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非晴回到灵墟依旧没看见魏行。她将吸食的生命之源吸收入体内,没有特别的感觉。
一只山鸡,能有什么灵力?
但她无法在寒山修炼吞噬,也无法去寒山之外的地方修炼。
外面腥风血雨,各路神仙云集,她现下实力低微,最要紧的是确保自己在安全下修炼,寒山派正好给她一个庇佑,短时间内绝不能惹出事端。
霁非晴想沉下心来,却因红莲塔时而嘶吼的兽鸣而心烦意乱。
今日灵墟下了雪,天寒地冻,比外面的世界冷上几倍。
霁非晴踏雪行至红莲塔下的梅林,从这里可仰视裹在雪堆中的红莲塔。她走的近,兽鸣声清晰入耳,嗡嗡直响。
另一侧的门前,站着墨发及腰的人。
是魏行。
魏行背对她,抬头仰望塔身。红莲塔无穷无尽与天相接,未被雪掩住的塔身,刻着奇怪的符文,符文亮起之时,塔内凶兽哭声叫声凄厉,符文黯淡下来,声音稍熄。
这是困住他们的禁制么?
霁非晴好奇盯着符文,却看不懂每一个字。
符文光芒炽热闪烁,兽鸣声嘶力竭,霁非晴竟听出哀泣之意,霁非晴不适的捂住双耳,也不知过了几息,忽有埙声若隐若现,缭绕耳畔,霁非晴放下双手,兽鸣已淡去,换作苍凉陨声飘零流转。
埙声幽然,在飞雪的暮霭苍苍下如一首哀乐黯然销魂,勾起闻者伤心事。
霁非晴心神被埙声牵动,忆起一别已久的爹娘,眼眶湿热,低声问魏行:“是谁在吹埙?”
魏行侧耳听片刻:“不知。每隔几日,便有埙声。”
“你是玉灵,怎会不知玉中一草一物?”
魏行侧目轻望霁非晴,却不回答。他在门前抚琴坐下,指落音起,似幽谷泉流,百折千回。
琴音与埙声交叠,暮色苍茫,絮语千言。
待埙声落去,魏行方停下。
魏行淡道:“千年寂寞,为情所困。”
霁非晴立时想到长生塔关着的那人。但红莲塔非长生塔,那人也非万慎思。
鹅毛大雪纷纷而至,最后一点符文也藏在雪中,红莲塔寂静下来。
霁非晴受不了这儿的风霜刀剑,她搓着手往回走,却还想着那道悲凉埙声。
天涯海角,碧落黄泉。
也不知,能不能传到所念之人心里。
那夜寒山亦下起六月飞雪,一夜间雪覆天地,白雪皑皑,寒风猛烈席卷,枫晚林的红叶吹得七零八落,光秃一片。
霁非晴第二日便头昏眼花,发起了高烧。她记挂今日试炼,仍撑着病体去问剑广场。
洛雨书与杨轶声过来说几句鼓励的话,对她报以极大期望。
她面色如常,连杨铮都没发现她的异样。
因昨夜异动,杨轶声临时调整规则,将所有比试放今日,想尽快结束试炼。
霁非晴前面几场对战皆是些练气筑基弟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赢下。
第四场,她对阵雪竺峰姜秋若。
姜秋若在台下观察霁非晴已久,对霁非晴实力有所了解。
两人修为相当,剑术相当。
姜秋若有六成把握击败霁非晴。她对霁非晴点头示意,旋即祭出法剑赤云。
赤云为她母亲所留之剑,与她心意相通。
赤光覆剑,她举剑扫过,一招霜雪剑势的冰清玉碎即刻自赤阳劈下,溢出的赤光与剑气合二为一,裂成三道赤阳的火飞旋而来。
气势如虹,剑势磅礴。
姜秋若目中的冷意可不像要与她点到即止。
霁非晴立时腾身而起,赤光从她裙摆擦过直直飞出擂台,将台下桌椅打得灰飞烟灭,烟尘散开,地面留下三道触目惊心的缝隙。
洛雨书在台上看得专注,见状面色阴沉,冷冰冰道:“柯师弟,你徒儿出手没轻没重,若是伤到非晴怎么办?”
柯一宁目光黏在擂台上,眼看姜秋若攻势越快,招招逼人,红霞赤光夺目绚丽,势头凶猛,他已认定霁非晴不如姜秋若。遂微笑道:“秋若与你徒弟实力相当,这几日又大出风头,怎么也不至于被打的无还手之力。”
“秋若这孩子最懂事,你看她现在不是没伤人分毫么?”
