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灵轻笑道:“好,你学得不错。可是,你干嘛要施展这种功夫对付他们啊?”
危兰想了一想,遂将刘大虎的遭遇说给了她听。
这事方灵轻当然早就知道,此时故意装作很?是好奇的?模样,认认真真听危兰说了半晌,心里却极是郁闷。在松树林里发现那具尸体的?果然就是刘大虎,如此一来,危兰与杜铁镜必然都已明白了留影就是燕玉龙的?同伙。
甚至,以危兰的聪明,她恐怕能够猜测出留影的真实?身份。
只要她把她的猜测告诉了留家堡,自己的?计划可就很?难再进行下去。
方灵轻微微蹙起眉,低声咕哝了一句:“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吗?”
危兰没太听清她的话,道:“你说什么?”
方灵轻道:“如果你们今日不是因为好心去找那位王大娘了解情况,你们定然也都不会?有此收获,得到这个线索。我以前常听我娘说一句话叫做‘好人有好报’,这就算是你们今日的好报吗?”
危兰闻言沉思了一瞬。
她和方灵轻打的?赌如今还没有结果,倘若她真想让方灵轻改邪归正,她这会?儿应该毫不犹豫地点头,让方灵轻知道做好人的?好处,做侠者可以得到的回报。
可是,这世上?每一个好人真的?都能有好报吗?
这句话,其实连她自己都不信。
她也就不能欺骗方灵轻。
危兰微笑着摇摇头道:“也不一定。我行走江湖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也有几年,我见过很?多?遭遇不幸的好人,也见过很?多?大富大贵的?恶人。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这种情况从来就不少?见。”
方灵轻闻言大奇,她当然知道危兰说的?都没有错,但她很疑惑这番话竟由危兰说了出来:“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好人?”
危兰道:“因为这是不应该的。无论这种情况有多?么常见,都是不应该的。既然发现一件事情是错的?,那便须去改变。好人是应该有好报的,若是没有,我希望我能够帮助他们;恶人也是应该有恶报的,若是没有,我也希望我能够惩治他们。而如果这世上?多?一些人有与我同样的想法,那么自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好人有机会得到好报。”稍稍顿了顿,再继续缓缓道:“包括你和我。”
方灵轻一边听,一边听将这段话放到心里琢磨了半晌。
还有些道理。
危兰每一次说的?话,每一次都会让她觉得颇有道理。
虽然从前她也尊重危兰所做的?所有事,尊重危兰立身处世的?原则,但有时,她也难免会?觉得危兰的选择并不值得——可谁让危兰自己觉得值呢?她还记得危兰之前说过的?话,值与不值,不在别人怎么看,只在自己怎么想。那么只要危兰认为这一切都值得,她心里有再多?嘀咕,她也不会?说出来。
直到此时此刻,这一刹那儿间,她终于第一次感觉到:
——原来危兰做的?事,倒也确实算是有意义的?。
然而这与她无关。
她立刻道:“不是我和你,只是你,我希望你能有好报。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危兰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而这期间,杜铁镜则沉默地像一座山似的伫立旁边,始终没有出声。一方面,是他觉得危兰的话说得很?不错,就让危兰说了下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对她们两人这番对话颇感到有些纳闷。
只听方灵轻突然话锋一转:“留影的事,你们要告诉留家堡吗?”
危兰沉吟道:“现在虽已有证据证明留影与燕玉龙相勾结,但这证据毕竟还不够确凿。况且,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我们依然不知道。与其打草惊蛇,不如静观其变,看他们接下来还会?做什么事?”又转头问:“杜大哥认为呢?”
杜铁镜道:“我不是侠道盟的?人,这件事我出出力气,但到底怎么做,就按危姑娘你的?想法来吧。”
方灵轻心里松了口气,同时又思忖了起来,恐怕接下来是得做两手准备:一来,继续想办法?弥补留影的计划里的?破绽,最?好能请袁绝麟入瓮;二来,趁早想别的办法?从留影的口中套出星辰针的?来源,不然若是袁绝麟还没来到汉中,留影的身份就已被公诸于众,那就不妙了。
危兰道:“轻轻,现在你可以跟我们说说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了吗?”
方灵轻笑道:“说来话长,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着慢慢说吧?”
离开府衙,他们走的?就不是大门。
这地方的戒备比起留家堡可松得多?了。三人出了小屋,一个“飞鸿腾云”就掠出了围墙,轻飘飘落在墙外地面一株大梧桐树旁,再转一个弯,来到繁华大街,杜铁镜原本是打算找个街边小摊子坐下说话,方灵轻望见那小摊桌上?的?一点油污,摇了摇头道:
“你们吃过午饭没有?我还没吃呢,我们去那儿吧!”
