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不开心的人

当吐谷浑残余势力被灭,伏允被杀的消息传开后,整个赤海城的将士欣喜若狂。

从去年的九月到如今的六月他们在这里已经待了快一年,苦日子也快过了一年,远离家乡亲人也快一年。

如今大胜的消息传来,那离归家的日子也就不远了,所有人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开心起来。

伏允已死,残余势力被灭,大总管李靖那边已经完成了彻底的灭国之战,这一次是继灭突厥之后又一次的大胜。

看着满城欢愉的将士,看着在商量给家人准备礼物的将士,颜白的心却是没有那么的开心,甚至连丁点的快乐之意都没有。

不是不想回家,也不是不想快乐。

就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人密告有了不臣之心。

这玩意儿就很恶心,事情也是可大可小,现在,就连颜白自己都想不明白这个姓高的为什么会反咬自己一口。

但他明显是成功了。

因为不管你有没有反意,都要接受各方的调查和责问。

尤其是那些脾气很臭,觉得自己是天子近臣,随时准备以死证道,青史留名的御史,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最喜欢脾气暴躁的领军将领。

造反无小事,这一盆脏水淋身,这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哪怕这事是假的,但却给以后做事埋下隐患。

因为朝堂诸公还有帝王都相信这么两句话。

一是任何事不会空穴来风,二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再加一个,那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看看人家河间郡王。

李氏家族最能打的一个人,大唐的半壁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看看人家现在在做什么,找那么一群歌姬自污。

李崇义绝对的大才之人,可他呢?

因为是河间郡王的儿子,现在也不敢露头,天天流连平康坊,落下一个不好的名声,他愿意这么做么?

李晦说他一点都不愿意。

但是不愿意有什么办法呢?

不做这些让人看不起的事情,那些御史,那些百骑司的人都会一直跟着他,一直调查他,一直缠着他。

朝堂诸公,在这件事上的想法却是出奇的简单,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把捕风捉影之事当做真的。

纵观历朝历代里被造谣有反意的将士,不管是空穴来风,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真凭实据。

他们最后的结果都不好。

所以说,高甑生这封密奏技术水平之高实在是破釜沉舟,可以说是拿着自己的命在泼脏水了,一下子打了所有人的七寸。

看着身边的李晦,颜白冷哼一声,讥讽道:“离我远点,我现在是不可信任之人。

你难道也想被一群御史时时刻刻的盯着,然后把你从走出长安到如今这近乎一年里所有做的事情查得个底朝天么?”

李晦翻了翻白眼,嗤笑道:“你以为我跑得了?姓高的密信上写的是“太子颜白等人”,等人?你知道等人的意思么?

这个等人里面包含了咱们这次的所有人,有你、有我、有程怀默、还有宝琳,所有人都跑不了。”

李崇义没有嬉皮笑脸,淡淡道:“你们就只考虑到这个问题?”

李崇义扭头看着王鹤年叹了口气低声道:

“王舍人,你来说说吧,毕竟你是太子身边的亲近人,从太子五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太子,负责太子的言行举止,宫里的事情你清楚,你来!”

王鹤年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事的确很棘手,造反无小事,无论是捕风捉影之言,还是确有此事,那处于这件事里面的人都会受到责问以及很长时间的盘问。

如今这件事涉及到了太子,所以就会非常的棘手,而且……”

王鹤年摇摇头:“而且,说句难听的,如李詹事,如太子千牛备身尉迟宝琳,小郡王,以及我,咱们这些人怕都要从太子身边一一调离。

然后太子身边会换一批人,因为这是规矩,因为我们可能有反意,已经有了问题,不分散重组是不允许的。”

李晦皱着眉头疑声道:“所以说,我们一定会被从太子身边剥离开?”

王鹤年点了点头:“这是必然,就算不是必然,也会有很多人会被调走,比如说侍卫长寇夫子,再比如说宜寿侯颜白。

他这次处于旋涡的中心,他如今还是陛下的臣子,此事过后,将来怕是连东宫看都不敢看啊,你这个高刺史狠啊!”

