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彼得,我正在约翰·劳伦兹先生的庄园里研究一些线索,从看到这封便条开始,你就是新月号的大副了。
我要你做好在一周内起航的准备,这将是一次长距离大范围的远航探索,我已经有了大概的方向。
招募一名船员来接替帕托的工作,吩咐机械师康尼,无论他在鼓捣什么新玩意,要么在起航前完成,要么现在就停下来,不要耽误新月号的检修工作。”
看到船长的落款,希尔彼得挠了挠眉梢,看向一旁送信的人。
那姑娘虽然一副下人打扮,但身上的衣服却板正得很,干干净净没有补丁。
希尔彼得也是识人高手,一下子就明白对方是有钱人家的下人。
“先生,您要回信吗?”
希尔彼得愣了一下,仿佛对上的眼神中传来了电流。
“呃……口信吧,就说船员长希尔彼得已经收到了船长的指令。”
如果可以,希尔彼得希望能够写个回信,那样至少能留这个可人的姑娘在他的身边多待一会,他认字,但会写的字却没有几个。
姑娘点头,晃动的额前碎发与那认真无比的眼神彻底激起了希尔彼得的爱慕之意。
“还有别的吗?”
“有有有……那个,跟我们船长说一声,普莱姆斯神教的司铎乌利安来找过他,已经两次了。”
“好,我会一字不落的转达给谢里曼先生的。”
眼看姑娘要走,希尔彼得哎了一声,为了能再次见到这个姑娘,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麻烦姑娘问问我们船长新招募的船员要满足什么样的条件。”
姑娘点头,似乎看出了希尔彼得的想法似的,莞尔一笑,踩在舷梯上,小心翼翼的离开了新月号。
几个脑袋从新月号的各处冒了出来,甲板上堆放的箱子后面,舱室敞开的入口,甚至飞行船上层建筑的门缝里。
“船长招人是给你用的,你还要问船长有什么条件?嘁……”
“这家伙心眼子全用在泡妞上了。”
“咋地?昨天在酒吧你那火没泄够是吗?”
“……”
船员们的奚落让希尔彼得一阵尴尬,他干咳了两声,猛踩甲板,发出了大副召集船员时使用的有着特殊频率的砰砰声。
“都别叽歪了,赶紧集合,老子现在是大副了,怎么?泡个妞还要你们说三道四的?”
飞行船上,等级森严,集合令一出,船员们收起嬉皮笑脸,站成一排。
希尔彼得并非要跟天天混在一起的兄弟们烧上新官的三把火,他是真的要下派任务了。
现在新月号上的舰员是昨天玩够了回来的,那些没玩够的还散落在枫叶镇的酒吧里,集市上,或是哪个女人柔软的怀里。
就在他把手底下仅有的四五个人撒出去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泊位旁的一个身穿粗布灰袍的身影之上。
那身影朝着散去的船员们看了一会之后,急赖赖地跑上舷梯,站在希尔彼得面前,兜帽一摘。
看到乌利安的脸,希尔彼得觉得烦,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没工夫听神教司铎的谆谆教诲。
“你们要起航了吗?去哪里啊?谢里曼呢?我要见你们船长。”
多个问题连珠炮一般的打了出来,希尔彼得只回答了其中的一个。
“我们船长不在。”
乌利安的表情从错愕变得有些愤愤,自己一个普莱姆斯神教的司铎,就连枫叶镇的镇长都要对自己客客气气,一个四处乱窜的飞行船船长竟然敢晾他一整天。
二话不说,他开始往船长室闯,希尔彼得一把就按住了乌利安的肩膀,把这位头发灰白的教职人员弄得一个趔趄。
作为一个信仰太阳神教的粗汉子,希尔彼得对阻挡普莱姆斯神教的教职人员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他不能在当上大副的第一天就让人闯进船长的居所。
他把脸一拉,瞪着乌利安回视的双眼,说:“您要干什么?”
“我以普莱姆斯神的名义正告你,不要阻挡神的使者!”
希尔彼得皱眉,他之所以信奉温和的太阳神教,就是因为普莱姆斯神教的人动不动就把他们的神搬出来。
“我说了,船长不在,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您那无所不知的神。”
希尔彼得的这番话比他铁钳一般的手还要管用,乌利安慢慢转身,脸色铁青。
“我会去问的!”
