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尹书见采娘僵硬的站着不动,也不恼,他耐心的走过来牵起她的手,慢慢的走向蒲垫。
待到了蒲垫跟前,他温柔的看着她,轻声说道:“采娘,来,咱们跪下。”
采娘站着不动,她只是惊恐的看着吴尹书,好似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而失了魂。
吴尹书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温柔笑到:“别怕,采娘,我帮你。”
说着,他将放在她头上的手轻轻滑落到她的肩上,猛的用力下压,采娘承受不住重量,膝盖一弯,跪倒在地。
吴尹书很满意,他从容的单手掀开喜服下摆,也跪在了采娘身侧。
他想了想,抬起手微微整理了下仪容,又转过身帮采娘将头发、衣服理了理,才清了清嗓子,正式的高声喊道:“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采娘自然仍是呆愣着不动,他也料到采娘必会如此,因此并不生气,而是抬起一手放在采娘脑后,一边用力将采娘强行按下,一边自己弯腰行礼。
“二~拜~高~堂!”他又喊道。
屋外仍是狂风暴雨,风雨打在窗子上,噼里啪啦直响。屋里两个身着红色喜服的身影,在昏暗空旷的屋子里,安静的附身叩拜,显得很是阴森诡异。若是有人此时瞧见此景,怕不是以为误入了阴间,碰到了一对鬼怪新人正在拜堂。
两人起身后,吴尹书很是开心,他低声和采娘悄悄解释:“事急从权,虽没有高堂亲眼见证今日的喜事,想必你爹娘地下有知,知道你能嫁于我,也是很高兴的。”
采娘心中触动,若她今日被吴尹书做成了人皮木偶,她爹娘知道后不知要有多伤心!
想到这,她的眼泪不自觉的就开始往外涌。
吴尹书见状赶紧抬起手来擦,边擦边低声安慰:“别哭,咱们大喜的日子,该高兴才是,哭花了脸,等下就不好看了。”
采娘心里暗骂,怕不是担心等会儿揭下来的面皮不好看了吧,疯子!
吴尹书不知采娘心中所想,仍是高高兴兴的高声唱和:“夫~妻~对~拜!”
两人完成了最后的行礼,该喝合卺酒了。
看着矮桌上摆着的酒壶、酒杯,采娘紧张的手心直冒汗,成败在此一举,她只有一次机会,但她还未想到万无一失的下毒之法,这该怎么办?
不管了,先把水搅浑再说,混乱中才有可乘之机!她将迷药紧紧的握在手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酒杯,静待时机。
吴尹书从矮桌上拿起酒壶,向两个杯子里缓缓倒满了酒,随手拿起一杯递给采娘。
采娘犹豫着接过,思索了一瞬后,她下定了决心,猛的将酒杯掷向吴尹书,起身就跑。
然而她被下了软筋散,全身无力,刚刚站起便又跌倒在地。
吴尹书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恶狠狠的抓起酒壶,欲抓住采娘硬灌,采娘瞅着孤零零的站在矮桌上的他的杯子,一咬牙转身迎了上去,猛的撞向吴尹书。
吴尹书没想到采娘竟然掉头朝他跑来,一时未反应过来,被撞了个正着,两人扭在一起向一旁倒去,刚好砸在了高背椅上。
噼里啪啦一阵木头断裂的声音后,采娘忍着全身剧痛,挣扎着抢先用手扶着矮桌爬起身,趁着这一瞬间的机会将手中迷药一股脑儿的都倒入了吴尹书的酒杯里。
吴尹书紧跟着也坐起身来,他从身后一把薅住采娘头发,将她往后猛的一拽,采娘头皮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不得不顺着吴尹书的力道向后倒去,再次摔倒在地。
吴尹书将她摁在地上抬起手便打,一下又一下的狠狠扇她的耳光,直到她被打的昏了过去,吴尹书才停手。
他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斜睨着采娘,见她脸上明晃晃的都是手指印,突然又有些后悔,这好好的一张面皮,就这么毁了。
休息了会儿,吴尹书见采娘还昏迷着,随手捡起地上的酒壶,高高举起悬在她的脸上,手腕一转,就这么随意的将一壶酒全都泼了下去。
采娘被冷酒猛的一泼,打了个激灵,恢复了神智,她微微睁开眼,瞥了眼矮桌上孤零零的酒杯,里面酒光摇曳,那酒吴尹书还没喝。
不疯魔不成活!采娘一咬牙,努力爬起身,跪在地上,猛的开始朝着吴尹书磕头,她被卸了下巴,只能呜呜咽咽的哭喊,她边哭着边一下一下的磕着头,不一会儿额头就浸出了血,合着肿胀的两颊,显得异常的凄惨。
初始,吴尹书被采娘突然疯狂的举动给吓了一跳,后来,他便挂着诡异的微笑冷眼看着她,再后来,他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笑完他又开始呜咽哭泣,边哭边笑,无法自拔。
采娘也不管他神态如何变化,只是不停的磕头,边磕边嚎啕大哭。
屋里哭声、笑声、风声、雨声混在一起,在寂静的深夜,奏出了一篇诡异的疯狂夜曲,如鬼哭狼嚎,久散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吴尹书终于淡淡说道:“停下吧。”
采娘闻言长舒了口气,软塌塌的扑倒在地,她现在头晕眼花,全靠信念在坚持,只要吴尹书不喝那喜酒,她就不能倒下。
吴尹书靠近她,伸手抬起她头,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可惜……原本多美的一张脸。”
采娘连忙呜呜咽咽的摇头又点头,表现出她想要说些什么。
吴尹书思索了一瞬,伸出手“咔嚓”一声将她的下巴按了回去:“你想说什么?”