闻奉仙道:“非晴应当还没发力。”
他话一落下,霁非晴已被姜秋若逼到墙角,姜秋若剑势凶狠,咄咄逼人,气势竟生生压下霁非晴几头去,似将霁非晴打得无还手之力。
柯一宁微笑道:“再不发力,可就没有机会咯。”
洛雨书愤愤恼他,杨轶声握住她的手安抚,二人又专心往台上看去。
杨铮在台下看得心急如焚,往常他只当姜秋若是可敬的对手,现在却对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备感厌恶,怕极她的剑气不长眼,一个不慎就伤了小师妹。
旁边围着水泄不通的人群已有人出声嘲讽,杨铮听得心烦意乱,怒目扫过那几个嘴碎的人,在人堆里瞧见宁师弟站在人群最外围,眼眨也不眨望着台上。
忽然有人一声惊呼,杨铮旋即望上擂台。
月明剑剑光大起,似天上明月柔和相照,银辉挡下姜秋若一招飞雪相击,辉光愈来愈强盛,刹那与遍地白雪相融。
赤光执意欲再进一尺,却被银辉挡下寸步难行。
眼看赤光消散之际,姜秋若冷笑,默念剑诀正要再全力一击,便看月明剑突而化开两道巨大的冰雪剑影,蓝白光烬从剑徐徐飞落,星星点点四处飞舞,像极夏夜的萤火虫。
看呆了众人,也看呆了姜秋若。
便连台上的杨轶声都霍然站起。
这是霜雪剑意最后一招——雪影剑。
但这一招,普通修为的弟子可用不出来,就算勉强用出来,也绝不会有如此震撼的剑影。
杨轶声金丹中后期时,才打出如她这般的雪影剑。
冰雪剑影凝聚千年冰寒之气,光是靠近一步,就非常人所能忍受的冰寒苦痛,这些冰寒之气会慎入人的五脏六腑,寒气生长,由内而外将人冻成冰雕。
那道冰雪剑影,蓦然从天携卷万钧杀意砸落,笔直朝姜秋若砸去。
姜秋若必成肉泥。
人命危急,杨轶声惊呼道:“非晴,住手!”
在众人看得心惊肉跳之际,仿佛故意戏弄姜秋若,雪影剑赫然贴着她的额,定在她的头上。剑影从中间自下缓缓裂开,碎成千万块冰蓝的光烬。
一片哗然。
沉默寡言的方禹信也站起来,震惊道:“收放自如……杨掌门,你徒儿真的只有筑基后期?”
杨轶声本来十分确定,现下震惊不已,心头也有些怀疑。
他与洛雨书相视一眼,彼此相对无言。
寒山派自创派以来,从没出过这么聪慧的人。将霁非晴放在整个三界,恐怕同辈中绝无敌手。
姜秋若张了张苍白的唇,讷讷道:“秋若对大师姐钦佩不已。”她张开腿欲下擂台,却抬不起一点力气,姜秋若缓过神来,背上已是冷汗淋漓。
萧盈仙见状上来扶她下去,二人离去前,深深凝望白衫执剑,仿佛立于漫天星光的人,眼中全是仰慕。
杨铮尚未回神,直至霁非晴走至身侧,方才傻傻道:“师妹,你、你真是筑基?”
霁非晴微笑,突然倾身附在杨铮耳边一本正经道:“非我实力多高,只怪他们疏于练功。”
她这话委实狂傲。
杨铮一怔,却见霁非晴眉目含笑,显然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
霁非晴寻一处僻静地坐下,杨铮如影随形,惭愧道:“我打出来的雪影剑却没有师妹一半好……”
霁非晴倚树阖目,暖阳温柔洒在她洁白侧脸,杨铮恍然觉她唇色较平日稍白,但他又看不出异样,不放心问:“师妹,怎么今日气色差了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霁非晴忍住浑身飘然感,低声道:“无妨,只是乏了,休息会就好。”
杨铮接下来还有几场比试,等这几场结束,就剩他和霁非晴争夺头筹。他温声让霁非晴好好休息,自己急忙赶去擂台。
霁非晴头昏昏沉沉,方才与姜秋若比试,若不是她头昏眼花,脚下如踩云端,观姜秋若剑势破绽不必废时太久。
她摸了摸额头,是有些烫。
应是昨日在灵墟待太久,那儿天寒地冻,冷风吹得她头疼,半夜就觉头痛欲裂。
霁非晴很少生病,以前即便感染风寒,爹娘也在身边寸步不离的照顾她。
休息几日就好了吧。
霁非晴没睁开眼,也没发现有人在远处的柳树下望着自己。
宁衡舟脚步轻抬,似想过来。
片刻又收回去,就在原地望她。
她方才风姿在宁衡舟心中掀起一道狂潮,卷起他翻涌激荡的心绪,连眼睛黏在她身上,一点都挪不开了。但他勉强压下心绪,不敢在此时去打扰她。
雪未停歇,最后一丝光散去,灰蒙蒙的苍穹阴沉沉压在头顶。
寒风刺骨,遍体生寒。
这风比深冬还冷。
不少人冷得瑟瑟发抖,跑回去拿了暖炉,加了棉衣。霁非晴似乎睡着了,还坐在原地一动未动。
簌簌飘雪落至墨发,她的白衣也叠了层薄雪。
宁衡舟胸口莫名一揪,转身往翠倚峰跑去。他跑回听雨阁取了暖炉,怕霁非晴不够暖,又把棉服也拿上。
但他突然想起,那件厚棉衣上破了个洞,他窘迫的把棉衣放下。
雪天山路湿滑,宁衡舟自己冻得瑟瑟发抖,呼出一口热气在冻红的手上,将暖炉抱的紧些。
他跑的快了些,踩在石阶上的脚一滑,身子重重栽倒在石台上,暖炉也从石台咕噜咕噜滚下山崖。
宁衡舟一惊,不顾手肘处火辣辣的疼,几步想探过去,但他想站起来,却半天都直不起身子。
他的暖炉没了。
宁衡舟垂头丧气坐着休息一会,再慢慢的爬起来,他愤闷拍去身上的雪水,忍住浑身痛意下山回问剑广场。
此时已过了三刻钟。
霁非晴不在方才的地方。
宁衡舟吸了吸鼻涕,见四号擂台里里外外水泄不通,走过去果然看见杨铮与霁非晴在擂台上。
比试还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