撂下这句话,乌利安离开了新月号。
看着他的背影,希尔彼得啧了一声。
“这人祷告做多了,神经了吧……”
庄园的主楼里,安普顿正坐在主厅的沙发上发呆。
突然涌入的大量记忆正在一点点的清晰起来,他甚至能回想起父亲在大枫树下亲吻母亲嘴唇时那温润的触感。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他看向声音方向,是出去为谢里曼送信的薇薇安回来了。
“老爷。”
安普顿点头,示意薇薇安免去那无用的礼节。
“新月号的大副给谢里曼先生传回了口信,除了对命令的回应之外,他还说,普莱姆斯神教的司铎乌利安曾两次试图拜访谢里曼先生。”
听到普莱姆斯神教这个词,安普顿眉头紧皱。
先祖的记忆很模糊,但它们似乎本能的在提醒着安普顿,要提防普莱姆斯神教。
看到安普顿紧锁的眉头,薇薇安接着说:“老爷,我还没有将口信传给谢里曼先生,要把这件事瞒下来吗?”
安普顿抬起手,说:“没这个必要,你去吧,口信原封不动的传达给谢里曼,顺便把沃尔特叫过来。”
在薇薇安离开后没多久,一个长相极其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仿佛是某人的影子一般,毫无声息,不易察觉。
“老爷,您找我?”
直至他发出枯槁般的口音之后,安普顿才察觉到了他的到来。
“普莱姆斯神教在枫叶镇的势力如何?”
沃尔特微微直起身子,像是对自己接下来的话十分笃定一般。
“十分庞大,主人,他们的教众遍布整个枫叶镇,商会中的几位高层也是其忠诚的侍奉者,不止如此,恐连怕镇长和法官也已经是他们的人了。”
安普顿冷哼一声,沆瀣一气的政教制度死灰复燃,这是他最厌恶的社会状态。
“普莱姆斯神教的司铎乌利安曾两次约见谢里曼,我要你在他们见面之前搞清楚乌利安的目的。”
沃尔特深鞠一躬,随着那声低沉干枯的“如您所愿”,沃尔特消失在了大厅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此处。
书房中的谢里曼对乌利安两次求见的事情感到无可奈何,他现在开始后悔与乌利安打那次交道了。
作为一个船长,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不去见乌利安会发生什么。
要么自己的飞行船航行执照被吊销,要么自己手底下的人会因为一些平时没人管的屁事被关进牢里。
但谢里曼又担心见到乌利安之后被他再次指派什么任务。
帕托的死状历历在目,他实在不想再跟这些诡异的事情粘上半点关系。
他抽出一张纸,笔尖停在纸上半天,以至于墨水浸出一个点。
最终他叹了口气,提笔写下:
“敬爱的司铎乌利安,我因一些个人事务暂时无法抽身与您会面,还请见谅。
我预计,五天之后我将理清这些事情,腾出时间前往圣殿拜访。
谢里曼·冯·阿登纳。”
写完信件,他叫来了薇薇安差遣对方将信件送至普莱姆斯教的圣殿。
谢里曼是一个做了决定就不会在去因为这件事烦恼的人,他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以至于安普顿的到来他一点都没能察觉。
而安普顿完全没了初次见到谢里曼时的兴奋,他现在像他的父亲一样,静静地看着学者一般的谢里曼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恍然大悟。
对于自己的改变,他是迷茫的,脑子里有着许多别人记忆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数十代落魄王族,父亲,乃至自己对恢复王权的决心叠加在了一起,它现在变得坚不可摧。
乌利安在新月号上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改变了策略,他必须先控制新月号让它无法离港,逼迫谢里曼出来见他。
他收拾好心情,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走进了伯爵镇长家的城堡。
作为一名虔诚的普莱姆斯教信徒,镇长帕布利希召集了全家站在城堡厅堂,列成一排,像是迎接神恩降临一般。
乌利安在对每个人进行了短暂的祝福之后,径直走向书房方向,如同在自己的圣殿一样,毫不拘泥。
跟着乌利安进门的帕布利希将书房的门牢牢关紧,坐在了乌利安的对面。
“司铎大人,您来之前怎么也不派个人打声招呼,你看我这什么都没准备。”
乌利安半睁着眼,两手相握,一副正在冥想的样子。
“普莱姆斯神以及他的代言人随时都会拜访任何信徒,你要时刻保持虔诚,帕布利希。”
帕布利希愣了愣,抿着嘴不再说话。
半晌的沉默过后,乌利安缓缓开口:“我需要你吊销一艘飞行船的执照,那艘飞行船叫新月号,船主是谢里曼·冯·阿登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