那儿是一座大酒楼,雕梁绣柱,甚是富丽堂皇,门首就有两名打扮得周正的?伙计迎来送往,招呼客人。方灵轻进了门,就要了一个雅间,让他们把店里最?好的菜都送上?来。
这般奢华的酒楼,酒菜钱定然不会?便宜。方灵轻也不问究竟多?少?价钱,随手给了那店伙计一锭银子——哪怕她再点上一桌菜,那也绝对够了。
杜铁镜见状笑道:“云姑娘出手倒还真是阔绰。”
若是荆楚危门的大小姐出手阔绰一些,他毫不奇怪。但是浪迹江湖、四海为家的游侠,通常很少?有像云青这般有钱的。
方灵轻知道,凭着杜铁镜的?江湖经验,必然已意识到了不对。
她还知道,刚刚她和危兰的对话,就不该在杜铁镜的?面前说。
然而一个人若是有话想说,却只能憋在心里,那感觉可不太舒服。同样的,她自幼锦衣玉食,已经养成了一掷千金的?习惯,要她改掉她十几年来的习惯,那感觉也不会?舒服。
在外人的面前,她当然懂得伪装。
纵然不舒服,她也必须伪装。
而在危兰的面前,她却可以坦率一些,那是因为在她所认识的?正道人物,危兰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知道她真实?身份,还愿意和她做朋友的?。她从前认为,这世上?像危兰这么奇怪的人,或许就这么一个,一直到了最?近这段时间,她偶尔开始思索:
——杜铁镜会?不会?也是一个?
她不会?傻到主动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也想不再做过多?掩饰,遂笑道:“听说这家酒楼挺有名,那这儿的所有名菜自然都要尝尝啊,看看哪道菜最?好吃。”
杜铁镜也笑道:“那么托云姑娘的?福,今日杜某能吃顿好的?。我几乎没有来过这种酒楼吃饭。”
他的?神情坦荡,笑容也甚是真挚。
方灵轻道:“你不好奇我的?钱都是哪里来的,不好奇我的?来历吗?”
杜铁镜道:“好奇。”不单单是在今日,之前他也偶尔会?发觉方灵轻有些奇怪之处令人疑惑,“但我心想,你们也一定很?好奇我的?师承。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我不能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们,有我的?原因;你不能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也有你的?原因。”
方灵轻想了一想,试探地道:“但是我的?秘密与众不同。老实?说,我可不是像你一样的游侠。无论我什么来历,你都能无所谓吗?”
杜铁镜只道:“交朋友交的不是身份。”
方灵轻这下无话可说,偏头瞧了瞧危兰,只见危兰正对着她扬眉而笑。
方灵轻无奈叹了口气,又忍不住笑了一笑,道:“好吧,只要你们一直把我当朋友,我当然也会?一直把你们当朋友。”
正在这时,店伙计终于端上?来几道菜肴。
方灵轻也就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随后摇摇头道:“这么大一座酒楼,我还当这儿的饭菜有多?好吃,结果还不如楚镖头的手艺。”忽然停下筷,将一个油纸包打开放到了桌上?,又笑道:“也不如我刚刚在街上?买的梅花糕。喏,我就排了好长队伍买的,不过味道确实很?好,所以我特意留给你们尝尝。”
正因是朋友,所以她才会?特意给他们留着。
杜铁镜对这类糕点没有什么兴趣,但为了不辜负朋友的?心意,还是笑着道了一声:“多?谢。”尝了一口而已,就继续就继续吃桌上?的?饭菜。
危兰却是颇为喜欢甜点的,吃了一块,便亮了亮眼睛,继而又将一个纸包递给了方灵轻,道:“轻轻,你尝尝这个。”
方灵轻道:“这是什么?”
危兰道:“是那位大娘今日送我们的红豆饼。我还一直未吃,本是打算带给你的?。”
满桌的?菜,两个少?女并未再动它们,竟是先吃了点心,再讨论起这点心的?甜度味道。杜铁镜在旁,看着她们动作,不禁笑了笑。他早已发现,危兰尽管年轻,性格却极为稳重,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成熟,仿佛一面平静的?湖水,很?难得有一点点波澜,倒是唯有与方灵轻相处之时,才会?真正轻松自在起来,展露些许她的?少?年朝气。
而杜铁镜虽一直与她们以朋友相交,但年纪毕竟要比她们大上两轮,做她们的?父辈都可以,他看两个女孩这般开怀恣意的神情,倒也生出了几分欣慰。
糕点吃完了,还是得吃饭菜。
令人愉悦的交流结束了,方灵轻还是得解释她今日前往官府的?原因。
她有些不太开心地想,她还是得欺骗她的朋友了。
她道:“今天清晨的时候,我不是与你们说过,你们去找他那位大娘,我就去查造极峰的事吗?所以我从燕玉龙入手,倒还真查出了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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