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日子里,危兰依然有和陆炳通信联系,此次案件的涉案官员太多,锦衣卫一一查处,须得花费不少时间。至于?紫衣社的大头目魏祐,他的身份地位不简单,还得找出他更多的罪证,才能让他伏法,因此危兰和方灵轻去一趟铜仁府继续调查倭寇之事很有必要。
但如?今既然收到了这封信,危兰在出发?之前?,必须先?等到危蕴尘,与他见上一面。
初夏始于?树间的幽幽蝉鸣,同?时墙角的野草也越长越茂密,危蕴尘就在这个时候终于?出现?。
在昨日,众人已经提前?知道了他今日会到达此地,于?是曲枕书与关驰景、萧雨歇、孟云裳四人一大早便到了城中的市集闲逛,不准备和他见面。而危蕴尘到了俞家军的军营,先?拜会了俞大猷,再去了危兰的房间与她详谈。
他看见了方灵轻,也猜出了对方应该便是最近小有名气的那位江湖新秀,名唤云青的姑娘。
但他并?未与方灵轻说一句话,已然大步从方灵轻的面前?走过?。
方灵轻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望着危蕴尘的背影,在心?里琢磨起有关他的资料。
在如?今侠道联合盟五大派的掌权人里,要属危蕴尘的年纪最轻,不过?五十出头,然而为人却最为严峻,不苟言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也不知道他生起气来?,会不会责骂兰姐姐?
方灵轻靠着墙壁,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头,想到这儿不由得有些担忧,偏头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屋子,决定就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还好,危蕴尘对待外人确实极为严肃不假,但危兰毕竟是他最疼爱的侄女,进得屋后,他稍微放缓了语气,问起了锦衣卫的事。
危兰点点头,将?倭寇之事说了出来?,再道:“我们侠道盟与锦衣卫只是立场不同?,但若面对外寇入侵,那么大立场却是一致,所?以当时情况紧急,我未曾将?此事上报本盟,就已与锦衣卫合作,还望叔父见谅。”
危蕴尘笑道:“你说请我见谅,其实你心?里认为你并?未做错,是吗?”
危兰在长辈面前?,垂眸低首,神?态颇为谦恭,但听到这句问话,她点头也点得毫不犹豫。
危蕴尘无奈叹道:“可我大明不仅仅有锦衣卫,还有三法司。这等重大案件,交由三法司处理,不更加合适吗?”
危兰道:“三法司的官员同?样是当今圣上的人。叔父应该知道,真正要对付我们侠道盟的,不是锦衣卫,而是当今圣上。”
危蕴尘的神?色终于?变得冷峻起来?,默然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有些骨气。你将?名册交给了俞将?军,无论?他会转交给谁,你对杜大侠的承诺都已经做到,这件事你根本用不着再管。本盟还有一个规矩,你难道忘记了吗?”
朝廷忌惮侠道盟,原因主要有二:
其一,五大派有不少特权,偏偏那是太/祖皇帝赋予他们的特权,就连当今圣上也轻易剥夺不得。
其二,五大派的实力极其雄厚,要知大明朝以前?的江湖,有各种?帮派组织林立,谁也越不过?谁,然而大明朝的江湖则以五大派为尊,那么它们一旦联合起来?,有能够造反的能力。
但其实,侠道联合盟有先?祖流传下来?的规矩,除非国家有大难,不然本盟子弟在一般情况下不可以参与朝廷和官府的事务。
危兰点点头道:“所?以这么多年,我们和地方官员的关系虽然不错,但仅仅是礼节上的交往,实际上我们对朝廷官府的事一无所?知。包括当初锦衣卫的折剑行动,倘若不是郁师兄得到了消息,本盟怕是要吃大亏。”
这段话她说得很缓慢。
危蕴尘在她说话的过?程中思考了一会儿,当即明了她的言外之意,沉声道:“嗯,你此言倒是不错,我们的确无心?理会朝堂之事,但朝廷对我们既然这般不信任,我们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坐以待毙了……本盟的这个规矩或许到了该改一改的时候。”
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人而言,一个古老的规矩是否可以改变,得看是否对自己有利。
危蕴尘接着问:“所?以你与锦衣卫合作,也是想要借此探查锦衣卫的行动?”
危兰道:“是。”
她说了谎。
她之前?与锦衣卫的指挥使?有过?接触,看得出来?陆炳此人心?思缜密,能力出众,不是寻常之辈,想要在他领导的锦衣卫里探查到什么,虽也不是绝对做不到,但确实会相当困难。
因此危兰觉得没有必要。
她之所?以会如?此说,一是想要侠道盟同?意她与锦衣卫继续接触,也同?意她继续调查这桩案子。
二来?则是因为她心?里还有个隐约想法,她认为她和锦衣卫从某种?方面来?说也勉强算是有一个共同?目标,那就还有再次合作的可能,但究竟怎样具体合作,这就是绝对不能告诉危蕴尘的了。
然而在照顾自己长大的长辈面前?撒了谎,甚至有了心?机,危兰此时终究是不免有些歉意,不知还应该说些什么。
危蕴尘突然道:“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与虎谋皮,可得处处小心?。”
他说着顿了顿,目光移向危兰的腰间。
那里系着一把剑。
一把很普通的剑。
他道:“你的剑什么时候换了?”
