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长安跟九月的长安没有多大的区别。
如果非要说点区别那就是东西两市的人更多了,南来北往的行商和长安人摩肩接踵,还没到大门口就能闻到一股汗臭味。
汗臭味里面夹杂着点点的香味,还有淡淡的牲畜粪便的味道。
就在九月底的时候,东市里面的狗脊岭这里一连砍下了一百多个犯官的人头,当时观礼的人把东市挤的满满当当。
对长安百姓而言,这可是近十年以来最大的热闹,也是朝廷第一次砍了这么多犯官的脑袋,那可是天大的稀奇。
这个地方可不一般,袁天罡说这里阴气重。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里死的人多,大唐百姓最爱说的推出午门斩首,或者说是菜市口砍头,就是这个地方。
但无论是“推出午门斩首”也好,还是“菜市口”也罢。
在大唐,所有十恶不赦的犯人掉脑袋的地方都是这狗脊岭。
狗脊岭,因为这道高岭形状像弯曲狗的脊背,故名狗脊岭。
狗脊岭由东向西南拉长延展,伸延止于东关郭城城壕处,是龙首山的一部分。
又因为山脊上有生长在黄土中的野枸杞,所以东市的商家喜欢称之为枸杞岭。
大唐的官方刑场。
为什么又叫做菜市口,是因为这里卖菜的人很多,属于东市的菜市场,故菜市口由此而得名。
为什么要把犯人拉到这里砍头其实是很有深意的。
作为大唐最大的市场,东市每天迎来送往的人流量很大,行商多,信息流通快,朝廷砍杀犯官在东市,就是希望借助它传播消息的便利性。
借着百姓的嘴,把这件事传到更多的人的耳朵里,然后借此威慑那些想要做坏事的人。
可就是这么一个地方,如今却被推平了。
在这块有着无数亡魂的地方,东市的市令大牛在这里盖了一个大大的菜市场。
大牛花了一贯钱找高人算过了,来来往往的人气能够压住这里的阴气。
二囡百无聊赖的坐在书铺里,借着铺子一角,看着远处热闹的菜市场。
颜小肥,也就是先前的称心,在默默的算着昨日书铺的收益。
如今他已经褪去了原先娇滴滴的模样,通过这几年在东市的摸爬滚打,整个人已经有了大掌柜的气度。
是东市里面长得最好看的掌柜。
模样大变的他已经记不起先前的样子了,也没有人会认为书铺里这位好看的掌柜先前竟然是个娈童。
现在大家都可惜这位有本事又长得好看的郎君竟然没有完亲的打算,隔壁铺子说了好几回,回回都被笑着拒绝。
称心时不时的抬起他那好看的脸庞看着店铺外正在卖猫的小七。
自从颜县公被关到刑部后,两位小娘子就来到了长安。
如今已经待了快一个月了。
小七娘子来时带的五十只猫已经快卖完了,剩下的几只小猫可能是毛色不好看,有可能是小七娘子卖价太高,如今鲜有人问津。
先前的那些爱猫的贵妇还有小娘子们最近也不会来这里扎堆问价了。
二囡见小七抱着剩下的猫进到了铺子里,她把手上的书放到一边,笑道:
“卖不出去就别卖了,交给小肥养着就是了,这里的书多,今后会更多,多几只猫看着也是一件好事。”
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的小七闻言叹了口气:“我想回仙游了,这长安虽然大,但待着却没有一点意思。”
“御史台的人还没走,回去做什么,看他们丑恶的嘴脸?”
说着,说着,二囡脸色也变得有些阴冷,淡淡道:
“这一次这么好的机会,他们不把书院和咱们家查个底朝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们啊,要是查不出点东西来,我会让他们知道他们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小七把怀里的猫交给了称心,闻言淡淡道:“书院已经查完了,近十年来所有银钱往来以及花费,近六年来所有的学子档案。
这里面唯一有问题的是商贾子弟旁听的问题,但问题不大,有教无类足以搪塞过去。
可我担心那些产业,酿酒、水泥、香水,这些东西看着很难,实际上难度并不大,只要明白了流程,那就毫无秘密可言。”
二囡笑了笑,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杀意,摆弄了一下自己手里的短剑轻笑道:这个别担心,作坊是家产。
书坊产业是裴行俭的,香水产业是你的,酿酒产业是我的,也只有水泥才是师父和少府监共有的。”
二囡抽出短剑,眯着眼轻声道:“他们只要敢窥视,那就要做好发臭的准备,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他们必须有分寸。”
小七见二囡说的豪气,点了点头:“这些我倒是觉得没那么重要,阿耶说先前那么苦的日子都过了,如今毁了这些作坊又如何?”
小七悠悠地叹了口气:“我啊,我就是想知道小叔什么时候能出刑部出来,九月的开学已经过了。
书院的数千名学子外加新生还没开学,如此风气之下人心惶惶,短短一个月无功先生头发全白了,看着都心疼。”
二囡站起身拍了拍小七的肩膀:“快了,估摸着也就这么几天了。
从御史弹劾开始,到师父被关押,再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该走的流程马上就要走完,走完了之后就到了咱们还手的时候了。”
“你是说御史台根本就查不出来是吧?”
二囡笑了笑:“能查出来什么呢?有没有罪,有没有罗列出的那些罪名,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
小七闻言低声道:“那皇帝还把小叔关那么长的时间。”
二囡摇了摇头,低声道:“朝廷需要小人需要重臣,皇帝也需要小人和忠臣。
我的看法是皇帝目前是在养小人,然后再用小人杀小人,师父只是一个引子,一个药引!”
“不懂!”
二囡叹了口气:“孙子云:杀一人可震万军,杀之;奖一人可悦万军,奖之,此为先威后恩,但师父的官职肯定是没了。”
小七摇摇头:“不懂!”
二囡看着小七:“慢慢你就会懂的。”
二囡说罢,看着老斑鸠出现在门口,起身上了二楼,班弄看了一眼身后,悄然无声的跟了上去。
二楼僻静,一下子就隔绝了东市的吵闹声,二囡看了一眼班弄,低声道:“事情办好了?”
“办好了!”
二囡笑了笑:“无遗漏?”
班弄笑了笑:“浑然天成。”
“好!”
二囡笑了笑:“好戏开场,既然都自诩为君子模样,那就让世人好好看看,什么才是君子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