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tw,国姓窃明!
艾萨克牛顿也没指望捎他来大明的船长,能一路送他去南京。
毕竟商人逐利,海贸进货的事儿,在苏杭就能搞定了,去南京完全没有商业意义。
如果是十几年前,莫顿船长第一次来大明时,没见识过南京的繁华和尊贵,那可能还会出于好奇去转转,但如今他已经没这个兴致了。
就算有空闲的时间可以玩玩,大明东南沿海也还有太多他没去过的地方,何必走重复的回头路呢。
不过,莫顿船长的撂挑子,也多多少少给牛顿制造了一点小麻烦。因为他毕竟口语不通,哪怕雇个向导,也要担心会不会被蒙骗。
所以牛顿就决定先在杭州城暂住个把月,趁着莫顿船长还在进出装卸货,他每天也跟着见识见识,跟各种各样的汉人商人打打交道,把口语恶补上来。
牛顿也不愧是智商超卓之人,他在来华的船上花了九个月学书面语,以及半哑巴的口语,如今上岸后,又只花了短短四十来天,竟已经能把汉语日常会话发音练得磕磕巴巴,好歹能说出完整的句子了。
只可惜,因为他是在江浙一带登陆的,所以也学不到纯正的南京官话,最后学了一口介于吴语和官话之间的腔调,暂时凑合着用了。
在杭州府学汉语,虽然没法接触到大明的科研前沿,但大明的一些外围应用技术,还是可以接触到的。
加上牛顿此番来,最初的原始目的就是寻找伦敦大鼠疫的缓解办法。
所以这一个月里,跟汉人商人接触的时候,他一有机会就主动了解大明这边的医学和公共卫生进展,还真就被他发现了一些好东西。
那是九月底的一天,一个从江西来杭州出货瓷器的商人,似乎家中还兼营药材生意,见牛顿这金发碧眼的红夷小儒如此虔心求学,他又刚好略知一些行情,就忍不住卖弄。
于是牛顿就得到了一本《生化研究所学报》——那是大明科学院近年来新发布的刊物,科学院下的各个研究所,都有自己的子刊。可发布成果比较少的所,还可以几个所合发。刊物时间也不定,成果少有可能半年才一刊,值得写的东西多的,可能一个季度一刊。
这玩意儿严格意义上来说跟后世的学术期刊不是一回事,因为上面登载的东西都是不涉及技术机密的,主要用于对读书识字的民众进行科普扫盲,外加提供一些技术应用层面的指点。
就拿牛顿手头得到的这本来举例,虽然是一本涉及瘟疫防治最新成果为主的学报,但里面的内容主要是如何搞好公共卫生消杀的细节,还有一些反复强调老生常谈的城市生活污物处理律法,最后则是涉及到生化研究所今年新发明的几种药物的用法、疗效描述。
但是这里面,绝对不会涉及到新药的成分、如何制造、工艺环节。那些能涉及商业利益的技术机密,完全都不包含。只是一个产品说明书,告诉消费者买去之后怎么吃怎么用。
如此一来,学报只涉及公开的科学发现,和产品的使用方法注意事项,也就完全不存在研发泄密的风险了,同时还能培育市场,提升民智,有助于科普扫盲,整个尺度拿捏得非常精准。
牛顿花了好几天时间,把这份学报仔细看完,然后就发现,学报上有介绍如何用现有常用的材料,诸如生石灰,来科学灭鼠、驱鼠,以防治鼠疫。
甚至还分出了一个篇幅,教导如何科学养猫来灭鼠,如何把猫养得更加有活力、捕鼠欲更旺盛,可以说是非常接地气。
鼠疫特刊的最后,还介绍了一种名叫“砒酸氢盐”的适合灭鼠的剧毒物质,文章里大大方方把其命名都说出来了,但学者似乎并不担心外行人通过这个名字就判断出如何用盐和砒霜加上别的什么秘料制造出这种毒药。
文章只是强调这种新毒药可以更好地拌在鼠饵中,诱导老鼠吃下,又不容易被人类误食,也不如传统砒霜乱放容易污染环境给人和家畜造成危险,总之就是把这玩意儿描述成比此前一切灭鼠毒药更好地药。
在介绍完如何灭鼠之后,特刊的后面还有一篇文章,则提到了更泛用的“消毒”概念,说是万事万物表面,大多有人眼看不见的微虫,带有各种微量毒性。
