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敢回答危兰的问题。
识时务者为俊杰。
现在他们的命就掌握在这三个?姑娘的手里,甭管他们内心是什么想法,甭管他们往日?有?多么看?不起女子?,至少在这一刻,他们不能再得罪了她们。
危兰见状,想了少时,干脆替他们回答:“是因为你们是觉得江湖上的高手,总是男子?多于?女子?吗?”
仍是无人答话。
危兰淡淡一笑道:“很?多人都这样想。所以?,你们即使也有?这般想法,我不会?生气?,但你们不能不说话。”
许是她的语气?始终不改柔和?,那三名男子?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发现她似乎真的和?颜悦色。
他们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慢慢地点了一下头,道:“是……”
不单单是现如今的江湖,不单单是有?明一朝的江湖,这从古至今,千百年来,武林高手排行榜上,从来都是男子?遥遥领先于?女子?。且历代江湖人士所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也十有?八九都是男子?。
其中一人想了想,说出了自认为讨好面前女子?的话:“而且……就算是小孩子?学武,论起习武进度来,也大都是男子?练得更快些。不过像姑娘你这样的例外,那是百年难遇。三位姑娘你们这么厉害,当然都跟……都跟别人不同……”
留烟霞完全没有?因为他最?后一句话感到欢喜,反而听得怒气?冲冲,刚想要开口骂他们几句,忽听身旁楚秀微微叹了口气?。
楚秀把头低得更低。
唯有?她认为这三人说的都是实话。
正如当年侠道盟的那几个?少年所说的一样。
像危兰,像方灵轻,像顾明波这般作为女子?也能练成高明武功的佼佼者,在这世上终究是少数。
而她自己?则是大多数普通女子?中的一员,她幼时没能打过那几个?侠道盟的少年,也认识过一些别的同龄的江湖人家的男孩,偶尔与他们一对一切磋,她还是永远赢不了他们。
危兰倏然道:“你们既是习武之人,那你们可知道,世人学武,最?初要学什么,之后又要学什么?”
在场众人闻言甚是茫然,不但那三名男子?不明危兰之意,连楚秀与留烟霞也不懂危兰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们道:“这……每个?门派所教的武功都各有?不同。”
危兰道:“世上武学虽然千千万,但世上每一个?人最?初学武都大同小异,要学些最?基本的拳脚。不可否认,男子?的力气?确实天生就比女子?更强,因此在最?开始练这些入门功夫时,才会?看?起来男子?比女子?练得好一些。可是武学一道,博大精深,从来靠的就是不是蛮力。一旦入门拳脚的基础打好,想要再练更高明的武功,想要再在武道上更进一步,需要的便是头脑智慧,对功法的领悟力。依我之见,在这方面,女子?绝不比男子?差,只?是……没给她们机会?罢了……”
她收回剑,已经?没再看?对面的三名敌人,而是望向前方浩荡的风,再缓缓道:“从古至今,男子?可以?读书科举,治国□□;女子?却只?能永远困于?深闺,纵然有?些人家也会?请先生教她们识字念书,但她们仍不能走出家门,空有?一身才华,无处施展,便无人晓得。不给她们读书的机会?,不给她们施展才会?的机会?,便直接说她们学文不如男子?,这是什么道理?”
“江湖武林的环境倒是要稍稍好些,只?不过大部?分女子?到了成年,还是得要嫁人生子?。而男子?成家以?后,依然可以?到处闯荡江湖,有?许多时间?勤练武艺;女子?则必须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又哪来的时间?再钻研武功?”
这种情况,危兰见过不少。
所以?,她虽不似方灵轻那般对于?爱情怀有?恐惧,但她也一直没有?嫁人的打算。
她这时已将视线移向了楚秀,再接着道:“如此一来,古往今来的江湖高手,的确是男子?多于?女子?,所谓的‘女子?练武也不如男子?’的说法,也就传了千百年。世道如此,世人印象如此,身为女子?,纵然暂时不能改变别人的看?法,也须得相信自己?。既然男女都是人,就没有?谁会?输给谁的道理。”
楚秀接触了危兰湛然若星的眼神,陡然一震,心底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危兰这番话不是说给那三个?人听的。
——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留烟霞亮着眼睛看?向危兰,笑道:“你这话说得可真好。”
倘若是她在刚刚开口,她便只?能骂人,想不出如此有?力的反驳。
她又道:“以?前我经?常听见许多人称赞你,我一直很?不服气?。如今嘛……好吧,你好像确实值得称赞。”
危兰笑道:“留姑娘不再讨厌我就好。”旋而,她终于?再次将视线投向对面那三人,问道:“现在,你们可以?说一说,究竟还有?谁,也到了汉中,欲要对杜大侠不利了。”
树林里,他们对话了约莫有?半炷香的时间?,随后,危兰这才押着这三人离开此处,街上遇到一名留家子?弟,听他说杜铁镜这会?儿就在留家堡内,她们便也径直前往了留家堡。
此刻,杜铁镜还与方灵轻在云天之下谈话。
方灵轻一眼望见危兰身后跟着的那三名男子?的手上都缚着绳索,登时好奇起来,笑问道:“兰姐姐,他们是谁?”
危兰道:“是找杜大哥的。”
杜铁镜奇道:“找我?”
