说了,就是喜欢那个臭烘烘的弄堂,就是喜欢那里居住的人,弄得盛棣瞠目结舌,都不知说什么是好。
杜鹃知道他为什么忧心忡忡,主要怕路鸣发作,于是告诉他路鸣和张子扬已经来过,知道她住在这里,她是真的喜欢这里的烟火气,他们都被她说服了。不用担心。
听杜鹃这么一说,盛棣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开了下来,打消了劝说她的念头。
为了给杜鹃做出补偿,他在纺纱厂给杜鹃专门弄了一个很宽敞的办公室,里面不仅有漂亮的办公桌椅,还有一张非常舒适的真皮沙发,跟普通的单人床一个宽度,完全可以躺在上面睡觉。
办公室门口挂了个“襄理”牌子,前面没有任何字样,也就是说杜鹃这个襄理单门独户,不是任何人的襄理,不接受任何人管理。
既然没人管,实际上就成了总经理的“襄理”,不过没有正式任命而已。
杜鹃没有拒绝盛棣这个好意,她实在忍受不了办公室里那几个俗气女人没完没了的八卦。
她们没事可干,整天聊的不是上海滩哪个公子哥儿的艳史,就是哪个小姐妹又攀上了高枝,乌鸡变凤凰。
一般人听着或许觉得庸俗但也有趣,杜鹃听着格外刺耳,她并不认为这些话是在暗讽自己,而是她真的明白了,一个女人依附男人向上爬,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