然后建议凡是涉及人体外伤、需要缝合或手术的,可以用大明九州硫酸厂出产的硫酸,稀释到百分之五后涂抹刀具或针线消毒。
除了硫酸这种已经在大明出现了二十年的老药之外,还有一种九州硫酸厂和大明科学院生化研究所九州分所这两年刚研发出的新药,名叫“石炭酸”,可以用于另外一些途径的“消毒”。
牛顿略有些吃力地凭借他的汉语书面语水平,把这本学术刊物读完。虽然里面有很多专业术语和名词,让他实在读不懂,比如那些化学品的名称。
但这不妨碍牛顿大受震撼,充分认识到大明的化学和医药卫生已经进步到了英国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我的上帝,这就是东方人对鼠疫的研究么?他们已经不仅仅停留在药物缓解症状的研究上了,还详细到了各种传播途径的排查和预防切断,还有专门的灭鼠毒药和‘消毒’药水——要是这些东西能早点传回英国,去年的伦敦大瘟疫也不用死五六万人了。”
牛顿不由自主发出这样的感慨。
可别小看1665年的伦敦大瘟疫,这场瘟疫最后死了伦敦城四分之一的人口,在为期两年半的时间里,累计有近十万人死了,而当时伦敦的总人口是四十万。
因为任何瘟疫都是刚爆发的时候致死率比较高,所以在牛顿逃离伦敦时,第一年就死掉了五六万。
牛顿感慨之余,想到那么多老师和同学也死在瘟疫里,不由涕泪纵横,抓着那个江西商人求问:
“大明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就一直没想到贩卖去他国赚取大钱呢?就这些瘟疫防治药物,若是能在大灾之年卖到合适的地方,能活人无数不说,对大明也是有利的,绝对可以赚大钱。”
那江西商人也是无奈地两手一摊:“这些东西,我们大明也是这一两年刚开始量产的,还没来得及卖呢。总要先自己储备一些。摄政王说了,要先保障南京和苏杭等地的公共卫生储备。
你不知道吧,若是倒退几年,我大明也是没有这方面的基础的。只因如今天下太平了,新君登基四年,以休养生息改善民生为主。
摄政王追忆崇祯先帝,说当初崇祯先帝殉国、京城沦丧于流贼和鞑虏之手,虽然原因众多,但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崇祯十六年的京城鼠疫。
所以这几年,摄政王给科学院拨了很多的款项,让生化研究所先专注灭鼠药、消毒药和其他一些东西,说是要告慰崇祯先帝在天之灵,让他知道甲申之变的悲剧绝不会再重演。”
那江西商人说到这话时,内心也是一股崇拜之心油然而生,看得出他们对朱树人的崇拜敬仰绝对是发自肺腑,无有不服。
而事实上,“发明消毒药和杀虫灭鼠药,是为了告慰先帝、防治大明内部再遭鼠疫祸害”这种说辞,当然只是朱树人让卞玉京透露的官方宣传口径罢了。
朱树人的真正目的,当然是为了明年就即将开战的对缅、越军事行动。四年前的军事会议上,大家就已经讨论得很清楚,未来对东南亚的用兵,最大的障碍不是敌人的武力抵抗,而就是自然环境,是热带疾病和蛇虫鼠蚁。
不过,为了显示朝廷的仁政,朝廷不好说搞公共卫生科研攻关是为了打仗,才把已经死了二十年的崇祯拿出来当幌子使一使。
不明真相的普通群众听说后,都是觉得摄政王真是忠义远过周公、诸葛,对国家有如此泼天大功,让大明幽而复明,却从无私心。
崇祯先帝都死了二十多年了,他还念着当初崇祯先帝拔擢他进入仕途的知遇之恩,把对方当年临终前的人生遗憾不甘,一点点都补上。
甚至因为崇祯当年北京城被破是由于鼠疫,朱树人就发下宏愿要尽量攻克、遏制鼠疫再祸害人间,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忠贯日月!义薄云天!
