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驰景道:“官场上的许多人其实都挺聪明,之前算是我们小瞧了他们。其实在我假扮赵文?元和来探望他的官吏谈话的时候,就已经有好几个官吏察觉出了不对。虽然他们没想过竟然有人敢在赵知府的家中假扮他,却也觉得有些蹊跷,于是他们将他们的疑虑一传十,十传百,甚至传到了其他州县的官场,譬如说,南京应天府的官场。而我到达南京的当天,那位卢知府也?就听说了这?件事——”
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
只因前方大船上方灵轻与萧雨歇的交手已经开始,他双眼迅速亮起了光,先专心致志地欣赏起了高手过招。
江涛翻涌,舟船摇晃,萧雨歇手中的那一把剑也?仿佛江上的波浪挥向东西南北,气势非凡。方灵轻见状不敢怠慢,拿出十成的精神接招,双掌十指的开合之间则似云如雾,笼罩住宛若波浪的剑招。
却穿不过这?一道道波浪。
仅仅几招过后,方灵轻已然观察出对方剑法的特点,尽管与危兰的剑法相比,少了几分不顾一切的凌厉,但严密过之,每一招不但能攻,且防御得极好。
而虽说方灵轻这?段时间修炼六合真?经,功力大进,但她刚刚陆续与其他好几名紫衣社成员打?斗,其实已消耗了她不少内力真?气,她这会儿的内功与萧雨歇的内功相比倒是差不多。
她们这?一战只能以招式定胜负。
同时她们也都知道,想要用极快的时间胜过对方恐怕是不可能,因此她们的掌与剑都渐渐缓下来,不再像适才那般连番激烈攻击,而是连绵不绝,双眼凝视着对方。
显然都在找对方的破绽。
偏偏她们一个的剑法缜密,一个的掌法多变,破绽都隐藏得极深,很难寻到。
战斗竟一时陷入焦灼。
关驰景见她们打?得不如最开始那般惊心动魄,这?才忽然又道:“危师妹,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危兰道:“关师兄刚才说到,你到达南京的当天,卢通海正好听说了赵文元生病在家的消息——难道他仅仅凭这个消息,就猜测出赵文?元出了事?”
关驰景道:“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我到南京之后先找到了我五妹,她早就察觉到了卢通海会武,因此没有像我当初那样轻举妄动,一直暗中悄悄观察着卢通海,发现不久前卢通海有一个手下似乎叛逃了。”
危兰道:“便是刚才众人说的沙鹰?”
关驰景道:“是,也?因为这个缘故,当他听到赵文?元生病告假的蹊跷消息之后,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沙鹰暴露了紫衣社的秘密。所以,他才会向各地分社传递了消息,令众人暂时避一避。而我和五妹觉得在南京实在查不出什么,便干脆跟踪起了他派的人。”
危兰道:“看?来他一开始也?并不知道赵文元落到了锦衣卫的手里?”
关驰景道:“他不知道,因此他只有一点担心,并未过多忧虑,只是为了谨慎起见,才让紫衣社的手下们暂避风头,他自己还继续待在南京。可是他派去的人在路上却听说一件事,锦衣卫的指挥使陆炳在最近到了徽州——危师妹,这?是不是真的?”
危兰颌首道:“是。”
关驰景道:“那陆炳的身份尊贵,他一举一动都极为引人注目,是以他到了徽州的消息也很快传了出来,不少人再联想到之前赵文元告病假的蹊跷,便怀疑是锦衣卫抓捕了赵文元。这?下子卢通海派遣的那人急了,但他已经走在了半路上,没法回?去询问卢通海该如何?是好,只得召集众人在松江聚会,准备群策群力。但事出突然,他们这次的聚会也?仓促得很,我和我五妹跟踪那人到了松江,悄悄绑了两名紫衣社成员,拿了他们的印章,很容易就混了进来,居然看到了你和云姑娘。”
危兰闻言莞尔一笑,再次望向周围一条条船,以及船上举着火把的众人。
一旦群龙无首。
这?些人竟都成了乌合之众。
关驰景接着道:“不过我跟你说的这?些事呢,都不是最重要的。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突然又没了声音。
危兰也不再追问,她和关驰景一样,此刻的注意力都被前方的战斗所吸引。
方灵轻和萧雨歇的过招突然又变得激烈了起来。
而这?个骤然间生起的“变”源于方灵轻。
方灵轻不知道对面剑客的真?实身份,只当对方真是紫衣社的高手,不免有些担忧,又琢磨了好半晌,心道自己的掌法虚招多过实招,甚是繁复奇诡,而对方的剑法又十分周密,剑光密不透风,都不像危兰的武功那样有着一往无前的凛然,要分出胜负需要不短的时间。
她不觉得自己会输,只是担心倘若等到天快亮了,她才能赢下这?场战斗,在场的紫衣社成员却害怕天亮被人发现,提前跑了怎么办?
