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这世上所有?父母都必定?会爱自己的孩子,但至少?大?部分父母还是爱的。
对于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云宛遥本?来也无比疼惜,在她幼时还常常会抱她入怀,给她念书上的故事听?;牵着?她的手去山林间,教她认各类花草的名字。直到亲眼?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云宛遥渐渐发现,女儿的性格里有?越来越多她父亲的影子,在面对外人之时狡诈,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这使得云宛遥不禁害怕、恐惧。
因此无论平时怎么疼爱自己的女儿,一旦方灵轻犯了一个小小的错,云宛遥的所有?温柔立刻便会消失不见,换上严厉的神色。
逐渐的,方灵轻竟反而与父亲更亲近一些。
云宛遥在难过之余,有?时也会忍不住想,或许轻轻天生与她的父亲是一类人吧。
然而在今日此刻,侠道盟中的一位颇有?令闻的侠女居然会站在她的面前向她说“轻轻本?性纯善,重情重义”……云宛遥有?些恍惚,到底是谁更了解轻轻?
她又踌躇了须臾,随即问道:“那?么危姑娘希望我怎么帮忙?”
一阵阵长风轻拂四周杨柳,许久过后,方索寥还伫立院中,望着?天穹云霞变化万千,他的心情甚是沉重,而这时只见几个手下慌慌张张向他跑过来,自然让他更加不悦,沉声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手下你瞧瞧我,我瞧瞧我,心中惊惧不已,既怕把适才发生的事说出?来之后,自己会遭到难以忍受的惩罚;更怕自己现在不说,堂主迟早还是会知道,那?时候自己肯定?死得更惨,只好鼓足了勇气道:“夫人她刚刚……”
方索寥果然大?惊,皱眉问道:“夫人她怎么了?”
“夫人她刚刚说在屋子里待得太闷,想要出?门?走?一走?,我们先是劝说今日情况特殊,侠道盟似乎已经知道了我们就在这座城里,还是待在房间里为好,但夫人生了气,说她就在旁边街上散一散步,我们不敢再劝,本?想要紧跟在她的身边保护,夫人却还是不许。”
以前在造极峰就是这样,云宛遥独自住在一间小小佛堂之中,从不要任何屏翳堂的下属侍奉,偶尔出?门?,也不准任何屏翳堂的下属跟随,但众人都害怕云宛遥遇到危险,只得与云宛遥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于是这一次也不例外。
“所以夫人出?了门?之后,我们就远远地跟着?,谁知道街上人群突然一多,就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夫人她……夫人她竟然就不见了。”
方索寥心头一凛,脸色迅速变白,道:“你们是说,夫人失踪了?”
几个手下战战兢兢,准备迎接来自方索寥的滔天怒火。
方索寥再次看向他们的眼?神确实瞬间多了几分冷冽的杀意?,然则目前比起责罚他们,更要紧的是弄清楚云宛遥究竟去了何处,是她自己一个人离开,还是被什么人给抓走??
突然这时,又有?一名手下——便是方索寥之前派出?去查探消息的那?人——迅速走?到方索寥的面前,高声道:“堂主,大?事不好啦!”
方索寥看向他胳膊的一道伤,冷着?声音道:“又有?什么事?”
那?人喘着?粗气,忙忙道:“属下奉堂主之命,在城里打听?危门?弟子的动向,谁知道还没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竟在街上看到夫人被两个青年汉子挟持——”
果不其然,他说到这儿,原本?这会儿极不耐烦的方索寥登时双目凝光看向了他。
他接着?道:“我悄悄跟了上去,才知道那?两个汉子是危门?的弟子,也不知道他们是认出?夫人的,想要从夫人的口中弄清楚堂主您的下落。我当时按耐不住,上前与他们打了一场,本?来很快就要救出?夫人了,危蕴尘却突然出?现,一招就打伤了属下,但他没有?抓我,反而要我回来跟堂主您说,如?果您想救夫人,就到城南的见晴山与他一会。”
说完这段话,他双手递给方索寥一支玉簪。
云宛遥的玉簪。
方索寥眼?神更暗,当此时容不得细想,先立刻问道:“你回来的时候,有?尾巴吗?”
那?人摇摇头道:“没有?,我回来的路上一直都很小心。”
方索寥不再跟他说话,当即召来所有?属下,留了一少?部分人继续守在这里,继而便带着?其他人迅速前往城南的见晴山。
因他们都在院子的角落交谈,方灵轻仍在屋中,自然听?不见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只是察觉到似乎院里有?些动静,过了会儿又安静下来,她打开窗户,已看不见父亲的身影。
但还有?几个屏翳堂的好手守在这间屋子的门?口。
方索寥已对他们下了死命令,绝不可以放少?主出?门?,虽然他们心头万分疑惑,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然而看见堂主严厉的神色,没有?人敢不奉命行事。
而方灵轻的武功内力仍被封住,要想冲开方索寥点住的穴道,没十几个时辰是肯定?不行的,目前的她根本?打不过守门?的人。
那?就只能够用智不用力。
正在她低首思索方法之际,忽见窗外青天白日之下一片亮光骤然扫过,恍若银河之水在顷刻之间涌向那?数名屏翳堂弟子!
那?是剑的剑光!