牛顿听完这些事迹后,也是肃然起敬,暗忖:“我原先还当大明的摄政王殿下,必然是跟克伦威尔护国公一样的狠人。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文武兼备,既能光复国家,又能仁政爱民的存在,那必然远超护国公甚矣。”
不过感慨归感慨,牛顿也分得清轻重缓急,他始终没忘记此番来大明游历留学的首要目的。既然现在找到了一些大明方面对付鼠疫的办法,特效消毒药灭鼠药,也该劝说来辛.莫顿船长多采购一些,运回英国救人。
当天晚上,他就找到莫顿船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牛顿自己虽然有点小钱,能读得起牛津大学,但是跟那些巨富海商还是不能比的。要进口砒酸氢纳灭鼠药和石炭酸、浓硫酸,他肯定出不起本钱。
估计这些药物,在大明价钱也不会很
便宜,毕竟是刚出现没几年的特效化学品。
莫顿船长听了之后,也是有些犹豫。他正常进货的丝绸瓷器茶叶已经装货装得差不多了。最多再在港区有七八天的停留,本钱也大多拿来进货了,留下的金银不多。
“牛顿先生,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我这次来,本来赚得就不多,你不知道,我七年没来,大明这边对我们欧洲货的需求越发萎缩的。
七年前他们好歹还会买点我们最先进的火枪大炮借鉴一下,现在他们连借鉴都懒得借鉴了,我船上自卫的八门火炮,饶是我挑了欧洲最新最好的,结果人家还是看都不看一眼,说欧洲火器已经完全没有学习价值了,只能继续作为自卫火力拉回去。
我卖过来的羊绒呢绒,虽然还有销路,但实在谈不上多高的利润,那些大明富户只是买来穿个新鲜,大明的优质纺织品替代太多了。
现在连烟叶和可可都卖不出去了,说是大明自己会种,唯一据说还敞开收购的,只是天然橡胶。看来下次要多进货一些美洲橡胶再来大明了。
反正我这次出货赚得不多,基本上都是靠来之前带的金银在进货,现在最多只剩七八千英镑了。这点钱就算全用来进货你说的石炭酸、浓硫酸、砒酸氢纳,又能买到多少?”
莫顿船长的诉苦,也听得出他的无奈。而且他并不知道,他觉得卖橡胶好歹还能赚大钱,但这个窗口期也不长久了。
朱树人眼下急需橡胶,不过是因为大明的橡胶工业开始起步了,这几年大明在疯狂攀硫化橡胶、硝化橡胶科技。而随着大明逐渐转入和平,云贵改土归流的逐步完成,云贵地区种烟草的比例将来肯定要压下来,到时候很多热带雨林气候区的烟草田都要改成橡胶林。
要是再等过几年,大明把缅、越也打服了,拿到更多东南亚沿海湿润雨林带,到时候对橡胶的种植规模就会更大。而橡胶树种下之后,大约七八年就可以长到足以割胶。这么算下来,英国和荷兰商人的美洲橡胶倒卖生意,最多也就还能做十几年了,以后大明就能在这个短板上彻底自给自足。
面对莫顿船长的诉苦,牛顿也知道现在的化学品非常昂贵,属于暴利,但他本着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心态,还是力劝对方能买多少买多少。
最后,牛顿还帮他出主意:“实在不行的话,咱还可以想办法递交国书,争取赊欠,找其他商会担保,把伦敦大瘟疫的情况告诉大明方面的卖方,
让他们充分相信‘这药如今卖到英国,绝对能爆赚’,下次咱绝对连本带利高价偿还。要是还不行,就说服一个大明商人派船跟着咱一起回去,他们自己进货到英国卖,利润能卖多少全算他们的,我们只求能多挽救几万伦敦人的生命。”
莫顿船长耸了耸肩:“可是我只是一个商人,而且我是已经投了荷兰执政才来到这儿的,我怎么可能代表英国递交国书。虽说大明经常有冒贡的朝贡贸易,但被查出来也挺丢人的,捞不到好处。”
牛顿无奈,只好自己想办法:“船长先生,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托托关系,至少帮我介绍认识几个大明科学院的人,剩下的我自己设法上书陈情。
我相信大明的摄政王殿下,是一位仁慈的统治者、人类共同的希望。只要能跟大明科学院的人攀上交情,后续我说不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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