颜白闻言轻声道:“此刻的长安怕是有很多人开心的睡不着觉吧!”

王鹤年苦笑道:“有人离开自然会有人顶上,有上必有下,这是规矩,历来如此,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削尖脑袋的想往太子身边靠呢?

这是人性,他们睡不睡得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在这件事上不断的上书,借此来进行新的分配。”

王鹤年转头看着颜白,轻声道:“规矩这个东西是世上最势利的东西,宜寿侯,无论真假,已经是定局,早做打算啊!”

颜白叹了口气,苦笑道:“做什么打算,嘴在别人身上,我做什么打算都没有用,这次怕是真的辞官了。

也好,辞官之后我也能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情,我也正有打算把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写一本书,我……”

李崇义闻言扭头就走,边走边大声道:“写书可以,别写我啊,我的那点事不值得说道……”

颜白冲着李崇义的背影大声道:“哦,写你啊,好的,这么定了,你就是主角……”

李崇义打了个趔趄,跑得飞快。

他本能的觉得颜白写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他不用古文,而是用大白话,大白话擅长描述,能把人的心理活动,面部表情,等写的活灵活现。

李承乾正在忙活,他准备明日动身回长安。

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这次遭遇了什么。

就如王鹤年所说,这次的事情哪怕是诬告,哪怕最后不了了之,但对自己而言就是失败,彻彻底底的失败。

西域一行所有的收获全部没了。

好不容看好的将士,好不容易维护好的关系,好不容易树立的威信等等,这一切全部都没有了。

哪怕父皇大度,不去追究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但是那些人是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

他们会疯狂的去夸大这件事,如饿狼一样扑上来,把这些占了坑位的人全部拉下水,甚至,恨不得全部杀死。

平息这件事也很简单,就是妥协,然后他们好把自己的子嗣安排进来。

父皇说过,这就是交换。

是交换利益,也是相互欢心。

自己给他们家族未来的希望,他们才会安安稳稳的来辅佐自己。

其实换不换对自己而言都不是很重要,因为自己终将会坐上那个位置,他们出于对家族未来的考虑也会安安心心,竭尽全力的来辅佐自己。

但这事恶心啊。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做了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却因为一个人,一件事,一下子就否定了全部。

李承乾敢肯定,这件事过后,在没有登上那个位置之前,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和颜白恢复到先前那种亦师亦友的关系。

流言,能害死他,也能害死自己。

自己将会失去很多人,很多愿意和自己交心的人。

望着眼前一车车的财货,李承乾心生暖意。

这都是颜白给自己准备的,他说要想让父皇开心不是斩杀了多少敌人,不是立下了多少功勋,也不是自己明白了多少的道理。

而是大家耻于开口的财货。

只要搞得钱够多,只要这些钱归于国库,只要这些钱能够归父皇随意支使,那就是大功,比盖世功勋还要大的功劳。

钱壮英雄胆,酒壮怂人胆,钱就是力量,钱就是权力。

李承乾心里也明白,万事都离不了一个钱,他心里还明白,钱财不属于文官,也不属于武将,就该属于朝廷。

谁有钱财,主动就在谁手。

钱财就应该归国朝所有,一旦勋贵集团有了足够的钱财,那后果就如前隋朝一样,勋贵有了造刀子的本事。

他们可以拿着刀子,从朝廷身上割肉。

如今,眼前的财货保守有五百万贯,这还是粗略的统计,没有加上那些青盐,也没有算肉干,皮革,单单就是将士斩获的金银珠宝,玉石铁器就值这个价格。

如果把其他的加上,父皇心心念的大明宫就可以顺利的建成了。

而且,朝中也就再也没有人说父皇在行劳民伤财之举了。

他们不明白,李承乾心里很清楚,自父皇登基以来就没有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宫殿,就连太极宫也是前隋所建。

寒酸死了!

大唐该有自己宫殿。

就如《诗经》所言,文王有明德,故天复命武王也,文王,武王相承,其明德日以广大,故曰大明。

大唐该有自己的宫殿,大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