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之道,不做不错,少做少错,多做多错。这是元功小时候师父教给的官场生存法则,当时他对此是嗤之以鼻,言道:“若是大家都不做事,那天下岂不是就废掉了。”然而师父却微微一笑:“你还小,这官场啊有官有吏,官负责面子上的事,对上恭顺,对下安抚即可升迁有望。而吏则不同,大吏者呕心沥血,小吏者温饱度日,说白了官啊,是负责说话的,而吏是做事的。”
元功当时对此并不在意,可自从上一次的夜枭事件后,每每想到师父的高论,都觉得十分的受用,于是索性偃旗息鼓,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最近也没什么新鲜事听听。”元功午后懒洋洋的躺在藤椅上,晒着暖暖的太阳说道。
刚刚安全抵达中京的萧裕同样无精打采的靠在另一张椅子上答道:“能有什么新鲜事,你这一套韬光养晦之策,让咱们中京城又恢复到老样子,既没有百姓夸,也没有朝廷的嘉奖,感觉世间再也没有了你似的。”
元功微微一笑:“这样不好吗?”
萧裕翻了个身,向另一侧趟去:“好,你说好就好,太平王爷,哈,多好的日子,吃穿不愁,尽情的享乐,如神仙一般。”
元功叹道:“又抱怨上了,现在只有这样才能不招惹耳目,元亶是个嫉能妒才之人,我若是做的比他出色了,那不是找死?”
“那也不用每日这样无所事事吧?”
“切,新建成的文庙不需要去参加典礼吗?士子们进京赶考不需要我送吗?那三个文魁开馆收徒不需要我站场吗?几个大地主乐捐不需要我出席吗?事多的很呢。”
萧裕猛的坐起身来道:“你自己听听,这哪有一件正经事?”
元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错,这才是正经事,北野发源于北部边远地区,如今百分之八十的领土是占人家夏人的地盘,想要得到夏人士族的支持,这些事就不得不做,非但如此,还要做的更多更有趣才行。尤其是士子进京之事,这些人都是我们未来统治天下的中枢力量,官做的越高越好。”
“那得何年何月的事?”
元功看着他那着急的样子,不由得笑出声来:“阿城总喜欢说我是傻子,我倒觉得你比我还傻,有些事是潜移默化的,种地还得先放种子呢,更何况是关于身家性命的事。”
萧裕突然神秘兮兮的问道:“那些夜枭真的那么厉害?”
元功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这事最好不要再提了,尤其是不要在南樾面前提,别人不知道,就那个夜枭头子,随便露了一手,就让南樾几十年的苦练化作泡影。”
此言一出,二人瞬间都沉默了下来,一个在痛苦的回忆,一个则在尽可能的脑补。
五月,春花已谢,夏雨绵绵。
上京城里那位所得到的关于元功的消息是越来越少了,这不由得让他觉得有些反常,于是将盛志再次召入宫中。
“元功真的变老实了?”
“回皇上,岐王自从得到您的申饬之后,确实低调了许多,一不问政事,二不管官吏,就连一言一行都没有丝毫觊觎之心。每日都是和一些文人在一起饮酒作乐,吟诗赋词,就连陈留王去找他麻烦,他都躲得远远的。”
元亶眉头一皱:“没了棱角那还是他吗?盛志,你不觉得这很反常吗?”
盛志抱拳道:“陛下,他也算是死过几回的人了,有什么事能比死更大呢。陛下如日中天,春秋鼎盛,而他......自从收回了天子剑后,一没实权,二不接触兵务,即便有那贼心,恐怕也没那贼胆,再加上我的人每日严密的监视,要是再不收敛,那可就算不上是聪明人了。”
元亶狐疑的看了看盛志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朕的一块心病,朕很想器重他,但一旦有了猜疑之心,便不能尽兴。你帮朕好好的观察一下,若是真的没了觊觎之心,也可以调回京来,朕要将他打造成国之柱石,将来留给济安用。”
“陛下的意思是......再试试他?”
元亶点点头道:“再试也是无用,朕的意思是盯死晋王府的人,什么时候晋王一脉没了动向,也就是他们铩羽之时。”
“那要不要把晋王除掉?”
“不用,他一个风烛残年之人,又有猝中之症,离死不远了,如果朕杀了他,反倒会刺激到元功,就让他自生自灭吧。你去帮朕安排一件事,要秘密进行。”
说罢,盛志贴近了他,二人耳语了起来。
待元亶说完,盛志惊讶的看了看他,言道:“陛下,这......那朝中之事?”
元亶摆了摆手:“让皇后先管着吧,不就是给她们裴家多一点官位而已,只要没有实权,花些钱算什么。”
“几位大儒,满饮此杯,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云梦山的羊肠渠畔,元功与文洪、程艺以及谷北等十几个文人正热闹的举办着曲水流觞游戏。
所谓曲水流觞,即大家坐在水渠两旁,在上流放置酒杯,任其顺流而下,杯停在谁的面前,谁即取饮,彼此相乐,只不过今日不同,杯停到谁那除了要喝酒之外,还要作词一阙。
“文大儒、程大儒,二位可还忌恨本王啊?”元功望着二人笑问道。
文洪和程艺赶忙举杯躬身道:“岂敢,岂敢,之前确实是我二人孟浪了,不该与朝廷做对。岐王大人不记小人过,又准许我二人开门收徒,此等恩情实难相忘。”
一旁的萧裕嘻嘻一笑:“那不记恨岐王,便是记恨我喽?”
程艺是在萧裕身上吃过大亏的,知道萧裕的嘴十分厉害,于是用袖子遮住半边脸似开玩笑一般说道:“萧大人博学多才,老朽都自愧不如了,您那回一口气引了十几篇经典,就这本事可非老朽所能及,实不相瞒,若不是我虚长了几岁,都想拜您为师了。”
众人哈哈一笑,元功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过去的事了,休要再提。今年秋闱还要仰仗诸位大儒,我中京学子若是都位列三甲,那本王和诸位大儒脸上可就有光的很喽。”
所有人都将杯子举起道:“愿北野文运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