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锦衣卫的到来。
在等待的时间里,方灵轻决定先好好睡上一觉,她选了?一间在桃树林里的屋子,只见屋中墙壁上挂着两幅山水画,与屏风上绘着的禽鸟相得益彰,角落里一方书架,旁边还有一张素琴。她很满意房间里的布置,点燃了?床边桌上铜炉里的安眠香之后,又走到门口,望向站在院里桃树边的危兰,道:
“兰姐姐,你不睡啊?”
桃花艳丽如霞,映衬得危兰的风姿更为清雅,她回首,向着方灵轻莞然一笑,摇摇头道:“我担心他们有异动。你睡吧,我看着他们。”
方灵轻想了一想,点点头,回到床榻边躺下,闭上眼睛有一会儿,突然又睁开,打开了?床边的窗户,再次冲着窗外的危兰道:“哎,你都不睡,我怎么睡得着?”
危兰细思?片刻,走到窗边,轻声道:“那要不,你先睡一个时辰,之后再换我睡,你看着他们?”
方灵轻笑道:“好吧,好像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危兰让方灵轻睡了两个时辰,直到到了傍午。
春山逸栈里百十来号人,有一半也因劳累许久而选择了睡觉休息,另外一半此时都觉肚饿,翻找许久,在厨房里找到两袋米与一些鸡鸭鱼肉和新鲜蔬菜。
可惜几只鸡鸭与几条小鱼根本不够这么多人分,他们为谁享用这些肉食而争吵了起来。危兰不理?会他们的争执,独自拿了些鲜蔬,做了?两样小菜,才?去叫醒方灵轻。
两人遂坐在院里一株树下,听着鸟语,闻着花香,吃起了午饭。
危兰自幼在家的饮食有专门的厨子负责,即使长大以后行走江湖也都是在食肆酒楼解决温饱问题,唯有偶尔在偏僻之地,情况特殊,才?会不得已下厨。
是以她做的饭菜,能吃,但口味实在不能让人恭维。
方灵轻笑道:“原来你做菜的手艺和我差不多。”
差不多的糟糕。
危兰也笑道:“方大小姐,请你将就一下吧。等?这儿的事结束,你想吃什么,我再请你好不好?”
方灵轻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继续吃了?起来。
院子的另一边,一大帮汉子正在喝酒吃肉,其中某些认识的也在一起悄悄说话,颇为吵闹。危兰在这片喧哗声之中望着前方被春风吹得摇曳的翠柳,再次思索起先前萧雨歇与她谈到的话,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一幕幕记忆,是她这十九年来的富贵生活,以及危门里那些普通的边缘子弟与自己的不同。
犹记得她五六岁时,曾在长辈的带领之下第一次游历江湖,途中在危门一名寻常弟子的家中借住了两天,每到午时或傍晚就要走两条街,到一家酒楼吃饭。
她那时年纪太小,竟在心中奇怪,为何对方家中没有厨子。
如今想来,真是“何不食肉糜”之思?。
她的手指慢悠悠地点在桌上,思?索起在她认识的五大派边缘子弟里有哪些是她可以争取的对象。
方灵轻见?她神色悠远,道:“你又在想什么?”
这件事是可以说给方灵轻听的,危兰自然毫无隐瞒,将自己的心里想法讲了出来。
方灵轻闻言静默有顷,道:“你真的决定了??”
危兰颌首道:“轻轻,你也知道,从前年开始我就在想这件事,如今已想了有两年。从前我觉得这个目标的确太难实现,所?以我想慢慢改变侠道盟里某些不合理?的小规矩,至于彻底改变侠道盟……我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做到,但上回关师兄的话点醒了?我。有志向做大事的人,就须有绝顶的武功;那么能练成绝顶武功的人,不做一番大事业,那未免太可惜。”
“而且,就在我之前犹豫不决的时候,我竟在无意中得到绝世的武功秘籍,那是否表明这就是上天有意安排我来做这件大事?”
再有一点,危兰自幼就被誉为天才?。
尽管在外人面前她会自谦说一句谬赞,可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从来就不否认自己的能力。
她的眉目还那么温和,笑着道:“所?以,舍我其谁?”
方灵轻默默腹诽了?一句“得到绝世秘籍的可不止你一个人”,随后又问道:“你就不怕一个不小心,万劫不复?”
危兰道:“但凡欲做大事,都会有危险,但总要试一试,我想要试一试。”
她稍稍顿了下,又展颜笑道:“何况,我觉得我已经遇到了同道,我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别的同道。”
方灵轻笑道:“你是说渺宇九剑?”
危兰点头道:“他们和侠道盟里其他人都很不一样。”
不过,危兰目前所?认为的可以争取的同道里,并不包括方灵轻。
危兰晓得方灵轻不喜欢被束缚,而要做这件事,必然得要付出毕生心血。
方灵轻则明白这既是危兰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的事,那是绝对无人能令她改变主意的,何况危兰从不强迫她做什么,她不会强求危兰不做什么,当下道:“好吧,那你尽管去试。你有难了,我会救你。”
只要危兰遇到了危险,方灵轻必定拼尽全力去救;只有危兰遇到了危险,方灵轻才?会拼尽全力去救。
但在平时,她不会参与这件事。
——她又不是侠道盟的人,何必管侠道盟如何?
