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那女子猛的抬头看到了望着自己发呆的元功,顿时停止了演奏,怯生生的问道:“你……你是谁,怎地这么无礼的闯进来?”
元功没有理会她的责问,而是自然的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撩袍子,坐到了石墩之上说道:“都怪你啊,我是被你的琴音所吸引,情不自禁的走了进来。”
女子一怔,随即说道:“谢……谢谢,来到这里几个月了,每日除了自己练习,还没有人夸过我呢。”
元功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她,这少女十六七岁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脸色晶莹,肤色如雪,鹅蛋脸儿上有一个小小酒窝,微现腼腆,甚是清秀绝丽。不过从其装扮和这宫内的陈设来看,她应该不是妃嫔。
“小姑娘,你是秀女吗?”
她摇了摇头:“我不是……我是琴师。”
“琴师?难怪弹得这么一手好琴,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双颊一红,问女孩子闺名是很不礼貌的事,但她见对方英气逼人,穿着打扮非富即贵,心里顿时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慢慢回道:“我叫金吉格。”
“金吉格?三韩人?”
女孩赶忙点了点头。
这三韩地处北野之南,是北野的附属国,北野尚未立国之时,太祖之兄元雅便派大将军石适欢将其征服,从那以后甘愿俯首称臣,年年定期贡赋,同时在使臣觐见之时,会把宗室女子送往上京城,供北野皇帝贵族纳妃选妾,不用说,这金吉格一定是随宗室女供奉而来的琴师。
“你是侍卫吗?”金吉格仗着胆子问向元功。
“像吗?”
“不像,我见过侍卫的装扮,你这倒像是个达官贵人。”
元功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你们三韩的筝比南诏的筝多了三条弦,听起来也悦耳许多。”
金吉格仿佛找到了知音一般,赶忙道:“是啊,是啊,你听出来了?我们的筝叫伽倻,好听吧?要不要我再给你弹一首?”
元功摆了摆手:“今天就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做,如果有缘的话,等我们再见面时,你弹给我听就是了。”
说罢,他从腰间取下一块铜牌,上面镌刻着辽王府三个字,这铜牌不仅是出入宫廷的凭证,更可以调动辽王府的亲兵卫队。他将铜牌递给了金吉格:“宫里要有大事发生,所有女眷都会有危险,你拿着这块牌子出宫去吧。”
金吉格一惊:“出宫?那我家小主呢,她刚封为了嫔啊?”
元功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是你管不了的,不必劳神费心,你若想回三韩,拿着这块牌子可以任意征召兵车送你回去。”
“我可以回三韩?”女孩抚摸摩挲着那块还带着元功体温的铜牌问道。
元功点了点头:“嗯,想家的话就回去吧,说不定还能找到家人,再嫁个好人,了此一生,总比在这深宫内苑里孤苦无依的好。”
在元功眼里,金吉格像极了自己早夭的胞妹熙宁儿,她本就是可怜的陪嫁,若是死在这里,或是被发往军中任人凌辱,那真的是可惜了,所以突发善心决定让其逃离宫城。
金吉格懂事的站起身来给元功做了个万福礼道:“我……我可以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元功微微一笑:“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说罢,他也站了起来,顺手从梅枝上折下一朵花来,轻轻的插在了金吉格的头上,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翌日,皇太孙元亶在元幹及元弼等一干重臣的护送之下,离开了从小长大的辽王府,住进了皇宫。而礼部尚书钱毅德也和钦天监陈煌商讨出了登基吉日,最终定在半月之后的十一月初六。
肃杀过后的皇宫显得格外的清冷,刚刚招进来的近侍局太监以及宫女们更是少之又少,除了能保证皇太孙的用度之外,各宫全都缩减了财政资费。
“父亲”,上书房内,元亶靠在龙榻之上,一只手擎着下巴问向一旁批阅奏章的元幹道:“寡人当了皇帝后,什么时候可以亲政呢?”
元幹微微一笑:“陛下,您年龄尚小,想要独立亲政还需些时日,只要您能够处理好各路政务,臣自然会择机归还朝政的。”
这元亶从小便被接进了辽王府,向来养尊处优惯了,平日里虽有从南诏国请来的儒家师父悉心教导,但生性顽劣的他却从来不把学业当回事,仗着自己是皇太孙的身份,每日在王府里作威作福,辽王府内除了元功之外,都受过他或多或少的欺辱。成年之后的他更是喜欢上了饮酒狩猎,想要亲政的目的也无非是不想让元幹在管着他。
元幹岂能看不出他的小伎俩,但他早就抱着一个信念,只要元亶提出亲政,必以年少为由,对其拒绝。
元亶虽然顽劣,但却不愚笨,百无聊赖之际,突然问道:“对了,父亲,元功现在在哪?我听说梁王把清理后宫之事交给了他,他还擅自放走了一个三韩琴师。”
元幹一怔,随即回道:“知道陛下不喜欢他,已经被打发到梁王军中,做了个裨将。至于放跑一个琴师,不当紧,再让三韩送一个过来就是了。”
元亶眨了眨眼,脑海里尽是对元功的愤恨,在其少年时期,教场之上曾经因为损坏了元功珍爱的弓而被他痛打一顿,挨揍是小,主要是丢了面子,毕竟那时候的元功才七岁,而他已经十一了。也正是从那时候起,他便在心底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等登上了大宝,一定会对元功百般凌辱一番。
想到此,他对元幹说道:“父亲,我要见元功,宣他觐见。”
元幹心头一紧,马上回道:“陛下……您如今即将成为九五之尊,藩下三韩、肇夏、南诏纷纷派来了使臣,此时切莫再对这种小事耿耿于怀了。再说,当年元功虽有不妥,但太祖已经对其责罚,臣也将其赶出家门,现如今时过境迁,就别再追究了。”
元亶微微一笑:“哎呀,瞧您说的,我堂堂北野皇帝,会和他一个裨将计较吗?毕竟是同宗同源,又在一个府邸长大的,就是许久未见话话家常而已,父亲多虑了。”
元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此时已经下了旨意,做臣子的又岂能不为,于是便唤来了内侍,让元功即刻进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