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争端

仿佛是应节日的喜庆,天气晴好,宜人舒适。梁河边柳条初绿,春草将将探出头,古树也萌出新芽,春风拂面,带了一点凉意,给漫野枯黄送来春讯。

傅时情与崔广白寻了一处既少人打扰又视角好的地方歇下。随行丫鬟从马车中取出地席铺上,又搬出小几与蒲团放置其上。几人有条不紊地在小几上摆了各色蔬果与小食团盒,又在角落点上香炉,忙碌半晌,这才规规矩矩请傅时情与崔广白落座。

傅时情等到一半时已经觉得很是麻烦,忍不住想上手帮忙,差点把春樱与香堇吓坏,一迭声说道:“我的小姐,您就去那边与崔先生说会儿话吧!”她只好讪讪地走到崔广白旁边。

谁料崔广白见她靠近,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才微笑道:“今日天色很好。”

傅时情瞅了瞅崔广白,与她的距离不多不少,三步之遥,正是这一路行来的距离。大约又是什么规矩,她也不揭穿,随意问道:“崔先生,祓禊仪式是什么呀?”

崔广白略略思索了下,以最简单直白的语言解释道:“祓禊二字,祓为清洗洒扫之意,禊者,水畔祭礼也。祓禊在古时是在河中沐浴以求除垢除秽的祭礼。”

“啊?那这许多人都要去河里洗澡?”傅时情瞪大了眼,瞧向远处乌鸦鸦的人,心中蓦地浮起一个赤条条湿漉漉的身影,眼神不由往高台瞟了瞟。

“如今倒不会了。太子殿下对水祝祷,象征性地濯濯手,再取柳枝点水撒向空中,就算祓禊仪式结束了。”

正在此时,远处传来喧闹声,许多人头乌鸦鸦地向高台挤去。香堇喜滋滋又羡慕地说:“这就是柳枝洒水呢。谁能沾上一点儿,这一年都有好运。”

春樱笑嘻嘻:“咱们小姐本就好运!才不必挤去接这个水!”

傅时情也探了探脖子瞧热闹,然后悻悻然收回脑袋。——太子殿下传递的好运,她可不敢接。

她与崔广白闲聊着。

这位崔先生克己守礼,总是离她远远的,对于她的问题倒是问无不答,回答地既能让她听得懂,还很是令她信服。

比如她问:“先生,我见我娘每日都在忙着,一打听,是为了我办宴的事诸般准备。我心中着实不安,只想着也能稍作点什么,不叫我自己成了个闲人。可我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崔广白便会告诉她:“有此心便很好。可以多在一旁学着,这样就算这次宴会帮不上忙,下次宴会定能分忧解难。”

比如她又问:“先生,母亲不愿我与纪世子来往,可我其实觉得纪世子并不是个坏人呢。”

崔广白也会教她:“京都权贵世家,尽是隐私腌臜之事。那纪世子不是坏人,但他境遇糟糕,你若对他生了怜悯之心,恐怕救不了他,反而陷整个傅家于泥沼中。”

傅时情懵懂点点头:“崔先生好似对京都权贵之事很是了解呢。”

崔广白笑容微微淡去,望向远处流觞曲水纵情欢乐的权贵,稍稍垂了眼眸。

好在傅时情并未留意到。

她瞧见了一群人正在走近,其中打头的那个算是她的熟人了。

“德宁郡主!德宁郡主!”她热情地挥手示意。

远处,金尊玉贵被人簇拥着的德宁郡主身体僵了僵。

“郡主,那个人是谁?好生无礼。咦——那不是与傅家傅时安交好的那个女子吗?!”

说话的女子是承安伯家小姐孙品怡,正是那日使人掳去傅时情的人。她本是为了讨郡主喜欢,却适得其反,害郡主被太子殿下训斥一通。好在德宁郡主并未说出是她主使,只是对她淡了许多,这几日都不请她去郡主府玩。

孙品怡在家中全靠与郡主结交才有了立足之地,如今德宁郡主对她冷淡下来,她如坐针毡。好容易趁着上巳节凑到了郡主面前,只想方设法想让郡主重新对她青眼有加。

德宁郡主想起这个傅家妹妹每次跟她打招呼的憨实模样,一没注意便露出了笑,随后立马把嘴角往下压一压:“那是傅时安的妹妹——本就是外地来的,不懂礼仪也正常。走吧,去见个礼,好歹人家也是热心。”

孙品怡察言观色,瞧见德宁郡主的神色,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神情变了变,快步跟了上去。

“德宁郡主,你也来踏青啦?可曾接了柳枝洒的水?”傅时情眉眼弯弯道。

德宁郡主还未回答,孙品怡便嗤笑一声道:“柳枝洒水是平民庶人才热衷的低贱之事。郡主金尊玉贵,怎会去与庶民挤在一处。”

傅时情闻言,怔了怔,深深地瞧了她一眼,点点头一本正经道:“这位大姐说得不错,是我不懂。”

“你说谁大姐?!”

