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庚午日。
天空从一早就很阴霾,直到辰时才悄悄的放了晴,此时上京城内以及各路各府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已身着青紫官袍齐聚于禁城的大安门内。
元亶,这位年轻的皇帝,身穿赭黄色的天子衮服,头戴一尺六寸的珠旒冠冕,在经过祭天、祭地、祭祖等几十项繁琐的流程后,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大安殿。
待他坐上龙椅后,清脆的静鞭便啪啪响起,站立在甬道两侧的官员及各国使臣整齐的跪倒,口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这位北野国最年轻的统治者终于登上了大宝,并且沿用了太宗的年号“天会”。
几位拥立有功的伯父都被论功行赏,在原有的爵位基础上,各加赐三年俸禄,并且世子也都晋封了爵位。
待大典过去,元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寝宫,几个内侍刚刚除去他身上的冕服,他便一头栽倒在龙榻之上。
“陛下,用膳吗?”内侍悄悄的问道:“您已经一天未进食了。”
元亶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已经不饿了,让人进点参汤便是了。”
“陛下,参汤多旺火,您明日还要早朝,若是喝了就……就睡不着觉了。”
元亶双眼圆睁,瞪向内侍,道:“让你去取就去取!还要朕说几遍!”
“是,是,奴才这就去取。”
话音未落,一个拄着手杖之人已经踏入殿中,见元亶颓废的躺在榻上,便叹气道:“陛下,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何故抑郁寡欢啊?”
元亶听到这声音后,先是一怔,随即强撑着身体坐起,叹气道:“辽王来了,坐吧。”
“辽王?”刚进来的元幹心头一紧,这才登基不到四个时辰,元亶对他的称呼便变成了冷漠的辽王。但转念一想,他如今已经登基称帝,想要树立自己的威信也是情理之中,便默默的坐了下来。
“如今朕已登基,有些规矩也该说一说了。”元亶虽然面带微笑,但眼神却十分的凌厉。
“规矩?陛下要与老臣讲规矩?”
“不然呢?”
元亶的反问,让元幹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见他不回话,元亶又道:“这寝宫是皇帝的寝宫,就像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辽王,你不觉得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擅自进宫,专权独尊,难道不有些不妥吗?”
元幹抬起头,刚才的微笑已经消失殆尽,冷冷的看着元亶,道:“陛下是想要亲政?还是说老臣碍事了,陛下想要老陈致仕?”
“呵呵,随你怎么想吧,朕意已决,今年春天一过,便要大婚。你呢,愿意保留着太师的官位就做太师,要想远离朝堂做个太平王爷就去做王爷,总之……”他瞬间变冷的面孔,让元幹看上去有些震惊。
“总之,朕想做真正的天子!”
“你!”元幹十分震怒,胸脯不停的上下抖动着。
“怎么?你有异意?四叔可说了,军中之事他会为朕稳定下来,至于朝堂之上,任免的官员朕也列了一个名单,辽王,您就安享晚年吧。”
“放肆!“元幹再也忍不住了,怒吼道:”本王养了你十年,难道换来的就是你的背信弃义?”
元亶轻咳一声,瞬间寒光闪过,一把把长枪从帷幔后伸出,笔直的指向了元幹的方向。
“哼,收起你严父的虚假面孔吧,你给朕安排的宿卫,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被换掉了。朕觉得叫你大伯才对,那也是对你这十年养育之恩最好的回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养朕,再推举朕做皇帝,难道不就是想控制朕,以达到自己做幕后天子的目的吗?此前朕少年时寄人篱下,凡事只能听你的。但朕知道你根本就没有人性,虎毒不食子,你为了权欲竟能把自己的亲生骨肉趋之门外。其实从那一天起,朕就暗暗发誓,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掌握北野,让你不再是朕的肱骨之患。你是养了朕十年,可朕装阿斗也装了足足十年。”
元幹颓废的坐了下来,喃喃的说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念父子之情?”
元亶听闻此言,瞬间抽出龙榻旁的紫金锤,重重的砸向了面前几子上的茶碗,“轰”的一声,就连几子都被砸塌了下去。他怒吼道:“你不提这茬,朕本想着以你的拥立之功不再计较,可你偏偏要提起,你知道吗?朕这么多年因为此事,恨不得剥你皮、抽你筋、食你肉、毁你骨!朕的父亲只有一个,那就是朕刚刚追谥的景宣皇帝!”
元亶惊呆了,手脚心全是冷汗,他知道眼前的这个新君再也不是以前那只小绵羊了。此时他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远遁深山不再复出。
“元幹!”元亶没打算就此结束,继续吼道:“朕有问题问你,你最好是如实回答,否则……否则今夜就是你辽王府玉石俱焚之日!”
说到激动处,他已站起身来,脚踏在元幹身边的凳子上,一把扯住元幹的衣领,一字一顿的说道:“景宣皇帝之死,是不是你谋划的?!”
元幹再也坚持不住了,惊厥、恐惧瞬间袭上心头,“噗哧”一声,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口鼻。
他喘息了半晌,最后虚弱的哀求道:“臣,臣心绞痛,陛下……陛下放过臣吧!”
元亶露出狰狞的笑来:“放过你?那你可曾放过朕的父亲?来人啊!”
顷刻,两个内侍抬着一个铁盘走了进来,那铁盘上还盖着一层白布。
元亶走上前去,一把揭开了白布,上面摆放着十几个箭头。
“元幹!这是十三支箭,哼哼,十三支箭啊!你大概不会知道它们的出处,朕来告诉你。这就是你的胞弟,景宣皇帝尸体上拔出来的,全部中在背部。真好笑,一个为了皇爷爷大业冲锋在最前面的未来天子,竟然背后被射中了十三支箭,难道,你不想和朕解释一下吗?”
元幹此时已经开始抽搐,似乎要濒临死亡。
元亶冲了过去,一把拽住元幹的衣领,高声叫道:“传太医!朕在没有说完之前,他不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