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家堡内四处悬挂的大红灯笼与大红绸带还未取下,在风中不停地飘飘摇摇。
与在雪地上流淌的鲜血是一个颜色。
天地间,红与白,如此分明。
留晚照的性格向来温柔可亲,在留家堡内人缘极佳。她的死,让一半人悲伤,另一半人愤怒。
留鸿信是悲伤的,而留鹤山与留晟便是愤怒的。
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害死留晚照的罪魁祸首——留影究竟是造极峰里的什么人,潜伏在留家堡里又有何目的,立刻向危兰询问。危兰说出了松树林之事,以及自己的一些猜想,这引起众人更多的疑惑。
有人道:“你觉得?权九寒在七年前失踪,与留影在七年前来到我们留家堡,不是巧合?”
不少留家青年子弟心中犯起了嘀咕,难道权九寒的失踪与留家堡有什么关系?可是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还是因为自己太年轻,对某些大事并不知情?他们把目光投向自家堡主。
留鹤山的神态似是已苍老许多,他负着手,喟然道:“权九寒的失踪,与留家堡绝无关系。”
危兰心道此事或许有一个人知道,转首去看身旁不远处的少女。
方灵轻正低着头,还在看地上的红雪,神情凝重。
而在他们说话期间,已有别的留家子弟取下挂在四周的红灯笼,换为白色的招魂幡,又已布置好了一个灵堂。留鸿信抱起了留晚照的尸体,与众人离开?了这座院子。
危兰与方灵轻却是走在了人群最后,脚步缓慢。
危兰本有好几个问题想要询问方灵轻,待到前方的人群渐渐离她们远了,她看着方灵轻的脸上依然没有笑容,想了一会儿,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
“轻轻,你不高兴?”
“那倒没有。”
方灵轻和留晚照没有多少接触,对于留晚照的死亡,她自然不会像看见楚鹏的死亡那样难过。
“只不过……我在想,爱情果然会让人痛苦得很,他们要是都不爱上对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了。”
危兰沉吟道:“我倒是认为,留姑娘和留影本就是不一样的人,本就不合适在一起,这才会……”
方灵轻认真地想了一想,摇头道:“但我和你也是不一样的人啊。”她偏了偏头,接着道:“你是正,我是邪,我们相处不还是很愉快?”
所以,还是“爱情”这个东西实在恐怖。
危兰郑重道:“轻轻,从我和你做朋友开?始,我便从来没有觉得?你是邪。”
方灵轻听罢笑了起来,道:“可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知道我当然是邪,我们也确实不是同一立场,不然,你为什么要杀我的手下呢?”
危兰道:“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生我的气?吗?”
方灵轻脱口道:“当然生气?啊。”顿了顿,又续道:“昨日,你说你去找留晚照,我虽猜出凭你的本事,要找到她被关押的地方不是难事,但我心想,你冲着我的面子,应该不至于杀了他们两个,便没有发信号通知他们小心。现在看来,原来我的面子并没有那么大。”
她的心思在别人的面前或许埋得?很深,但如今在危兰的面前,却通常都是喜怒形于色。
因此她说生气?,就不是开玩笑。
尤其是当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无论是她的神色,还是她的语气,都明明白白透着她的不悦。
危兰确实有过担心,方灵轻是否因为此事而与自己产生隔阂,此时听完她这番话,立刻明了她生气?的点在于何处,反而笑了笑,摇头道:“至少对我而言,你的面子一点不小。如果是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我都能做到的,都可以去做。只是……轻轻,很抱歉,无论是谁的面子都大不过是非善恶,那两人既做了恶,我就不可能放过他们。”
方灵轻道:“他们伤害留晚照了?”
危兰道:“伤害是没有,不过……”她将那两人昨日的所作所为都给讲了出来。
对于是非善恶,方灵轻虽依然没有什么感觉,但她毕竟也是女子,对田黎与陈化?那般行径则有着天然反感,又听危兰说到他们之后的偷袭,当下蹙了蹙眉,道:“那是他们死了活该,我不生你气?了。”
果然,她的脸上即刻转阴为晴。
无论是她哪一个手下,在她的心里,都绝对比不上?危兰重要,何况又是田黎与陈化?技不如人,死就死了,她对他们的死,根本没有多在意。她在乎的,是危兰在杀他们之时,究竟有没有顾及一点自己的感受?如今既已得?知危兰杀他们的原因,她自然就不会再有芥蒂。
危兰莞尔,终于又问道:“你方才怎么会跟留堡主他们在一起?”
方灵轻道:“碰巧遇上?的,我今早刚进了留家堡,就碰巧遇上?他们一行?人。”
危兰道:“你来留家堡是找我?”
