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微明瞳孔猛的一缩,他知道他的身份!
他哪里暴露了?
应该不是遇刺之前,领旨后,他坐了近一月的船才到这里,还未进城就遇到了刺杀,当时正值深夜,又下着暴雨,除了想杀他的人,不可能有本地人见过他。
那就是遇刺之后,他去过渔市和大良县城,见过他的人倒是不少,但他那时已是阿蚬,除非……
除非他们以前就见过!
不是在这里,而是在京城或是别的地方。
是了,定是这样!
在他来这里之前,他就认识他,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来此地。
故人!
傅微明眯起眼睛仔细回忆,在脑海中不停的搜索,但他对这张脸竟毫无印象。
“噗~”
季卿尘见傅微明神色越来越凝重,噗的笑出了声:“傅将军,不用这么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不过我想补充一下,我是友非敌,不然也不会和你相认,暴露自己,你说是与不是?”
傅微明见季郎中一副“我对你都掏心掏肺了,你还不信任我”的样子,心里暗骂了声狐狸,表面却也笑道:“相认?我可没认出你。”
“您贵人多忘事,想不起来也正常,毕竟同人不同命。”季卿尘也不甚在意。
“那不如你提点提点我?”傅微明直截了当的问道。
“此时可不是时候。”季卿尘狡黠的一笑:“不过,傅大将军有什么需要在下赴汤蹈火的,我在所不辞。”
“我可不敢,怕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傅微明拒绝。
季卿尘摆了摆手:“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把心掏给你看。”
“对了,傅将军的身份采娘知道吗?咱们先通个气,免得误了将军大事。”
“她只知我是京中贵人的侍卫,正在被绿营兵追杀。”傅微明也没藏着掖着。
不管季郎中目的是什么,他直觉的相信他是自己人,若真如此,他的出现可以说是雪中送炭了,至少自己不再是两眼一抹黑,只能一个人在这儿慢慢的一步步探查。至于他的目的,就走一步看一步吧,以他现在的处境,也只能火来水淹、水来土掩了。
早上他怼采娘的话突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之前他还嘲笑采娘靠直觉判断一个人是否可信,现在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想到这,傅微明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也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当时事发突然,对她也不甚了解,担心底下的人没见过什么风浪,脑子直,藏不住秘密。”
“也可以说是单纯,无心机。”季卿尘替采娘打抱不平。
“后面找机会再跟她坦白。”傅微明淡淡道。
“宜早不宜晚。”
正说着,采娘恰好掀了篷帘进来,边和两人说着珠儿已经回去了,边悄悄的给傅微明递眼色。
季卿尘觉得好笑,直接戳穿她:“采娘,你眼睛怎么了?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帮你看看。”
采娘赶紧收回视线,瞪着一双大眼,状似无辜道:“没怎么不舒服啊,可能就是太累了。”
傅微明扶着额头很是无奈:“行了,别逗她了。”
“采娘,季先生是自己人,有什么可以直接说。”
“那就好,那就好。”采娘长舒了一口气,也没追究为啥这俩人虽是第一次见,就一副关系很好的样子。
要说她真的什么也没发现,倒也不是,只不过她们做贱民的,已经习惯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听的不听,尽量少给自己找麻烦。
“那我就直接问了,季先生。”采娘靠着傅微明坐下,急急问道:“阿蚬说我爹被人下了毒,是真的吗?”
季卿尘点头:“没错,你爹确实中了毒。我刚刚没说,是查探出你爹死的蹊跷,他脖子上的伤痕看起来像是死后才加的,我怕你们是想掩饰什么,才随便找了番说辞。”
采娘便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的讲述了一遍。
傅微明补充道:“我想知道,老爷子具体中的是什么毒,这样才好追查幕后真凶。”
季卿尘略一思索,推测道“应该是蓝蚌珠。”
“此珠单独服用有强身健体,增加帐中乐趣之效,但和倪老爹的药合在一起,便会让人产生幻觉。”
他又补充:“但此珠难得,士绅土豪争相购买,可不便宜,而且很难买到。”
采娘问道:“那也就是说,下毒之人非富即贵?为了我爹手里的海藏图?”
傅微明却有些不认同:“背后之人可能是权贵,但具体下毒的,肯定是你们周边的熟人,否则难以知晓你爹的药方,季先生,倪老爹的药方除了你,还有别人经手吗?”
“没有,只有我知道,此方药量不可马虎,我怕药童不仔细弄错了量,影响药效,便都是自己抓的。”
傅微明憋了他一眼:“你倒是挺上心。”
季卿尘只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故意默认了。
傅微明眯起眼,这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就好像……就好像一直在故意气他?