她和危兰欲再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又不知得费多少功夫。
方灵轻想要尽快结束战斗。
平心而论,彻查紫衣社是她很愿意做的一件事,是没有人逼迫她、她自己发自内心必须完成的一件事,也?算是她如今的一个目标,她便决定不再与对方兜圈子,再拼一把。
心念转动间,她飞身一跃,又是一番猛烈攻击,而每次掌到中途,就骤然变招,向着对方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起袭击。
萧雨歇千急百忙之施展出一记“踏虚步”,倏地绕到方灵轻身侧,旋即长剑划为弧形,剑风浩荡,先守再攻,且攻击的速度也变得快了许多。
因为方灵轻出掌的速度快了。
另一方就慢不下来。
然而“快”的同时,危险自然也逐渐增加。
萧雨歇虽然打得相当痛快,但见对方招招不留情,自己也?只能施展全力,不禁担心万一待会儿她们其中一人受了伤——无论是谁受了伤,那可都不是好事。
尤其是方灵轻下一瞬蓦地腾空跃起,身体瞬间倒转,双掌向她头顶袭来的招数,果真?是出其不意,惊险非常。萧雨歇若不想自己被一掌打?死,那就只有不得已使出狠招,长剑挑向方灵轻的手腕。
这?一剑她不敢用十成功力,是怕倘若真的刺中对方手腕,会令对方的右手废掉。然而就算仅仅两成的功力,如果刺中了对方手腕,还是会令对方的右手受一点点小伤。
幸好方灵轻的眼力佳,轻功也?极俊,双掌微微一个变动,恍若白鸟挥动羽翼,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了那记剑招!
萧雨歇松了一口气。
在不远处密切关注她们战斗的危兰和关驰景也松了一口气,没有发出握在手里的、随时准备阻止她们继续打?下去的暗器。
萧雨歇趁着这?时低声道了一句:“看?来我们不必再打?了,我——”
这?句话尚未说完。
方灵轻遽然笑了一下,仍是头朝下的姿势,仿佛就要落入江中。
而最先触碰到江水波浪的,乃是她的一双手。
电光石火之间,她力贯双掌,掌气登时推动汹涌波浪,但见大片的江水翻涌而起,朝着萧雨歇袭去!
这?一招,萧雨歇更是万万想不到,她当下横剑一挥,一招“运转乾坤”破开巨浪,然则瞬间之后,一道影子已然掠到了她的身侧,并拢的两指点上了她的胸前。
方灵轻看?着她,笑得更是愉悦。
萧雨歇面无表情,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间也展开了容颜,洒脱一笑,压着声音道:“我师兄说,你是当今武林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武功应该与我不相上下。如今看?来,他说错了,你赢了我。”
方灵轻听她此言,心念微动,浮现出一个猜想,道:“承让承让,你的武功是很好,好几次我若是不够小心,也?有可能输在你的剑下。你的师兄是谁?”
萧雨歇的声音变得更低了,道:“关驰景。”
方灵轻眨了眨眼睛,转头向危兰所在的那条船上望去,果然看见了关驰景的身影。
与此同时,危兰离开小船,双足踏水,御起轻功,倏然间飞身来到方灵轻的身边,先向着萧雨歇微微一欠身,继而面朝四周无数条船上的众人,扬声道:
“诸位还有想与这?位姑娘一战的吗?”
众人看完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更加明白了这?个小姑娘的武功竟果真?称得上“卓绝”两个字,便都打消了上前自取其辱的心——何?况天快要亮了,再在这里过多纠缠也?有危险,既然这位姑娘说她能寻到一个安全地方,那不妨就跟着她走。
他们都开始恭维起了方灵轻的武功。
在一片称赞声中,关驰景也来到了那条大船上,站在了方灵轻的身旁,笑着道:
“上回?我说,你和危师妹的武功有几个共同点,其中之一就是同样够拼,同样一往无前,但是你却说我所言有误,你只是和赵文元那一战的时候拼了命,平时与别人交手绝不如此。那为什?么……我看?你刚刚和我五妹过招的时候,虽然没有拼命,但也?很是一往无前?”
方灵轻闻言竟愣了一下。
刚才在战斗中她没有思考太多,此时便未立即答话,低首看?看?着滔滔江水,与江中明月,半晌才轻声:
“或许……是因为我觉得值得吧。我觉得值得的事,我自然会去拼。”
与危兰在这个红尘闯荡了这?么久,她越发觉得这?个红尘有许多的事情,都是值得她去做的,都是她乐意去做的。
她笑了笑,紧接着又问道:“你怎么会来这儿啊?”
关驰景道:“我怎么会来这儿,我刚刚已经和危师妹说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现在告诉你们,紫衣社之前说的那名叛逃的叛徒沙鹰,很有可能就是去年与冯丹瑶姑娘一起去调查那五十三名倭寇来历的同伴之一。”
这?果然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方灵轻的双眸闪了闪,很感兴趣,但她这会儿已经在扬着声音,与周围的紫衣社成员交谈说话。
于是由危兰问道:“关师兄如何?得知?”
关驰景道:“画像。我们当初在铜仁府的客栈打?听冯姑娘消息的时候,请了一位画师,根据店伙计的描述,把跟冯姑娘同行的同伴的相貌都给画了下来,其中一人的画像与刚才沙鹰的那幅画像有一点点相像。我们不能确定,不过既然有可能,那就查一查吧。”
萧雨歇道:“如果真?是沙鹰,他的叛逃不知道跟冯姑娘,或者跟那五十三名倭寇有没有关系。云姑娘,趁着这?会儿众人都听你的话,你问一问,在场有谁和沙鹰比较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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