方灵轻道:“昨天我告诉了留晚照,留影是造极峰派到留家堡的人,所以我猜她会把?这件事说出去,而留影的身份一旦暴露,或许他也会把?我的身份说出来,我就来找你咯。”
危兰道:“那你最好的方法,应该是一走了之。”
方灵轻道:“我若一走了之,你怎么办?”
危兰道:“他们只会认为我是被你欺骗,我不过会被批评几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方灵轻道:“以前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嘛……你不是说过,现在侠道盟里讨厌你的人不少吗?那些人好不容易发现你一个错处,怎么会有不调查的道理?若真让他们查出什么了,你可就说不清楚了。”
危兰道:“那你的计划是?”
方灵轻道:“其一,我们说留影是造极峰的人,是有证据的;可留影说我是造极峰的人,却不会有证据。其二,我不但是你的朋友,也是杜大侠的朋友。只要我说,留影是故意诬陷我,留家堡也不可能立即将我抓了。”
危兰道:“可你也不要小看了留家堡,只要留影一旦说出你的身份,留家堡迟早会查出证据的。”
方灵轻道:“我当然明白。不过,只要在他们查出关于我的证据之前,你先把?这个证据拿出来,到时候你再演一场被我欺骗、愤怒痛心的戏,才不会有人责怪你、怀疑你。”
她再冲着危兰扬一扬眉,笑道:“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安排好了退路,有办法?离开汉中。”
昨日她与留影分别之后,之所以一夜未出现,就是在安排这个退路。
危兰听罢仍是有些后怕,柔声道:“但这个计划,你会有一点危险。”
方灵轻笑道:“你当初选择和我做朋友,本就是你先担了危险。”
她继续慢悠悠地走在雪地上,低声道:“倘若我们的事被造极峰知道了,我爹爹不舍得?对我怎么样,别的人也没法对我怎么样;可如果是被侠道盟知道了,我不晓得?危门会不会保你,就算他们愿意保你,侠道盟里其余四大派却恐怕不会愿意放过你。所以,总不能所有的危险都让你一个人担了,我如今替你分担一点危险有什么不行??”
危兰心中微动,忽问道:“可是在我告诉你那两人的死因之前,你不是还在生我气?吗?”
方灵轻道:“就是因为生气?,我才要来问问你,问个清楚明白啊。”
危兰一下子又笑了,眉眼都舒展开?来,抬首看向一望无际的天穹青冥,可是过得?一会儿,她的神情竟又渐渐变得?悠远。
方灵轻瞧了瞧她,晓得?她露出这般神色,那就定是在思考什么事,直截了当地问:“兰姐姐,你在想什么?”
危兰道:“在想以后。现在,你不会再有身份暴露的危险。可若是以后,又有人知道你不姓云,而姓方,我并不想演什么被你欺骗、愤怒痛心的戏。”
她没有被方灵轻骗过。
自和方灵轻相识相交以来,她非但从来没有过愤怒痛心的时候。
反而常常感觉到开心愉悦。
“若真有那么一天,侠道盟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只想告诉大家,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她说的喜欢,当然是对朋友的喜欢。
她现在就很想告诉世上?所有人,方灵轻是一个多么多么好的朋友。
方灵轻听到她末句话,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万分的欢喜,笑道:“你若真这么说,那你的下场可就惨了。”
危兰笑道:“我不会那么傻。”
不过经此一事,危兰心忖,她确实须提前想一想,若真有那么一天,她到时候究竟该怎么做。
两人并肩走得?极慢,早已经逐渐走出了留家堡。
有些话,还是在留家堡外交谈,更加保险。但她们也没离留家堡太远,停在了一株覆满白雪的柏树下,危兰倏然话锋一转,非常自然。
仿佛聊家常话那般自然。
“留影已经把星辰针的来历告诉你了吧?”
方灵轻点了点头。
危兰道:“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方灵轻继续点头。
危兰道:“但别的事情,你应该可以和我说了?”
方灵轻笑道:“是啊,我终于可以和你说了,你提问吧。”
危兰也微笑道:“我的疑问太多,你从开头给我说好不好?就当给我讲一个故事?”
方灵轻的身体靠上?柏树干,仰着首思索了片刻,道:“刚才留鹤山说,权九寒的失踪,和留家堡的失踪绝无关系。那可能他也不知道,七年前,峰主是在关中一带失踪。”
危兰立刻恍然。
关中乃留家堡的地盘,权九寒在如此特殊的一个地方消失,造极峰自然会怀疑此事与留家堡有关,因此才会派遣卧底前来调查。
可是,他那时候到关中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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