那?数人当下拔出?兵器,只听?几声叮叮当当的响动,刀剑尽皆落地,屏翳堂的人也全部倒下。
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已站在了门?前,但那?澄澈清和?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窗户。
方灵轻还站在窗边,在看见危兰的刹那?间就亮起了眼?睛,右手撑在窗台上,刹地跳出?了窗外——她只是内力被封,但练了十多年武功的身体依然极为轻盈矫健——随后跑到了危兰的面前,悦然笑?道:“兰姐姐,真的是你!”
危兰也向她微微一笑?,道:“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方灵轻道:“我当然信你。”
她正要继续询问危兰是如?何来的这儿,忽然只见前方又出?现一个身影。
那?人不会轻功,只能慢慢地走?到方灵轻的身前。
方灵轻愣了一下,只诧异了不过片刻,随即了然,方才父亲带领众人离去必不会是无缘无故,看来应该是危兰先找到了母亲,再与母亲配合施展计策将父亲骗走?的。
她走?过去,握住云宛遥的手,柔柔地叫了一声:“阿娘。”
云宛遥摸了摸她额边鬓发,道:“我听?危姑娘说,你想离开造极峰,是吗?”
方灵轻点了点头。
云宛遥心底倏地一颤,这下完全打消了所有?对危兰的疑虑,便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危兰最后跟自己说的那?番话,她苦笑?了一声,低声自语道:“我好像确实不如?你的朋友了解你。”
方灵轻道:“阿娘,你说什么?”
云宛遥道:“没什么,小心你爹爹待会儿回来了。”
方灵轻本?已打定?了主意?,只要一旦有?机会逃走?,那?绝对不能拖沓,不能回头,然而此时她看着?母亲怅然的神情,又感觉到颇为难过,沉吟少?顷,遽然问道:“这些年,阿娘有?想过离开造极峰吗?”
屏翳堂防守严密,到处都有?守卫巡逻,云宛遥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离开。然而,走?不走?得了,与想不想走?,那?是两回事。
云宛遥道:“轻轻怎么问这个?”
方灵轻道:“因为我觉得这些年阿娘在造极峰也很不开心。”
争吵和?痛苦确实是双方都有?的,但以方灵轻的观察,能让父亲高兴的事还有?不少?,母亲却似乎大?部分时间都只能活在忧愁里,如?果这一次将母亲也带走?,固然会让父亲大?受打击,可是或许,能让母亲从此欢喜起来?
云宛遥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走?。”
方灵轻道:“为什么?”
云宛遥道:“我若走?了,你爹爹怎么办?他会很难过的。况且我以前便立下过誓言,这一生都要在佛前为他忏悔。”
危兰在一旁静静地听?她们谈话,听?到这儿,微蹙双眉,倏地想起方灵轻曾经说过的,方索寥与云宛遥的的确确是极其相爱,果然不假。
可是因为爱一个人,就要为了对方,既囚禁自己的身体,也囚禁自己的心吗?
危兰忽然有?些理解方灵轻对“爱”的抗拒。
方灵轻也很明白她和?母亲太多想法不同?,既然劝不了,她当下话锋一转,道:“阿娘,我以后还会再来看你的。还有?……等爹爹回来了,您转告他一句话,就说:等我找到了我真正想走?什么路的时候,我会和?他说的。”
言罢,她倏然跪下来,郑重地向云宛遥磕了一个头,双眸亮得仿佛藏了星辰。
“我现在得去找这条路了,母亲珍重。”
夕阳如?血,满地都有?红色的影子,云宛遥目送危兰与方灵轻的背影离去。
而在走?出?这座宅院大?门?之前,危方二人还先去了一趟后院柴房,救出?原本?住在这家?的主人和?仆役,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走?。
路上,方灵轻悄悄向危兰询问,她究竟怎么找来这个地方,又是怎么骗走?父亲的。
危兰详细解释了一遍。
方灵轻听?罢奇道:“我爹爹的手下怎么会愿意?配合你演这场戏?”
危兰道:“我给他喂了一枚药丸,告诉他那?是剧毒的毒药,倘若在今晚过去之前没有?服下它的独门?解药,必会七窍流血而亡。”
方灵轻扬眉道:“你们正道人士也会随身携带毒药吗?”
危兰莞尔道:“自然不会。但遇到特殊情况,正道人士也不是不能骗人,所以我给他服下药丸,趁他惊慌失措之际,用了一分力气点了下他身后穴道,他并未察觉,只是觉得突然浑身发麻,以为这确是中毒的表现。随后我告诉他,就算他骗了方索寥,之后会有?云夫人为他圆谎,方索寥不一定?会杀他;可如?果他不服解药,过了今晚,便是真的活不成了,他只能答应我的要求。”
方灵轻听?罢噗嗤笑?了出?来,然则只过了一小会儿,她又渐渐收敛笑?容,眼?中露出?些许担忧。
危兰道:“你想到了什么吗?”
方灵轻道:“以我对我爹爹的了解,他听?到我娘出?事的消息,一开始来不及仔细思考,忧惧之下,定?不会怀疑。但从这儿到见晴山有?一段距离,他在路上多琢磨琢磨,说不定?就会觉出?什么不对。”
危兰颌首道:“令尊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假如?他真的察觉到了疑点,再回到那?座宅院,我们如?今已经走?远,倒也不必担心什么。只怕……”
只怕他直接到了危蕴尘所住的那?间客栈。
并且把方灵轻的身份当众给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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