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朱树人定下了南阳周边防务基本部署完雏形后、十月下旬就带领十万主力顺江东下回援南京的基调。
其实,朱树人能带走的人数,还不止这十万战斗部队,还有一些刚刚俘获的战俘,他也会一并带走——如前所述,左良玉被朱树人策反其部将刺杀后收编,至少带回来两万明军,而李自成此前覆灭,至少也被俘了两万老营,和数万壮丁。
那些壮丁实在是没有战斗力,朱树人就暂时留下,编入苦役营,部分老实人可以直接淘汰去屯田,剩下的经过重新训练严明军纪,也是能投入战斗的,但至少一年半载内发挥不了大用,最多沿着汉水填填防线,还得留可靠的主力部队监督,以防哗变。
而李自成的两万多老营、左良玉的两万精兵,加起来小五万人,这支力量战斗力和战斗意志还是可以的,只是忠诚度非常不可靠,有大量的积年老贼、明军老兵油子,朱树人也不敢把精良的武器交给这种隐患部队。
这些人需要改造,不能留在湖广。一定要带走监控起来,到了南京后,如果跟多铎的战事能拖延久一些,适度给这些部队分批提供一个上升通道的机会,酌情视其忠心改造程度快慢给与转正,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个过程,同样需要少则一年半载。可以说朱树人未来一两年内,还是要防反为主,他扩张得太快了,有太多的力量还没消化掉、彻底转化为他自己如臂使指的可靠战力,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时间。
……
朱树人筹备带兵东下的过程中,张煌言这边整个坚壁清野收缩的过程,也同样注定不会平静,总是会夹杂着双方小规模的骚扰战、渗透战。
随着此前部署的深入,朱树人和张煌言也是事上练,边做边有新的启发,想到了一些连环妙策。
比如,朱树人在部署过程中,就想到了一个核心指导思想:所谓兵法的核心追求,就是任何时候,都要尽量集中己方优势兵力,分散敌方兵力,然后用己方主力寻求各个击破。
此番他的规划,自然是阿济格这面顶住就好,主要设法围歼、至少重创多铎那一路。
所以,为了在江淮战场上打出更好的战果,朱树人自己把主力抽去南京的同时,也要设法尽量误导阿济格,误导多铎,让他们错误高估湖广的明军战力、低估江淮的明军战力。
最好是让阿济格给多铎错误传讯:朱树人的湖广军主力已经被我拖住在南阳、襄阳了,可以确保有十几万精锐明军主力在汉北跟我军交战!不用担心湖广主力出现在江淮侧翼。
如此,多铎才会更加疏于防备,甚至在看到一些偶然的机会时,过于高估自己,选择冒进,从而吃亏。
而要实现这样的战略欺骗,张煌言在坚壁清野的过程中,就不能一跑到底,而要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九假之中偶夹杂一真,
冷不丁对剽掠四野的阿济格部来一次反击,展示肌肉让阿济格看到湖广明军还有余力跟他对攻,从而错误估计湖广明军的战力规模、尽量往高了误估,再进一步联动误导多铎。
否则,如果一上来就怂得很,只知道逃跑一点都不反击,阿济格还怎么会相信湖广明军仍然留下了很强的战力呢?
