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只愿君心似我心(九)

幽魂哭泣的尖利风声四面霍霍穿过,霁非晴总觉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呼吸不太顺畅,她迷茫在漆黑不见?五指路上走着,前方忽然出现微光,微光下站着一团模糊人形,说是人形,更像一团影子。

霁非晴想循着微光走,身后的黑暗轻轻柔柔飘来女子哼歌声。

霁非晴顿住,这首曲子,是娘亲哄她入睡常哼的摇篮曲。微弱的光刹那化作猛烈刺目的强光,发出尖锐鸣声。

霁非晴蓦地睁眼,头顶是滴水的岩壁,身下躺着的是凹凸不平的石地。

她呆了会?才缓过神,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全身除了酸痛,倒没有伤口。

四面是岩壁,前方是一条望不到头的甬道,没有火光,也没有声音,寂静得仿佛一座幽暗墓穴。

霁非晴揉揉眉心,她分明记得魏行出现过。

难道是他救了她么?

霁非晴无心想太多?,甬道尽头出现一团小小的人影,仿佛婴儿大小的人正背对她坐着,她握着月明剑悄悄往前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霁非晴走至它身后时,它忽然慢悠悠转过脸来,晦暗不明的婴儿脸上,是一双黑得渗人的瞳孔,它的瞳孔又大又圆,占据整个眼眶。

瞥见它张开嘴欲哭喊,霁非晴没给它任何机会,一剑将它劈成两半,一分为二的尸首瞬间化成飞烟。

甬道尽头有一扇木门,她缓缓拉开木门,老?旧腐朽的嘎吱声立时在寂静洞穴回荡,身后突然有婴儿尖细的啼哭,她心莫名一慌,立时进去把门带上。

这里?就是魔界吗?

娘亲说过,现下魔界并不能称为魔界,只是一群修魔的凡人。

但方才她所见?的婴儿,却和娘亲所述有些出入。

木门里头是小小的洞穴,地上积水甚多?,霁非晴指尖一触立即收回。

水极冷。

余光瞥见角落躺着一个黑糊糊的人形,月明剑挥落,就见一把刀悬在前方,墨色光华大不如前,旋即又体力不支似的颤动几下,跌落地上。

霁非晴几步过去,躺着的正是晏不孤。

他的黑袍变得破破烂烂,整个人受了重伤般奄奄一息,似乎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红瞳是能动的。

真是冤家路窄。

霁非晴出了口郁气,黛眉一挑,嘲讽道:“你还有没有遗言?”

晏不孤喘了几声,他伸手想挥开霁非晴的剑,但他已无多?少灵力,手臂反而被长长的剑身划伤。

“死到临头还想挣扎?”

他说话有点困难,连吸气都费上不少力气,“你是仙门弟子,却偷偷修炼邪功。”

“不错,那我更要杀你了。”

剑峰压下几分,刺入晏不孤染血的胸膛上,在他肌肤上划过一道细长的口子。

他恼恨瞪视她,眼中有些挣扎,但剑锋顷刻就会?刺入骨头,要了他的命。

他还不想死。

“我帮你。”

“你帮我?”

“你不方便出手做事,那就……我来。每月十五,我捉一个金丹修士送至寒山脚下,待你吸食完,就把尸体带走。”

剑锋顿住,他这个提议确实诱人,她收回月明剑,“能不能出洞穴还不一定,带走你只会拖累我。”

“你只需在没危及你性命时护我,若真困于险境,那我的提议不作数。”

“好。”

少女这么简单就应下提议,晏不孤心稍宽松,旋即恶劣的想,等她带他出了这个破地方,自己马上就掐准时机杀了她。

晏不孤正想得美满得意,忽见白衣少女微微一笑,食指在虚空轻点描画,晏不孤眉头一跳,登时就有不妙的猜测,果然见虚空一个以金光描画的“奴”字,那字随少女指尖飘转,渐逼近自己。

晏不孤目眦欲裂:“你想作甚么?”

魂牵术,被施法者一旦中此术,则刻于神魂,与之相连,被其所牵,永生永世都将听命施法者。

这是最下作的术法,除非深仇大恨永生不灭,不然魔修都不会?轻易动用。

晏不孤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想祭出弑魂刀抵抗,但霁非晴已先行一步踢飞地上那把黯淡法器,弑魂刀哐啷撞在墙上,又如废铁抛下。

晏不孤身受重伤,根本无法御起法器。

“我想作甚么?”霁非晴愉悦掐住晏不孤咽喉,轻而易举将人举起来。

她五指微收,满意看晏不孤喘不上气的表情,只能用愤恨绝望的眼神瞪她。

晏不孤胸口一凉,旋即是渗入骨髓的疼痛,疼痛只是几息的事,但浑身力气仿佛尽数被抽干,他的心也一凉。

他的心头血被取走了。

那滴血珠盈在霁非晴指尖,她当着晏不孤的面将血珠滴入金光,“奴”字染上血色,她浅笑道:“你害的我落入此境,总该承担后果。”

金光紧贴晏不孤胸口注入心脏,好像有人在他心尖以刀一笔一画刻下名字,刻上永生永世的烙印。

晏不孤头痛欲裂,心头猛然贯穿锥子刺入的痛意,几面之缘的少女活生生刻在脑海,与他紧密相连。

她说:“从今往后,你要叫我主人。”

