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依然如泼墨般倾斜而下,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
吴尹书抬头看了看越下越大的雨,暗骂了句脏话,转身招呼采娘:“采娘,我本是计划明日娶你的,可你太不乖了,夜长梦多啊。”
“既然咱俩把话都说开了,咱们夫妻之间也算是交了心,不如拜堂成亲就改为今晚吧,怎么样,开不开心?”
说着他起身来到木箱子前,翻出中午那婆子送来的嫁衣,想了想又找了件外袍,一起丢给采娘。
他又将她扶着坐起来,一用力,将她两只脱臼的胳膊按上,等轮到她的下巴,他踌躇着思索了一瞬,轻声说道:“下巴就先不给你装回去了,免得你又说什么话气我。你自己乖乖的把嫁衣换上,别逼我亲自给你换。”
采娘乖乖的从塌上爬起,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老实的拿起嫁衣往身上套。
不是她愿意如此,只是自从被灌了那个什么软筋散,她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连拿起衣服困难,还能怎么反抗呢?不如先顺着吴尹书来,至少还能少吃些苦头,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心里也没底,只能边走边看了。
吴尹书见采娘听话,很是高兴,主动拿起那件外袍,帮采娘披上:“外面雨大,别淋湿了。”
采娘虽面上不显,但心里很是奇怪,难道不是在这里拜堂成亲?
吴尹书好像猜到了采娘所思所想,他现在心情很好,又恢复了一张温柔的脸:“采娘,你是不是在想,屋外这么大的雨,我们要去哪里?”
“我们自然不能在这里拜堂成亲,成亲这么大的事,怎能如此草率。我在正厢房早就布置好了,咱们去那儿。”
正厢房?采娘心里琢磨,他上次说正厢房被占了,过几日才能搬过去,怕不是就是在布置此事,不过是布置个拜堂成亲的地方,为何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尚未深思,吴尹书已拉着她迈入了暴雨之中。
两人全身湿透的来到了正厢房,站在门口,吴尹书却迟迟不推门进去,他很是激动,甚至有些情难自禁的微微发抖。
他转过头兴奋的冲采娘喊道:“采娘,你高兴吗?我们就要成亲了!”
声音淹没在暴雨声中,时有时无,本是高兴的语调,却变的十分诡异。
采娘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吴尹书也不在意。他激动的上前一步,颤抖着伸出手,“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
一道闪电劈下,采娘抬眼望去,却被屋里的景象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屋里除了成亲所需的布置外,四处都挂满了血红的绸缎,不仅不显喜庆,反而很是恐怖阴森。
更让采娘心惊的是,从正堂入口往里,两侧竟站着两排人,她们都穿着喜服,站的笔直一动不动,低着头,脸色灰暗苍白,虽施了粉脂,却难掩死气,远远望去,就像两排阴尸。
采娘瞳孔剧烈是震动,她们都是死人!
风跟着被推开的屋门,呜咽着灌入正堂,掀起一片嫁衣裙脚。
采娘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那嫁衣下分明是木棍,并没有腿脚。她疑惑的看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女尸,却吓得她连连后退。
那根本不是什么死人,而是一个个的木偶!
带着□□的木偶!
她们的手脚、身体都是木头所雕,只有脸上覆着人的面皮,这些面皮都不知已被摘下来了多久,早已被风干,皱皱巴巴的毫无血色,只能勉强看出她们生前都是些妙龄女子。
吴尹书见采娘频频后退,恶狠狠地猛的将她一扯,拉进屋子。
屋门在身后关上的刹那,采娘自今日以来,才真实的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她觉得自己怕是难逃一死了,也要变成这木偶新娘之一了。
吴尹书自从迈进这屋子,就突然变的虔诚神圣起来,他张开双臂,抬起头深吸了口气,沉浸在了这满屋的杰作里,难以自拔。
过了好久,他才清醒过来,放下手臂转过身,向采娘逐一介绍:“采娘,这些都是你的姐妹们。”
“这个排在首位的,叫落樱,是冯大人嫡女,本是和我交换了帖子定了亲的,可却在我们就要成亲的前一天,被我抓住和她的侍卫私通,啧啧啧,多么傻的女人啊,为了个低贱的侍卫,竟然跪下来跟我求情,希望我能放他一马!”
