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海底捞月/初稿

作者:也稚

晋江文学网独家发表

第一章

“狮城国际电影节于今日闭幕,《斗鱼》包揽多项大奖。有狮城阿加莎美誉的推理女王裴今首次跨界操刀剧本,同名小说将在今晚上市,各大书店门口已排起长龙。《斗鱼》或是裴今转型之作,小说以华丽而锋利的笔调描绘了一出极具悲剧性的纯爱恋歌……”

岸口高楼耸立,炫目大屏上的电影片段与雨雾交织。货船遥遥而过,驶向船坞码头。

顾淮聿在靠岸之际起身走向船舷,霓虹将他破烂的连帽衫染成绯色。他抬头看向大屏,特写里的少年轻轻笑着,仿佛将灿阳融化成雨。

风雨吹乱顾淮聿的碎发,露出硬朗的轮廓,额角一道狰狞疤痕衬得目光更加锐利。只一瞬间,他偏头拢起兜帽盖住脸孔。

充斥铁锈味道的码头旁,工人们围着海鲜炒饭档等开工,习惯了狮城潮湿与闷热的他们也抱怨,这个雨季格外漫长。

顾淮聿来到海鲜炒饭档,轻轻甩掉身上的雨水,把美钞捏到老板手心,接着指了下菜单招牌。

老板见怪不怪,大拇指往后指,示意他进去。

顾淮聿撩开塑料膜,进了档里。一个戴彩色卡发的女孩嚼着口香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电话卡给他。

顾淮聿从连帽衫里摸出手机,屏幕碎裂了。

女孩双手撑桌,半身越过来看他的手机:“这还能用,好老的款了吧?”

顾淮聿拆掉后盖,把电话卡放进卡槽,重新开机,电量还剩一格。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走了出去。

档前的工人瞧他一身破烂不似正经人,搭话:“从哪儿来?”

顾淮聿没抬眼,听不见似的。

大伙儿笑,是个哑巴。

顾淮聿已消失在了雨幕里。

闹市里的翡翠山藏着一片南洋老宅,雨拍打二楼玻璃百叶窗。

不同于雨声,房间门锁发出的细微的动静令趴在书桌上的裴今惊醒。

抬手碰到键盘,点亮了电脑显示屏。

“今儿,赵今儿?”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裴今起身推开木椅,地板上划出尖刺的声音。她摘下挂在耳朵上的眼镜,走去打开房门。

门廊灯光下,周靖康西装革履,已经准备好赴宴。

“还在忙?”他打量着她松散的挽发与吊带衫,一幅沉浸工作的模样。

裴今抚着门框,冷声道:“谁准你上来了。”

周靖康好脾气地说:“你电话打不通,我怕你忘了今天有家宴。”

视线僵持片刻,裴今回书桌前拿起手机与钥匙,越过周靖康走在前面:“这是我的地方,没有下次。”

车转个弯,驶进热带植被掩藏的宅邸。

周靖康拉开车门,换上崭新套装的裴今踏到地面,挽上他臂弯。

白色建筑透出光亮,客厅里赵家人及姻亲寒暄着。今日排场这么大,不知道又要听多少闲话。

“可让我们好等!”赵乐儿众星捧月,转过身瞧见裴今二人。

报业集团大小姐夫妇鲜少携手出现在人前,人们好奇地看过来。他们面上热络,眼神却掩不住打量,彼此称对方斤两。

裴今才不费力气讨好每一个人,摆足冷艳大小姐的架势,就在门廊里的沙发坐下了。

“那瞧不上人的样子,真把自己当大小姐。”

“外边宣传赵今儿是第二任妻子的独女,可这屋子里谁不知道那女人根本只是老国王在大马的露水情缘,孩子十几岁了才送来认亲。赵今儿没依傍,连集团的门都摸不着,只能在家族基金会打打杂。”

“大姑爷可不是南邦药业家的么,这些年他还进了政坛。”

“嗐,这桩婚就是太太和你舅爷撮合的,估摸也是可怜她。”

裴今是从前的名字,现在叫赵今儿,在家里五个孩子里排行第二。

这样的宗族看重人丁兴旺,堂表姻亲数下来大把人。裴今倒不认为这些人是穷酸亲戚,但依靠女人的婚姻来赵家寻利,还要数落别人的家事,确是不像能成事的样子。

裴今扯了下周靖康的衣摆,招手让他靠近,故意问:“我很可怜?”

她眉眼弯弯,好似对这场面兴趣盎然的邻家女孩。不由得让他想起在宴会里初见时,她说他手里的香槟看起来更可口。

周靖康说:“怎会。”

人群发出声音,父亲携太太从弧形楼梯走下来,就像专访传媒帝国的杂志封面那样。

只是国王在家穿着柔软毛衣,有些老态了。

他的帝国——报业集团设子公司进军流媒体多时,不愿只靠投资引进,然而职业经理人换了三回也不见成绩。今次裴今制作的《斗鱼》大爆,集团股价略升,说明了她的能力。

裴今以为父亲至少会对她笑一下,可他只是瞥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

赵重楼同身旁的太太说:“准备好了就吃饭吧。”