“你跟在郡主旁,难道不是她的使唤丫鬟吗?我瞧你年龄也不小,叫你一声大姐难道不对吗?”傅时情一脸无辜,理直气壮道。

“你!”孙品怡气急。

她的随身侍女替她回嘴道:“哪个乡下地方来的庶民?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承安伯家的小姐也认不出来。大约见识也就这样一点儿了。”

傅时情好整以暇,走近了两步,摇头晃脑,学了崔先生教她的话促狭道:“原来是一屋子隐私腌臜事的权贵啊。我自然是乡下来的,没见识过这些腌臜事,不如说出来,且让我这个乡下女子见识见识。”

“你!”孙品怡怒急,走上前抬手便赏了她一个耳光。

顿时现场安静了一瞬。

傅时情摸了摸脸,抬头望了望天:打架么,她还没输过。

纪云泽正在高台上与人长谈国事,忽听得一阵喧哗。他蹙眉望去,只瞧见一群人围得密密实实。

“郑喜,去问问京都卫,是何事喧哗?”

郑喜很快探听了回来:“殿下。是德宁郡主。”

“又是德宁?”纪云泽眉头紧了紧,看来他这位堂妹最近太闲了点。

郑喜偷偷觑了眼太子殿下:“也不全与德宁郡主相干。是承安伯家的小姐,与人争执了起来。德宁郡主似乎是去拉架,不知怎么,也被惹恼了,这才派了侍女——也打起来了。”

“承安伯?”太子殿下点头表示知悉,带了重音道:“大庭广众之下相争,成何体统。承安伯教女不严,使人带回去,令承安伯好生教导。德宁带她去见皇后,让皇后教导她。至于那被打之人——若是官眷世家,亦带回去教导,若是平民,好生安抚之便是。去吧。”

见郑喜得了令并未走,低头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拧了拧眉,屏退了相谈之人,问道:“还有何事?”

郑喜咽了咽口水,头依然低垂着,只拿眼皮抬起瞄了瞄居高临下的太子殿下,又迅速垂了眼,犹豫道:“与他们打架的人,是——傅家小姐。”

嘶——太子殿下突然摸了摸后脑勺,那里仿佛被重物打中了一般生疼。

傅时情从那什么伯府家的小姐说第一句话起,便听出来她是那日掳了她丢小黑屋的人。

按她以往的脾气,直接丢个蛊让那什么小姐痛上几日再说,若自己不解气,再继续寻法捉弄之。

可是如今她怎么样也算是有家室——不对,有家人的人了,做事便也开始顾虑后果起来。

蛊自然是能不用则不用,可仇还是要报的。

她便故意地挑衅那小姐,果然那人主动动了手。她自然不必再客气。

被打了还手,哥哥也不会训她吧?

这样的小姐,她一个可以打五个——不对,八个。

果然,那个劳什子小姐被她扯住头发,又连揍了几下,一旁的丫鬟拉都拉不开,眼里迅速地蹦出泪花来。

只是不知为何,德宁郡主明明颤巍巍怕得很,却站到了中间摆起手势。她打得正过瘾,一拳来不及收便冲德宁郡主的面门上去了。

德宁郡主:……粗鄙!就算是傅时安的妹妹也是粗鄙!我只是想劝架!她连我都打!

“呜——”德宁郡主一声哽咽,几个侍女立马冲向前。

这几个侍女颇有力气,傅时情也打得艰难。好在虽然香堇不济,春樱还是个好的,主仆二人齐心协力,倒也能勉力应对。一下子两边势均力敌起来,对打了许久。

孙品怡被打得鼻青脸肿,心中愤然,四下望去,看见傅时情他们带来的小几,想也未想拾起小几,冲着傅时情而去。

哐——小几因用力太大,散了架。

这边,傅时情愕然地瞧着护在她身前,背后吃了这重重一击的崔广白。

那边,孙品怡尤不解气,拿着小几一根木腿往傅时情脑后敲去,敲得她昏头转向,站立不稳,险险扶住崔先生的手臂才不至于倒地。

她眼冒金星,慢慢坐在地上,使劲缓了缓神,手还紧紧抓住崔广白的手臂。

孙品怡这才解气,丢下木腿,肿着眼睛走到郡主身旁:“郡主!您怎么也被打了?!这个人粗鄙可恶至极,竟敢伤您!您一定要请圣上治她的罪!”

德宁郡主瞧了瞧周围围观的人,只觉得难堪至极,冷声对自己的侍女道:“回府去了。”

孙品怡只好悻悻跟上。才刚跟上,她就听得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驾临,孙品怡心脏砰砰直跳,立刻含羞带怯地上前哭道:“殿下,您可要替臣女做主呀!”

谁料太子殿下径直从她身旁走过,走到那惯会打架粗鄙不堪的女子身边,眼神从那女子握住男子手臂的手,移到她的脸,打量了稍许,声音带了莫名的愠意:“除了后脑勺,还伤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伤了手了吗要抓得这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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