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普尔从草地上醒来,左边乳房被一块岩石硌疼了,唇间还余留着血的味道。
她全身疼痛,过了一会儿才模糊记起自己是在哪里。
狄恩。
她坐了起来。动作太猛,头疼得差点又倒了下去。她闭上眼睛,等疼痛缓解后再慢慢将双眼睁开。
她仍在草坪上,这里有几百个人,但是狄恩和其他女祭司都不见了。她依稀记得他们一大早就要离开,她想和他们一起去,但记不清他们去哪儿,她又为什么留下。
她身边是一只吃了一半的山羊,望着它血淋淋的胸腔,弯曲的肠子和扁了的内脏。她弯下腰,抬起一块还在颤动的肝,一拳砸过去。
葡萄酒。
她想就着葡萄酒咽下。
爱普尔四处张望,看见一个熟睡的女人在胸前牢牢抓住一瓶酒。她走过去,在她身旁躺下,吻她的嘴唇,然后轻轻地将酒瓶从她丰满的乳房中间拿开,一饮而尽,然后小心地把瓶子放回去。
她站起来,头几乎不再疼痛。她在草坪上仔细寻找着,目光停留在对面的祭坛上,顿时,一阵内疚涌上心头。她还记得其他几个女祭司在儿子身上涂抹时他痛苦的叫喊,她本该救他,她怎么能忍受她们如此待他?
她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理智和本能在她心里激烈冲突。或许不是理智,是她的教养。不,两者都不是。
是她的性欲和做母亲的本能在冲突。
这更恰如其分。
她想知道狄恩去哪儿了。
狄俄尼索斯。
把自己的儿子当做自己崇拜的神不容易,她苦笑着,圣母玛利亚是不是也有同感?
附近有人在呻吟,然后开始叫唤:“我的腿!我的腿怎么了?”
爱普尔循声望去,一个喝醉的男人坐在草地上,看着自己鲜血淋漓、被吃了一半的右腿。她微笑着走过去,把他推倒在地。
她只希望这一切不是以自己的儿子作为代价。
一切恢复了原样。
时间改变了,世界继续运转,但他在这里,有女人,有葡萄酒,还有庆祝的人群。
女人和葡萄。
这才是永恒之物。
狄俄尼索斯在山间徜徉,赤脚下的干草在快乐地舞蹈,女祭司们在为他歌唱。
隔这么远也能听见她们的歌声,她们在膜拜他的欲望、力量、慷慨和伟大。昨晚她们迎他归来,庆祝的狂欢持续到次日的黄昏。
一切恢复了原样。
然而,他不再是从前的他,现在他拥有另一种过去,另一段历史,另一种生活,而这一切都属于他……假如不是又能怎样。他摇摇头,这太令人费解,他不愿为此绞尽脑汁,只想用狂饮来庆祝他的复活。
满足欲望的欣喜和期待似乎逐渐淡忘,他感到难受、不安,好像自己全新的肉体局限了思维。他和另一个自我相互纠缠,陷入了外形的桎梏,就像陷进沥青的动物似的在体内挣扎。他从未拥有过像阿波罗、阿耳特弥斯和赫斯他们享有的自由,也不像其他神那样永恒不灭,他受制于自己的肉体,并且曾为此感到庆幸,因为这使他在众神中独树一帜,可以尽享尘世的欢娱。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将这种特权放弃。
但是,这次却大不一样。
他不再是他自己。
或者他仍是自己,而另一个自我却不是。
他停下脚步,深深地呼吸,微风送来葡萄的芳香,飘散在空中,使人心旌荡漾,他的心境平和轻松。来到山边,他俯瞰着自己的领地,峡谷的每个角落都有燃烧的痕迹,路上排满撞扁的汽车,他的追随者们在四处寻欢作乐。女祭司的歌声掩盖不住其他的噪音:玻璃的破碎声、笑声、兴奋的叫喊、恐惧的哀号和痛苦的呻吟。
这是个美好的早晨,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没有理由再为复活的不适应而冥思苦想。
他的右面有根原木,随着一声呼啸,他轻灵地转身飞离山边,跃到原木上,体内的能量驱使他向山下狂奔,他大笑着躲过左边的大树,撞碎了几块半露的岩石,在山脚嘎然止步。
他踉跄一下站住了,抖落身上的尘埃,用意志将奔跑时身上的划痕愈合。他来到山后的一座马厩旁,破旧的木栅栏引发了他深藏在潜意识中的回忆。
这个新的世界残缺不全,以前他并没有意识到,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可这座马厩——两匹马从背后走进栅栏。
半人半马的怪物。
他笑了,是的,是这样,这就是他没有回忆起来的东西。半人半马的怪物。他走向前,很想要这种难以驾驭的生物,它们有时很难征服,但它们知道怎样享受,而且总是渴望参与庆祝,还有,它们会喜欢这儿的环境,凉爽的天气,充足的葡萄酒,这儿正是它们的所在。
他回望着山峰。
在他的新领地里,他想要半人半马的怪物。
丹尼斯。麦克默警官结束了对局长死去女儿的强奸,站起身来。他擦擦额头的汗,拿起旁边的酒瓶,喝个精光。他感到头晕,脑袋里嗡嗡直叫,这正是他此刻最渴望的。
老天,他感觉好极了。
自由。
那是新的神带来的感受。自由。
尽管自己从前没有意识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心里渴望着这种感受。作为警察,他得执行法律,监督人们遵守规则,但他从未对这个工作有过兴趣,当警察不过是想让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不用遵守那些规定。超速吗?他可以这样做,可如果别人开了快车,他就可以给他们罚单;斗殴吗?他可以打人,可要是别人胆敢这样,他就可以逮捕他们。
然而,那还不是真正的自由,只是一种尝试,一个例子,是他骨子里的渴望。
这,才是自由。
麦克默摸了摸局长女儿冰冷的乳房,拧了一下她的乳头。
神复活之前,他觉得害怕,这种恐惧在葡萄酒的浇灌下消失了。但他的到来确实可怕,是麦克默一生中最为光荣的事件,随着神的复活而来的解放和自由席卷了整个峡谷,比他所经历过的一切都更伟大、纯粹和真实。
在那一刻,他也获得了重生。
麦克默抓住局长女儿的胳膊翻过来,他望着古德里奇说:“你想要她吗?”
局长醉醺醺地摇摇头,头又埋在了桌上。
麦克默笑了,看见局长鼻子里的血流到桌上的文件上时,他笑得更厉害了。他把酒瓶使劲扔在墙上,玻璃破碎的声音让他感到非常舒坦。他朝窗外排成一行的新来的警官点点头。
“下一个。”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