采娘却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小交锋,还在认真分析线索:“其实,蓝蚌珠,我爹之前也偶然采到过一枚,卖了不少钱,像我们这些疍民,鱼情不好的时候,都是会去采珍珠的,珠儿他爹也采到过。”
“那之前推断的方向应该没错,采娘,你想想你熟悉的人中,都有谁知道你爹的药方?”傅微明又问。
“嗯……珠儿、鱼姐、吴大娘、刘老爹……还挺多的。因为我平日里要去捕鱼运货,我弟弟又跟着叔父出了远门,周边亲戚朋友都时常会过来帮我照看下我爹。”
“……”
听她这么一说,几人都陷入了沉默,这范围太广,一时实在是难以推断出凶手。采娘更是难掩沮丧,一个人颓废的抱着双膝窝在角落里。
“还有条线索。”安静了好一会儿,傅微明出声给大家打气。
采娘抬起头期冀的看向他。
“据吴尹书所说,他是在和王老六喝酒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才泄露了你爹重病的消息,但他们为何恰好在昨天一起喝酒?凶手选择昨天动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有暴雨掩护,你又因去捕鱼会回来的晚些。”傅微明分析道。
“因此,凶手为了确保把你爹的死推给王老六,就必须保证王老六和吴尹书一起喝酒的时间是在昨天,不能早也不能晚。”
季卿尘总结:“所以,弄清楚是谁安排他们昨天一起喝酒的,就能顺藤摸瓜查到幕后之人。那么,吴尹书,就是咱们的下一个攻破目标。”
“咱们?”傅微明挑眉:“这事儿和季先生也没什么关系,我看就不麻烦季先生了。”
“不麻烦,毕竟现在外面都在传言,我和采娘关系不一般,既如此,采娘出了事,我也不能放着不管。”季卿尘故意说道。
“你这话当着我这个未婚夫的面说合适么?”傅微明眯起眼睛。
“挺合适啊,反正都是假的。”季郎中笑道:“行了,你不用试探我了,我仍是那句话,我是友非敌,当然我自有我的目的,但只要我的目的,不影响你们为采娘的爹报仇,也不影响你躲避绿营兵的追杀,又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呢?多我一个对你们也有好处,咱们各取所需嘛。”
采娘喃喃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你们还真是一类人……我的意思是大家一起挺好。”
傅微明扶额道:“那就辛苦季先生想想怎么撬开吴尹书的嘴,毕竟你比我更了解他。”
几人正在商议,外面突然有人大声喊采娘的名字,采娘辨认了一下,好像是珠儿的爹,吴老爹,便掀开帘子喊他过来说话。
吴老爹站在自己的船上没过来,只是扯着嗓子喊道:“不上去了,我刚刚听珠儿说了你爹的事,想过来问问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谢谢伯父,只是事发突然,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还没仔细想过,后面需要麻烦您的地方还多着呢,倒时您别嫌弃我就行了。”
“行,有事尽管招呼。对了,刚刚张老大观察洋流回来,说明天会有大鱼群,我们哥几个准备一起去干票大的,听说你未婚夫来了,他要不要一起去?给你爹下葬得买块沙地,得不少钱,所以我想着叫上你们。”吴老爹又喊道。
采娘有些犹豫,吴老爹说得对,安葬她爹的确需要一大笔钱,她现在手上的钱还差不少,之前给她爹看病,都花的差不多了。
但是,阿蚬并不是真的阿蚬,怎么会真的帮她去捕鱼呢?
她琢磨着干脆自己一个人去,少分一些也行,总比没有强。
傅微明和季卿尘在船篷里把吴老爹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季郎中笑看着傅微明:“我听说傅将军战场上战无不胜,能一人于乱军中取敌方将领首级,就是不知道,这功夫对鱼群管不管用,我在此就遥祝将军明日旗开得胜,猎得大鱼。”
傅微明懒得理他,站起身走到船头,冲着吴老爹抱拳喊道:“小侄阿蚬,见过伯父。明日捕鱼我们去,感谢伯父还想着带上我们。”
“得嘞~那明日寅时,带上渔具,咱们在河口集合。”吴老爹得了准信,边摇橹离开边嘱咐道。
不一会儿,又远远传来吴老爹爽朗的声音:”采娘,你这未婚夫不错,你爹泉下有知也瞑目了。”
采娘有点尴尬,她看向傅微明,小声道:“你要是不想去,可以不去的,我自己也行。”
傅微明状似无意的摆摆手:“没事儿,既然借用了阿蚬的身份,戏就要做足,而且我帮你赚钱下葬你爹,是有别的事儿想求你帮忙。”
“什么事你尽管说。”采娘一脸诚恳。
傅微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香囊,递了过来。
季卿尘凑过来看了看,奇怪道:“这一般都是女子送男子香囊,你们这怎么反过来了。”
傅微明瞪了他一眼,才看向采娘:“这个是今儿个早上,我们在渔市被那个绿营兵询问时,我递了一袋子钱过去,顺手从他身上摸过来的。我想知道这个香囊出自哪里,最好是能找到具体是谁的,绿营兵在追杀我,我总不能总是躲起来坐以待毙,所以想让你帮忙打听打听。”
采娘伸手接过来,仔细的看了看,又闻了闻。
笃定道:“这个香囊我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