“你就是我的狗。”

晏不孤疼得冷汗淋漓,咽喉上的手收的更紧,他头昏眼花,想冷言嘲讽霁非晴,甫一升起这念头,脑海登时有尖利刺耳啸声搅得他苦不堪言,心脏更有窒息的紧闷感,他胸口突突跳,竟有濒死的感觉。

少女在幽暗之中静静注视自己,晏不孤逼不得已,颤声道:“主……主人。”他心底只觉屈辱至极,眼睛一酸,立时流出泪来。

他后悔方才不该求霁非晴,倒不如早点下九幽陪惨死的爹,那时唯一可惜的是没能杀掉天罗衣替爹报仇,可现在没有霁非晴的命令,他连求死都不能。

掐住咽喉的手一松,晏不孤身子软软倒下,现在他这副虚弱的身体就是个累赘,霁非晴沉吟片刻,分别取出一枚疗伤药和补充灵力的药给晏不孤吃下,晏不孤好受了些,丹田亏空的灵力渐渐恢复三?四分。

霁非晴不解:“你缘何?受的重伤?”

晏不孤低声回:“因为通道。刚进去五脏六腑要被风挤出来似的,灵力在体内四处乱窜,半点也使不出来。”

“那我呢?”

“你?”晏不孤有些不耐,碍于魂牵术的施压,继续道:“里?面是漫无止境的黑暗,不仅你消失了,连你同门也消失了。”

霁非晴下意识想抚上墨玉,但她却抚了个空,急忙往自己腰上看?,墨玉竟已不翼而飞。

晏不孤见霁非晴神情一沉,几步回身就要打开木门,忙制止:“你要去哪里?”

霁非晴冷瞥他一眼,他又道:“先前我藏在此间,神识尚算清醒,半梦半醒时有似人似兽的东西推门而入,我用匿踪术才躲开它。”

放在门上的手一凝,霁非晴登时想起方才婴儿啼哭声,这里?确实古怪,不宜贸然行动,可她又念着墨玉,犹豫半晌还是收回了手。

“那你有没有见?着我师兄?”

晏不孤摇头,他靠在墙边想歇息会,但这里?太冷,全身仿佛泡在冰寒水缸里?,他收紧衣服上烂掉的口子,抱着双臂准备入睡。

正昏昏欲睡时,又落下几滴冰水在他脸颊,他不耐伸手抹去,却见霁非晴神色凛然,月明剑已经出鞘,他循着霁非晴视线望去——

他头顶的岩壁夹层上,一张如纸白的女人面孔正探出来,长长的发似藤蔓垂落,黝黑的瞳孔直勾勾望着他,她咧着一张仿佛涂满黑色胭脂的唇,口中又是一滴“冰水”落至晏不孤眼里。

……这是甚么东西?

她的手伸了出来,晏不孤看清,这是一只形似女人的手,手背覆满鳞片,她的手很长很长,手肘关节扭曲成奇异的角度。

月明剑挥出的巨大剑影打飞女子的手,她痛得嘶吼,声音如兽,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她的身躯从夹层跃下,几乎塞满整个洞穴,两人看?得更清楚,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共生在拥有四对足的身体上,竟是人首虫身的怪物。

强大的压迫感四面八方笼罩过来。

霁非晴还算沉着,先直接使出一招极影剑,再是一招雪影剑,千百把细剑和?两把巨大的寒冰之剑轰然穿过虫形怪物,又轰隆击穿墙体,冷雾沿破洞蔓延进来,虫形怪物身体被打了对穿,愤怒长吼一声,伤口竟慢慢愈合。

便在此时木门后又传来婴儿凄厉的啼哭声,轰轰有东西撞击木门,霁非晴当机立断从破洞钻出去,晏不孤紧随其后,紧紧跟着霁非晴。

前方是如脉络交叉的甬道,黑黝黝望不见?底,霁非晴循风声跑,身后只有晏不孤的喘息声,怪物没有追上来。

她忽觉不对,凝神去听。

还有另一人的呼吸声。

霁非晴蓦地弹出一道灵力往晏不孤身后打去,那团黑雾散去,又渐渐重凝。

“这绝对不是魔界。”

晏不孤在魔界待了一百年,从没见?过这些奇怪的东西,只怕昆仑山的通道通往的不是“魔界”,而是真正的魔界。

他心下一寒,立时想起爹生前教过几个对付真正魔物的咒术,彼时他不以为然,没放在心上,现在竟想不起其中一些字。

晏不孤边跑边凝神想,身后幽暗处是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岩壁漫上鲜红血水,淙淙从两面流至地上,溅湿少女的白衣。

他们前方站着一个扭曲的人形,那人不着一缕,全身光滑无毛发,银白肌肤在幽暗中折射幽绿的光,它的嘴一张一合,似在和他们说话。

霁非晴心口怦怦跳,又是刺激又是新奇,独独没有惧怕,她蓦地一剑劈向?人形的左肩,还欲再扬一剑,却听身后晏不孤嘶哑的声音清晰响起:

“日月神辉,赐吾神通之力诛邪魔落九幽。”

指间银戒转动。

刹那如幻境轰然消散。

而杨铮剑伤累累,捂着血流如注的左肩,白衣染成了血色。

他再也撑不住了,身子霍然倒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要走剧情,建议养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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