太太给管家打了个手势,会客厅另一边的门便打开了。长桌上摆好了餐碟酒盏,点缀着雅致的鲜花。

大少今晚滞留他国机场,赶不及这餐饭。太太在儿子赵庆元同人说笑着走进来时,轻轻拦住了他。

赵庆元左右一瞧,顺顺当当地在老大的位置坐下了,就在父亲右手边。

将一切尽收眼底,裴今和周靖康照常在父亲左手边落座。

盛满一屋子人精,戏要开场了。

餐前酒和冷盘一一送到每个人面前,长桌另一端的太太用羹匙轻敲酒盏,讲祥和话。赵重楼举杯敬她,大家跟着举起酒杯。

方才讲八卦的外甥坐靠在太太那边,他急急忙忙端酒杯,拂到主餐刀,与餐盘发出声响。

所有人都听到了,神色各异。

外甥的祝词落后众人一个节拍,兀自讪笑收场,看得旁人在心里为他捏把汗。

这种场合作陪衬花瓶最好,一句话也不要讲。

但总有人要把戏眼捧到自己身上,迫人搭戏。

冷盘才到和牛火腿,赵乐儿便眨巴着大眼睛,对裴今说:“阿姐近来都和姐夫一起么?”

裴今说:“怎么?”

“你不能开车,姐夫总是忙的没法给你当司机——”

“招到新的司机了。”

“用招的可靠吗?”赵乐儿蹙眉沉吟,“是怎么回事来着,姐夫推行医药改革,小道媒体竟然造谣姐夫是利用职权为南邦药业谋利,就是这么回事吧,你出席活动被暴民拦了车,泼一身油漆。阿姐,你还是雇保镖的好。”

赵乐儿从小就这样,以取笑她为乐,存没存坏心思不知,至少撼动不了她什么。

裴今本人无所谓,可赵乐儿这番话驳了周靖康和周家的面子,传出去就成了赵家的不是。

一双双眼睛看过来,裴今抿笑:“我和靖康哪有什么人认识,还是你同二姑爷的世纪婚礼轰动,少男少女没少心碎。”

赵乐儿也是个沉得住气的,笑着接话:“陈年旧事——”

裴今决定说点伤人的字眼:“公主与驸马,当时媒体是这样讲的吧。”

本来听到“世纪婚礼”时,二姑爷已回避了视线,现在端起酒杯掩饰他的情绪。一个自恃高贵的人,忍耐限度是很低的。

赵乐儿拧眉,转头睇不作声的丈夫。他紧张的唇角好像诉说着屈辱,她觉得刺眼。

对面的赵庆元发出一声笑:“什么年头了,扯白这些幼不幼稚?讲点能听的吧。”

除却大哥年长,接触家族事务早,赵庆元是几个孩子里最先进入市场部的,父亲尤为看重。

裴今没资格在父亲面前呛他。

眼见着裴今缄默了,赵乐儿稍稍舒了口气,给自己台阶下:“在家里都是小孩,有谁会嫌弃我们幼稚,不信你问爸爸。”

赵重楼没接这个话,将他们各看了一眼。

“趁着这个日子大家都在,我要宣布一件事。”赵重楼放下羹匙。

长桌还有细碎的说话声,赵乐儿和赵庆元却是紧紧看着父亲。

父亲很少在没有事先商谈的情况下和他们宣布什么,宣布未免太郑重,是事关家族的大事吗?

赵乐儿微抬下巴,睨了裴今一眼。裴今还握着刀叉,父亲的话一点不让人紧张似的。

是啦,他们的大小姐按八卦行话叫庶出,只会写字,写到畅销都不能公开身份,什么好事也不会轮到她。

众目睽睽下,赵重楼肯定了赵庆元近来的成绩,以及赵乐儿作为政治公关的辛苦。

赵乐儿故作谦逊,掩不住眼里的得意:“怎么会辛苦,为了家族我——”

正当人们以为国王要封赏时,赵重楼说:“今儿,只有你闲着。”

裴今正吞咽一小块虾,握着沉甸甸的银叉来不及放下。

“太闲也不好。”

赵乐儿和赵庆元对视一眼,抿唇藏笑,却听父亲接着说:“影业部门就交给你负责吧。”

哐当一声,外甥碰到了酒杯。

角落的管家还愣着,太太忙招手让人收拾。骚乱扰了长桌表面的平静,众人面面相觑。

赵乐儿朝母亲投去视线,可母亲有所回避似的,将注意力放在浸湿的餐布上。

“爸!这是什么意思?”赵乐儿拧眉,问出众人想说不敢说的话。

“今儿能交出什么成绩,我们拭目以待。”仿佛只是平常的事,赵重楼吃起东西来。

裴今不知道作什么表情才好,压下惊惶与喜悦,轻声说:“我明白的。”

“赵今儿,就凭她写——”

周靖康适时拦下赵乐儿不妥当的话,举起酒杯:“今儿,恭喜。”

那一隅收拾妥当,太太好像才厘清长桌上的状况,说着“啊呀那太好了”,给赵庆元递去眼神。

赵庆元佯作泰然,举杯道贺,人们像找到出路的鼠,纷纷附和。

裴今掠过一张张神色各异,转而同周靖康碰杯,说:“家里少了个闲人,你多担待了。”

赵靖康只是笑。

赵乐儿咬牙切齿地低语:“《斗鱼》有成绩不假,但你的本事只能到这里为止了。”

“我没本事,”裴今轻飘飘地说,“但可以烧香啊,说不准老天就偏爱我。”

作者有话要说:熟悉的家族狗血来啦x

期待你和小也一起沉浸这个故事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