稍后,她再道:“不过你现在别想这些了?。你真的不困吗?你去睡觉吧,接下来换我守着他们。”
午时已过,在金乌的照耀之下,风也渐渐变得暖和起来。方灵轻见?危兰进了?屋,她便跃到了桃树的树干上坐着,目望天边云雁。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心中往往就会有许多思?绪不由自主地渐渐翻涌。
她想她从前一直羡慕能够永远自由自在的人,永远自由自在的人生,然而她却越来越觉得,像危兰那样有信念地活着,仿佛也能很快乐。
她居然有些羡慕危兰了。
暖风又吹了好一会儿,忽然只听院子那边响起几个人的脚步声,有数名男子联袂来到了这株桃花树下,其中一人乃是卢通海派来给他们传递之人,仰头道:“姑娘原来你在这儿啊,我们有事和你商量。”
方灵轻并不下树,坐在原处,道:“什么事,你们说吧。”
那人道:“这儿的确还算是个不错的地方,但就算这儿真的很安全,我们住在这儿也只能是暂时的,我们得等?着大首领对我们之后行动的指示。”
方灵轻道:“怎么,大首领已经有指使来了?”
那人道:“这怎么可能,我们如今在这儿的事,大首领又不知道。而且我们同样也不知道大首领在什么地方。我们紫衣社除了二首领和三首领,不会有人晓得大首领到底是谁,所?以我得回去把这儿的事向二首领禀告。”
方灵轻道:“嗯,应该的。”
那人道:“还有我们现在一共有多少人聚在了一起,是否所有成员都顺利撤退,这件事我也得回去向二首领汇报。”
方灵轻道:“哦,可是我才?加入紫衣社没多久,你说说,我们所有成员都齐了?吗?”
那人摇摇头道:“紫衣社究竟有多少人,恐怕还是只有三位首领清楚了?。我只有记录下我们这儿所有人的编号,拿回去给二首领看,姑娘,敢问你的编号是多少?”
不是姓名。
而是编号。
方灵轻心中一凛,迟疑微时,随便说了?一个数字,先将这群人骗走,她当即跳下树,走到不远处的屋子旁,敲了敲窗户。
只片刻,窗户打开,危兰已然走到窗边,手中握剑,道:“出事了?吗?”
方灵轻把适才?的事说了出来,旋即道:“编号和名字不同,我随便胡诌的名字不可能重复,可是编号……倘若他去问过其他人以后,发现有人的编号和我相同,他们必会起疑。”
这些紫衣社的杀手,若论单打独斗,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是危兰和方灵轻的对手。
但他们加起来却足足有上百人。
倘若这上百人一拥而上,围攻袭击危兰和方灵轻,那弱势的一方恐怕就是危方二人。
偏偏锦衣卫还没有回来。
方灵轻道:“我们可以趁着这会儿先离开这里,那么就算待会儿他们发觉了?疑点,也找不到我们。但我觉得,你肯定不想现在离开的,是不是?”
危兰认真沉吟了?片晌,点点头道:“我们一走,他们之后也必定会走,我们再想抓他们就很难了。”
方灵轻道:“你说得,要是他们就这么逃了?,我也很有点不甘心。好,那你也别再哄我走了。你留在这儿,我就陪你留在这儿。”她稍一停顿,又无所?畏惧地一笑:“要打赢这上百人,虽然是挺不容易的,但我们联手,也不是不可能。”
危兰笑道:“好啊,以后有什么战斗,我都不哄你走,我们联手一起解决。”
两人商议妥当,就坐在院里的石桌旁的石椅上,果然过了?良久良久,终于又有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为首的依然是卢通海派来的那人。
他紧紧盯着方灵轻,好一阵子默然无言。
最终还是方灵轻先开口笑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道:“姑娘真是紫衣社的人吗?”
方灵轻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人道:“没什么,只是我发现姑娘的编号,怎么和这位兄弟的编号——”他的右手指着一名男子,“一模一样啊?但是这位兄弟,我们社里可有不少人都认识他。”
方灵轻道:“哦,那你怎么不怀疑这些人都不是紫衣社的人啊?”
那男子登时满脸怒容,骂道:“放屁!我在紫衣社里都已经待了?两年了?,干了那么多的任务,怎么可能有假!”
这些人里,或许甲不认识乙,但甲认识丙,丙又认识乙,因此他们互相一交流,便对彼此的身份很确定。
真正身份可疑的人居然是这名武艺超群的少女?
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又回忆起昨夜里这名少女所显露的那一手精妙的好武功,知道仅凭几个甚至十几个人都绝对不会是她的对手,立刻悄悄将所?有的同伴召集到了一起,告知了他们此事,这才?信心十足地前来此处。
只是目前假冒紫衣社成员的人,真的只有这名少女吗?
那人又将视线移向了?危兰,问道:“这位姑娘,敢问你的编号是多少?”
危兰站起身来,木鞘剑在她腰间。
她微笑道:“我没有什么编号。”
既然战斗已然不可避免。
她便不想再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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