危兰道:“是,准确来说,是找杜大哥你身上那样东西的。”
杜铁镜瞬间?明了她之意,思索须臾,道:“危小友,我们借一步说话。”
他虽是只?叫了危兰,然而方灵轻与留烟霞、楚秀却也跟了过去?,他见状没有?阻止,走到一处更加僻静之地,这才停下脚步,将杨梁来寻自己?之事给说了出来,并道自己?打算今日?就出发赶往终南山。
危兰听罢低首沉思一阵,方道:“我刚才问过那三人,他们说,如今已有?许多江湖人士知道了你在此地的消息。现在,这汉中城内就已埋伏了数名高手。”
杜铁镜笑道:“我早有?预料。”
危兰道:“那杜大哥可有?想过,他们一旦发现了你离开了汉中城,无论你去?哪儿,他们都会?跟上你。”
杜铁镜哈哈一笑,无所谓地道:“我已被?追杀过一次,难道还惧第二次?”
危兰道:“我相信凭杜大哥的本事,他们绝非你的对手。只?是那位陆先生既还被?困在终南山,若是杜大哥你在路上耽搁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尽管杜铁镜艺高人胆大,却也不是狂妄之徒,遂思考了片刻。
方灵轻突然道:“这简单啊。”
杜铁镜道:“哦?云姑娘有?何方法?”
有?留烟霞在场,他仍是这样称呼方灵轻。
方灵轻道:“要对付你的人多,可能帮你的人也不少。除了你、我、兰姐姐、留姑娘、楚姑娘之外,再加上烈文堂的子?弟的也都肯定听兰姐姐的话——我们这么多人,将他们抓起来,不是手到擒来吗?”
危兰摇首道:“这不妥。那些人只?是觊觎那两本册子?,目前并未有?所行动,我们没有?理由?将他们抓起来。除非,他们先冲我们动手。”
方灵轻道:“也是,你们侠道盟要抓个?人,打个?架,规矩就是这么多,真麻烦。”
这也是她仍不能完全喜欢正道的原因之一。
她正要说那就只?有?我们陪着你一起去?一趟终南山了,心中倏地一动。
——她本就是应该去?一趟终南山的。
先前寇高飞说得不错,她的确在汉中已经?待了太久,若是再继续待下去?,恐怕父亲的书信询问就要寄来。无论如何,她始终是造极峰屏翳堂主的女儿。
始终是世人眼中魔教分堂的少堂主。
她还得尽力助她的父亲登上造极峰主之位。
杜铁镜道:“我倒有?个?法子?。”
方灵轻道:“什么法子??”
杜铁镜道:“那些人只?会?注意到我,不会?注意到你们。”他说完这句话,将一直贴身藏在怀里的那两本册子?拿了出来,递到危兰与方灵轻,再道:“危小友,云小友,就劳烦你们去?这一趟终南山,请陆先生把它们译出来。若是方便,这之后也请再把它们送往浙江。”
这个?法子?,是曾经?杜铁镜在武昌城外小店里与方灵轻初相遇之时,他已使过的一个?法子?。
当初没有?成功。
是因为方灵轻没替他跑那一趟。
方灵轻怎么也想不到,他今日?还会?把此事托付给自己?,不由?得愣了一愣,道:“你……你是又要让我来保管它们啊?你干嘛不直接交给刚才那个?杨梁?”
杜铁镜道:“我之前说过,这两本册子?,一本记载着那五十三名倭寇的武功来历,另一本则记载着与倭寇相勾结的朝廷官员的名字。因此想要得到这两本册子?的人,一部?分是冲着册上的神奇武功,另一部?分则是某些狗官所派的杀手。而杨兄是俞将军的亲兵,我担心,万一有?杀手认出了他……待会?儿,我请杨兄写明陆先生被?困的具体地点,两位单独前往最?好。”
他说到这儿,稍稍一顿,再扬须一笑,道:“至于?你们谁来保管它们,那都无妨。”
方灵轻动了动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也没有?动作。
危兰略一沉吟,则是干脆利落地接过两本册子?,微笑道:“好,既然杜大哥相信我们,危兰必不负所托。”
留烟霞越来越觉迷茫,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什么倭寇?”
危兰道:“我们要去?办一件事。”
她看?向杜铁镜,是在向杜铁镜征求意见,可否将此事告诉留烟霞与楚秀?杜铁镜对她们两人也不怀疑,当下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说。
留烟霞闻言更是震惊,讶道:“我之前也一直好奇,那五十三名倭寇怎么会?有?那么大本事,原来这事还有?后续……哎,那这可是要紧事,你们赶紧去?吧。”
楚秀在旁听了半晌,此时也犹豫地开口道:“那我们以?后……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危兰道:“江湖虽大,但风去?了又来,花也落了又开,春秋循环,我想,只?要我们都还在江湖,自然会?有?重逢日?。”
留烟霞道:“好啊!等重逢那天,我们再好好一起喝顿酒!”
危兰笑道:“那我先去?收拾行李。轻轻,你呢?”
方灵轻点点头,正要跟着危兰携手离去?,转身的那一刹那儿,突然又转过头,叫了声:“杜大哥。”
她冲着杜铁镜展颜一笑。
“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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