采娘一副臣服惧怕的样子,扯着他的衣袖,边哭边央求道:“吴尹书,你放了我吧,我愿意以后给你做牛做马,绝对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真的,你放了我吧。”
吴尹书听着采娘的央求,抬起头眯起眼,好似又陷入了回忆:“那天,她也是这样跪在我面前,不停的给我磕头,她之前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正眼都不愿意看我一眼,那天却卑微到泥土里,匍匐在我的脚下哭着求情。”
“哈哈哈。”他眼泛泪花:“她也口口声声说着,只要我饶他一命,她愿意为奴为婢!可是!我答应她了,按她说的做了,她却仍天天挂念着那个人彘!整日阳奉阴违的就想着打听他被关在哪里!”
“你们女人的话,我是再也不会信了。”
采娘闻言抓着他衣袖的手啪的掉落在地,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慢慢爬起身,也好似疯了似的,张开双臂踉踉跄跄的,边转着圈边“哈哈”大笑。
吴尹书奇怪的看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采娘笑的捂着肚子弯着腰,停也停不下来:“哈哈哈,我笑这命运弄人!”
“吴尹书,你可知,我曾经真的喜欢你,也认真考虑过是否真的答应做你的外室!”
“你活该得不到真心!是你亲手葬送了这一切!”
吴尹书震惊的看着采娘,他喃喃道:“你说什么?你之前心悦于我?”
“可是!”采娘尖锐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子中异常的刺耳:“你选择了让王老六来糟蹋我!那夜如果不是王老六,而是你……”
采娘哽咽着:“如果是你来向我表明心意,我必然已答应了你。”
吴尹书不敢置信的连连后退:“不可能!不可能,你和季卿尘有一腿!和王老六也不清不楚,你!你还有未婚夫!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采娘哈哈大笑:“是你自己葬送了一切!是你自己!你为了让王老六来糟蹋我,竟然自降身价,主动约这样一个地痞无赖喝酒!哈哈哈,吴尹书,我看不起你!你还责怪姑娘们都只是看中你的家世,你也不看看自己都整日和什么样的人混在一起!”
吴尹书频频摇头:“不!不!我怎么可能和王老六这样的人混在一起,那日要不是给陆昱白一个面子,我怎么可能和他一起喝酒!”
“陆昱白?”采娘正欲深问,吴尹书突然抱着头又陷入了疯狂状态。
“不!不是我的错!是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不安于室,水性杨花,满嘴谎言!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了!再也不会……”
说着他又抬起头阴森森的看向采娘:“采娘,今日可是我们大喜的日子,说这么多干什么,别耽误了好时辰!”
采娘大叫一声:“不!你还没有喝合卺酒,还没有礼成!我们还没有成亲!”
说着她装作欲打翻桌上酒杯的样子,踉踉跄跄的奔向矮桌。
吴尹书快步追上她,将她猛的推向一侧,先她一步拿起了酒杯。
他看着采娘疯狂大笑:“采娘,马上,我们就是正式夫妻了。”
说着举起酒杯放在唇边,仰头欲喝。
采娘紧张的看着他的动作,心怦怦直跳。吴尹书已缓缓张开了嘴,酒杯在他的手里已微微倾斜,眼看透明的、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混着迷药的酒水就要倾倒进他的嘴里。
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沙哑低沉的喝止声:
“这酒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