危兰道:“之前?的剑,我送给了一个朋友。”
危蕴尘甚是讶异道:“朋友?哪个朋友?”
危兰道:“是云青姑娘,叔父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
危蕴尘道:“是她啊……”
按理说,这江湖上几乎每年都要出一批新秀少侠,危蕴尘不可能有空去了解那么多的年轻人,然而去年在留家堡发?生的事不是什么小事,如?今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云青是经历过?了那件事的人之一,何况她又?是危兰的朋友,侠道盟尤其危门自然就不免把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上。
只是危蕴尘万万没想到危兰居然和这个姑娘的关系好到了这种?程度。
剑客以随身宝剑相赠知己好友,这种?事以前?在江湖中倒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且都算是佳话,但那必得完全信得过?的朋友。
危蕴尘道:“她的来?历,师承何人,你清楚吗?”
危兰道:“她不方便说,但她和杜大侠关系匪浅,我想……”又?郑重道:“但她的为人品性,我可以担保。”
不得不说,杜铁镜的侠名和杜铁镜的神?秘师承,都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能打消很多人的疑虑。危兰思忖,下回见到杜大哥,是不是也得请他帮忙遮掩一下轻轻的身份。
危蕴尘道:“那你如?今这把剑是哪来?的?”
危兰道:“铁匠铺买的。”
危蕴尘一怔,看了危兰良久,最终欲言又?止,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在最近两年似乎变了许多。
但那柄剑本就是她的,她要如?何处置是她的事。
只不过?……
“你这孩子,用这样的剑,也不怕辱没了你的身份?”危蕴尘思索须臾道:“我年轻时候曾有一把佩剑,用了一段时间就没有再用,后来?寄放在一处分舵,离这儿倒不远。它不如?你之前?的那把剑,但也算是一把宝剑,我派人将?它取来?,你可以先?暂时勉强用用,以后再请人为你锻造一把好剑吧。”
危兰闻言一怔,心?中的歉意加深了几分。
旋即两人离开房间,危蕴尘看见伫立在前?方柏树下的方灵轻,这才负着双手,上前?与她说了会儿话。
他的神?色严峻,尽管夸了方灵轻几句“少年英才”,可是语气中隐隐还藏着少许前?辈对后辈的管教意思。
方灵轻心?中甚觉不悦,但她本就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看在危兰的面子上,对危蕴尘的教导一一点头称是,好不容易等他走了,她哼了一声,立刻将?危兰拉到旁边,问道:“他骂你了吗?”
危兰摇首道:“怎会?叔父一向对我很好,很少批评过?我。”
方灵轻道:“那你怎么不高兴呢?”
与危兰相处了这么久,危兰心?里是否有什么事,方灵轻只观察她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
危兰闻言默然有顷,极其轻微的一声叹息不知何时从她唇间发?出,淹没在一阵蝉鸣里。
她又?重复了一句:“叔父一向对我很好。”
方灵轻登时恍然大悟。
可是危兰如?今决心?要做的事,要走的路,是会让她站在危蕴尘的对立面,站在荆楚危门的对立面的。
方灵轻道:“那你会有后悔吗?偶尔一点点?”
危兰毫不迟疑地摇摇头,道:“我做的是对的事,我问心?无愧。”
因此无论?她有多少歉疚,后悔却绝不可能。
她继续道:“我只希望我接下来?走的每一步,也能都是对的。”
方灵轻听罢也静了一会儿,见她此时神?色罕见的凝重,干脆话锋一转,欲要逗她开心?,笑道:“你们五大派的五位掌派人,我如?今已经见过?了两位。兰姐姐你说,他们要是知道,他们和魔教的魔女亲切交谈了那么久,他们会是什么心?情?”
危兰道:“你从来?就不是什么魔女。”
方灵轻笑道:“在他们眼里是的。哪怕我离开了造极峰,哪怕我有一天我真的能斩断和造极峰的所?有关系,在他们眼里,我也还是的。不过?随他们怎么看我,这也不关我的事。”
危兰也笑了笑,继而犹豫了微时,忽然道:“你真的打算再也不回造极峰了吗?”
先?前?方灵轻道自己不想再回造极峰,其真正的意思,是欲彻彻底底与过?去的自己做一个决裂。
危兰当然毫不怀疑方灵轻的决心?。
但她不可能从此再不见她的父亲。
方灵轻沉思道:“兰姐姐,我跟你说件事。”
危兰道:“什么事?”
方灵轻道:“之前?在樊口,我收到了我爹爹的一封信,他知道我和你成了朋友,所?以让我通过?你多探查一些危门和侠道盟的机密。”
危兰道:“这就是你当时要与我提前?告别的原因?”
方灵轻笑道:“我寄回去的信里把这事含糊了过?去,我担心?我爹爹觉得不对,迟早也会亲自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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