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曹说你在这儿的日子很不错?嗯?”
听着颜白轻描淡写地发问,颜善心里一紧,被小叔知道没事儿,顶多被笑话一下,这要是回去后被阿耶和娘知道了,那就惨了。
祠堂的垫子跪烂了都不一定能站起身来。
颜善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卖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卫老曹,更想不到小叔来到这儿才安置好大军就知道了这么多,更没有想到如今的小叔气场强大的可怕。
他只觉小叔往那儿一坐,眼睛轻轻地一瞥,自己竟然有些打哆嗦。
这感觉比犯了错正好又撞在阿耶气头上的那个感觉还恐怖。
见小叔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颜善低头道:“那…那会儿受了风寒,是她,不不,是我主动要她来照顾我的!”
“坏了人家身子没有?”
颜善连忙摇摇头:“没没没,没敢坏人家身子!”
想想觉得不对,觉得自己这么个回答就像是一个推卸责任的小丑,颜善噗通一声跪在颜白面前,咬着牙低着头轻声道:
“有几日忍不住抱了她一下,也…也亲了她一口!”
“现在你抱人家,明儿你就能把人肚子搞大!”
颜白猛地拍了一下案桌:“要是有名有份我就不说你,这无名无分要是出了问题你是想把老祖宗气死,别忘了你的小娘子现在还在独守闺房等你回来呢?”
颜善不敢说话,那一日也是想到这儿的时候才突然惊醒,不然早都坏了。
“知错了!”颜善轻声道:“当时是脑子一热,我…我…”颜善觉得有些丢人,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颜白哼了一声,又说道:“没出大问题就算了,我看煮盐那儿你们又重新安排了是吧?我看着挺不错,说说咋样!”
颜善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闻言赶紧回道:“聚宝盆现有盐灶八座、卤水池四座、木质输卤管道一条、排水沟两条、黄泥坑一座、灰坑两座,本来是单锅煮盐,但匠人们说着做太慢,也浪费火力。
所以在您走后我们就对煮盐进行了重新的设计,如今的盐灶均为单塔双火道,每座盐灶由缩卤塔、塔池、火道、火塘及下洞组成,火灶用石块垒砌,空隙部分全部用黄泥堵实
如今每个火塔上能放八口锅,一个人负责锅,一个人负责看火就够了。”
“一天能出来多少盐?”
颜善略微有些自豪道:“约三百多斤!”
“现在这儿存了多少斤?”
颜善又想了想:“三万斤左右!如果把腌肉的盐也算上,这个斤数就更多了!对了小叔,这些盐也当作战利品运回长安么?”
颜白揉着脑袋想了想:“给少府三千斤,李家一千斤,史家一千斤,咱们家留下一万斤,剩下的所有平均分给咱们带出来的两千个兄弟。
这次作为后勤兵没有捞到功劳,好在盐比较精贵,换些钱财也不算白来这儿提着脑袋走了半年!”
“他们吃不完,国朝有令私人不准贩盐,违者徙三千里呢!”
“你这当官都当成了死脑子!”
颜白拍了拍额头:“就能不能卖腌肉?就不能卖腌菜?这些东西国朝也管?百姓有盐吃就很不错了,能够补充盐分已经是奢求了,不是非要实实在在地颗粒盐,笨死!”
颜白突然站起身,张开双臂,颜善一哆嗦,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错了,小叔别打,我懂了!”
颜白咬着牙,恨铁不成钢道:“卸甲,过来卸甲,我要去洗澡,洗澡!”
颜善爬起身来,一边帮着颜白卸甲,一边对刚才自己没骨气的模样解释道:“刚才真不是被你吓到了,我就是恭迎家主得胜归来,长我颜家风骨!”
颜白被颜善逗笑:“别学我,咱们家有我一个这样的人就够了,再多了一个门风就歪了,就算你觉得这样挺好你也要装成一个老好人,谁欺负你也别还手,找人哭诉就是了,不要怕丢人!”
“为什么?”
“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老爷子的信我看了,大兄的信我也看了,既然你们愿意把颜家的以后交给我,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如此,以后恶人让我来,青史留名的事儿你们来,刚柔并济,阴阳相合才是长远之道。”
颜善点了点头,认真地躬身行礼:“此后家里就仰仗小叔了!”
颜白看着颜善冷哼一声:“别以为捧我了我就当什么事儿不知道,你放心,回去之后我该说的会全部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颜善瞬间就带上了痛苦面具:“小叔,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你是知道我阿耶的脾气的,他要是知道有这回事儿,我回去之后就活不了了……”
“如果你想把她带回去,这一关无论如何你都要走一遭!”
颜善绷着嘴角,抑制着快要忍不住的笑意,死死地咬着牙蹦出一个字:“好,我听小叔安排!”
“对了,她叫什么?”
“保国,保家卫国的保国!”
颜白呆滞了片刻,竖起大拇指:“保国,好名字,朗朗上口,震耳发聩,这名字一听就是一个大气的,好,好好!”
颜善看着颜白,总觉得小叔这夸赞怎么这么像是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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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政道已经来长安快半月了,虽然无论去哪儿身后都有一个小小的太监和一个虎背熊腰的护卫跟着。
虽然他明白这是监视,但是大唐皇帝对他还是挺好的,不但赐予了府邸,还给予了一个不小的官职,员外散骑侍郎。
杨政道记得很清楚,祖母说在隋朝也有这个官职,隶属门下省,属于加官,没有实际的职务,说白了也没有多大的权力,但是有俸禄,相当于是朝廷养的一个闲人。
长安比他想象中的人还要多,他每日都会坐着马车在长安到处闲逛,去了曲江池,去了东西两市,也在祖母的要求下去国子学听了几节课。
夫子讲的内容他没有记住多少,但是却记住了站在门口的罚站的裴炎,裴炎虽然被罚站,但是却不会低头。
听说裴行俭是颜白的弟子,他又去见了裴行俭。
裴行俭给他的感觉和颜白给他的感觉一样,聊天的时候什么都能说,但是却没有一句话能说到点子上,两个人的想法始终碰不到一起去。
后来他又认识了李泰,李泰给他的感觉还是很好相处的,很博学,也很善谈。
但是汉王李恪却是让他极为难受。
自己是隋炀帝的孙子,汉王李恪是隋炀帝的外孙,明明两人有血缘关系,又是表兄弟,按理应该亲近才是。
可是李恪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宁愿和裴行俭打打闹闹,却不愿跟自己多说一句话。
这份由内而外疏远让杨政道很受伤。
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那些府兵说的都是真的,府兵说颜白是长安里面最有盛名的一个年轻人,他不信。
那个姓马的说颜白就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小人,他信了。
府兵说颜家在读书人中地位很高,名声极好,且一千多年来都是如此,杨政道听闻后嗤之以鼻,一千多年的家族,在他看来都是徒有虚名而已。
如果有,为什么突厥的颉利可汗没说,为什么公主也没有告诉自己,想必都是假的。
杨政道不信,又去问姓马的,这时候姓马的却闭口不言,杨政道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那时候这个姓马满眼都是怜悯。
杨政道现在站在国子学大门前,他看左右墙壁的印章,看着这满墙文章,他才突然醒悟。
原来颜白真如府兵说的那样,正如鱼念之大兄说的那样,颜白仅凭他一个人就能压的整个长安学子黯然失色。
他才发现他错了,而且错的极其的离谱。
他看着裴守约,看着正和裴守约谈笑有声的小河间郡王李崇义,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在这些人面前不值得一提。
他现在很想去定襄,他觉得他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勇气,他敢朝那呵斥他的突厥人出手,他敢抬起头直视每个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