“哈哈哈,真是傻啊,真是傻,我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她!”他轻轻抚摸那带着落樱面皮木偶的脸,陷入了回忆不可自拔。
“当年我在我爹的寿辰宴会上,远远的就这么瞧了她一眼,就下定决心非她不娶了,可是!她竟然这么对我!”
说到气头上,他一把揪住那的木偶的头发,将她狠狠的掷在了地上。
“那侍卫我自然不可肯放过,我还要他死的很痛苦,让他恨不得不曾出生在这世上!所以我将他关在我的私宅,日夜折磨,变着法子的折磨,哈哈哈,但是!”
“但是!那个傻女人,竟然偷偷的跑了过来看到了一切,然后亲手杀了他!”
“她自己……她自己竟然!竟然也自杀了!他们殉情了!多么坚贞的感情啊!太感人了!太感人了!”
他变得极度疯狂,跪在地上抱着头痛哭流涕:“太感人了……”
“她想和他死在一起,在地下做一对鬼鸳鸯!我偏不!我将那侍卫碎尸万段后拿去喂了狗,让他去不了阴曹地府!哈哈哈。”
“至于她么,她得按计划嫁给我,就算死了她也得嫁给我!”
“所以,我专门为她亲手制作了这木偶,将她的面皮小心的一点一点的揭下来,覆在这木偶的脸上,我为她亲手穿上了这嫁衣,布置了这喜堂,我们在这里拜了堂成了亲,她就算死了,就算做鬼也是我的妻!”
他跪在地上呜咽了很久,采娘都觉得夜已过了大半,他才慢慢的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长长吐了口气,站起身,走到被他摔倒在地的木偶跟前,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他从头到脚一点点的帮人皮木偶整理好,才转过身看向采娘。
“采娘,你就和她们一样,都不乖,和那些个低贱的男人眉来眼去,提到我从来都是河泊所大使之子,看上的永远只是我的家世,你当时选在这里猎杀那什么孙虎,也不过看上了我爹的权势!”
“他们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我!”
他摇摇晃晃、疯疯癫癫的又走到另一个木偶跟前,陷入了另一场回忆:“这个贱人叫媚娘,是我把她从怡香院买回来的!不过是个最下等的侍妾,竟然吃着锅里的还不满足,还看着碗里的,去勾引我那老不死的爹!若不是我那变态的爹那方面有怪癖,我发现了她身上的伤痕,我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采娘反应过来,这吴尹书原来是真的被女人欺骗过,还不止一次,所以才这么极端。
吴尹书还沉浸在每一段痛苦的回忆中,采娘发现,之后的女子出墙之事,多半是吴尹书自己杜撰的,这些姑娘怕不是都是无辜冤死的。
她已从最初的恐惧中回过神,她边听着吴尹书絮絮叨叨、语无伦次的控诉,边四处观察,看看是否有脱困的办法。
屋子四面都被封的死死的,点着几根微弱的红烛,到处都是红色的帷幔,除了北侧靠墙处摆着两把高背椅,中间的矮桌上放了两杯喜酒,地上铺着两个蒲团,其它便什么也没有了。
采娘环顾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逃跑的法子,看到喜酒,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有傅微明给的迷药,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于是她便装做因惧怕而被迫乖巧的样子,老实的站着,打算伺机而动。
吴尹书终于从众多回忆中抽离了出来,他缓缓的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又重新挽了发,走到蒲垫边,从高背椅后拿出一套喜服认真的穿上。
他最后又整理了一遍衣袖,深吸了口气,伸出两根手指强行将自己的嘴角高高的推起,挤出一个夸张又恐怖的微笑,然后转过脸用极其诡异的表情看向采娘。
“咱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