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见了高山,白色的岩石突兀在夏末的草地上,看不见房屋,也没有路,只有一条像是动物踩出来的、狭窄并且满是尘埃的小径,弯弯曲曲地伸向顶峰。在他的左边,树木蜿蜒排列,沿着微微倾斜的山谷直到平坦的谷底。
他赤脚走在小径上,草丛中的碎石硌着脚跟和脚掌,但丝毫没有觉得疼痛。天气很热却并不潮湿,干燥得像沙漠,头顶的天空像一幅被太阳漂白的淡色粉笔画。
他心旷神怡,感觉异常灵敏,他能清楚地看到几英里以外,能听见草丛里虫子的呜呜声,能闻出尘土浓烈、温暖而使人安慰的气息以及正在生长的小草的淡淡清香。
他意识到自己长得非常高大。
他走向峡谷和树林,脚下暖暖的沙土很光滑。他开始快步走,突然急切地想到达目的地。他的舌间留有记忆中葡萄的余香,于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前面有东西在动,他闻到了一股动物的骚味,于是走过去,发现是一只母山羊,乳房涨满了乳汁。他觉得口渴,就把山羊举过头顶,叼住三个奶头吮吸起来。温热香甜的乳汁顺着他干渴的喉咙滑下。
喝完后,他放下山羊,看见路边有具小山羊的尸体,或者说残余的尸体。小羊被挖出内脏肢解杀死,躯干的残片被尖利的木棍刺穿,腿和头被拧下扔在一边,皮肤和血淋淋的毛发碎片散落在茂密的草丛中。
他知道这意味着他离家近了,心里感到非常舒畅。
他听见树林里传来尖叫声,快乐、痛苦的叫声和笑声,于是朝他们飞跑过去。
周六狄恩和母亲呆在一起,二人将带来的最后几个包裹打开整理,重新布置了客厅。这个活单调乏味,狄恩却乐在其中,这是因为妈妈的心情也特别好的缘故。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唠叨抱怨,大声嚷嚷她是多么地厌恶家务活,而是播放上了“甲壳虫和沙滩男孩”磁带,这是他们两个都喜欢的音乐。他们一边清理打开的包裹,一边和着音乐唱着。星期四和星期五她都按时下班回家,表现得像个无可挑剔的家庭主妇,做饭、洗碗、看电视,努力想赢得他的信任,无论在工作还是在彼此的交流中,她显得认真而且很低调,显然,她想向他表明一切都已改变。她努力的效果显而易见,这次她是说话算话,她真的想让生活重新开始。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星期天,他们把纳帕谷转了一圈。从搬过来起,他们又是上学,又是工作,还要整理行李,生活的节奏又急又乱,除了周围一带地方外,他们都没有机会到别处看看,俩人都感到该是去了解新家的时候了。
按照妈妈从汽车俱乐部得来的地图,他们逛遍了所有的旅游点,驱车驶过白利沙湖畔和圣海伦娜山,参观了贝尔·格利斯磨坊,游览了旧费斯富尔和彼特里菲德森林等几个景点。景色并不壮观,可另有一番清幽、别致的美,乡间小路在开垦过的葡萄园间弯曲延伸,四周环绕着延绵葱宠的小山。
他们甚至去了索诺马参观杰克。伦敦的故居,可却没有在任何一个葡萄园停留。
这个想法此刻也许会显得太唐突,令人紧张,其实不会也不可能有任何事发生,然而身处葡萄园会让他们忆起往事,勾起他们不愿面对的记忆。所以他们都没有提出要去参观葡萄园。
母亲开车时,狄恩在地图上找丹尼蒙葡萄园,想知道佩妮罗家的产业究竟在哪里。遗憾的是这个葡萄园没有在地图上标出。他们经过了几个不知名的葡萄园,规模有大有小,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属于佩妮罗家,狄恩仔细地在每个大门和路标上寻找,也没有看到佩妮罗的姓。
大约五点时他们口到了家,旅途使他们有些疲乏。趁妈妈洗澡时,狄恩开车出去给他们两个买了些零食,在看“六十分钟”新闻时狼吞虎咽地大吃一气,然后一起看了一部影片。这是好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他的妈妈对他来说像个母亲,而不是一个姐姐、同伴或是对手。狄恩幸福地入睡了,他没有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