所谓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撤退也是讲究冷不丁给敌人一下,吓吓他们的。
整个天下,都是一盘棋局,清军那边,对于明军有多少可战之兵、精锐主力,也是有情报的,这里多了,自然就会联想到那边少了。
至于具体怎么在收缩过程中,给阿济格来几下,这就是张煌言需要随机应变的了,朱树人没时间滞留那么久,也不可能第一时间看到决策经过和结果了。
……
十月二十一,朱树人本人偷偷南下后两天,估计朱树人本人刚刚从南阳快马赶回襄阳、即将从襄阳开拔大军回武昌、再去九江、南京。
南阳府北线,最靠近阿济格清军的裕县和南召县、舞阳县,已经在一片慌乱中彻底撤空了。因为这几个地方距离敌军兵锋最近,撤退的过程也是最忙乱的,物资都没来得及彻底搬光,走的时候还不得不放一把火,把剩余的粗重什物统统烧了,以免资敌。
为了在这儿拖延更多的时间,给后方离得远的县争取更充裕的撤退,张煌言在这个过程中,也劳烦了朱文祯的五千骑兵,分出三千人前出骚扰、迂回策应。
只留两千骑在南阳县内,以备不时之需,作为总的战略机动预备队。
朱文祯派出的这三千人,装备了至少一千杆后膛装填双短管喷子,三百把左轮枪,也就是将近一半的出击骑兵,都装备了精锐的马上火枪——这个数字,已经是朱树人军中新式骑兵武器的三分之一数量了。
朱树人去年追击张献忠的最后一战时,全军这种新式骑兵火器,也就两千多杆的数量,后来又经过武昌府大冶县各处军工作坊的加班加点赶工,总算把这类武器的总数撑到了接近四千。朱树人给湖广战场留下一千五,已经是极限,剩下两千五他还要带去江淮对付多铎。
今年下半年开始,武昌军工厂已经很少再生产这种骚扰型骑兵火枪,大部分产能都转产步兵用的高精度远程滑膛枪、也就是此前研发的、跟法国人沙勒维尔1763型。
毕竟朱树人也知道,跟重甲的清军精锐作战,再专注于杀伤无甲的短程霰弹武器,决战时用武之地不大,只能是骚扰追击时用。
这天一早,距离南阳县东北方向大约一百三四十里外的裕县,朱文祯的骑兵队,便遭遇了前来渗透迂回包抄的阿济格麾下清军骑兵。
明清两军,在南阳地区的第一场正面遭遇战,便在此发生。
阿济格此番带来的两个旗满人骑兵,主要是正红旗和镶红旗的,所以麾下将领也以这两旗为主。
两红旗原本是代善一支的嫡系,只是代善已经年老,无法带兵,而代善的次子岳托,此前又在黄台吉死后、谋立新君的斗争中站错了队,获罪被杀。
所以代善一系的人,都遭到了压制,被阿济格控制得死死的。此番正红旗骑兵,主要是代善的第四子瓦达克和第七子满达海统领,两人均为左右梅勒额真级别,相当于是左右副旗主。不过二人都没多大的自主指挥权,基本上要严格听取阿济格的命令,拨一拨动一动。
朱文祯的三千骑,便在裕县以东,遭遇了包抄而来的正红旗瓦达克麾下一个甲喇,大约两千满人骑兵,外加作为仆从的尚可喜一部、还有陕西明军的汉奸降将左光先部。
毕竟只是迂回穿插、分割包围的任务,清军此前还未遭到有组织的像样抵抗,自然会轻敌,不会动用大部队。
瓦达克还有一个甲喇的骑兵,外加另一支明军降军数千人,当天一早是从裕县的另一个方向迂回而来的,打算包抄包围裕县,直接迫降。没想到这个分兵包抄的计划,被朱文祯提前撞到其中一路人马,打了个时间差。
否则要是左右两路人马一起赶到战场,清军兵力再翻一倍,朱文祯就得想想怎么跑路了。
眼见敌我实力相差不大,朱文祯也意识到机会难得,立刻非常豪勇的下令全军出击。
而朱文祯对面,瓦达克其实比他更早就发现了敌人,但瓦达克丝毫没有等待友军一起抵达的意思,直接就下令麾下快速接近敌军。
跟随瓦达克一起行动的,有明军降将左光先,此人原先也是洪承畴麾下的部将,但是在松锦大战前被洪承畴弃用,倒是没有在松山明军主力覆灭时被俘,是后来才投的清,刚刚编入汉军旗,仍给总兵。
这人比瓦达克多些稳重见识,他见朱文祯部骑兵军容严整,跟他在山陕明军中服役多年时见识过的边军骑兵精锐相若仿佛,甚至更加精锐,连忙提醒:
“我观对面明军,似有关宁精锐气象,怕不是朱树人前年笔架山、塔山大战从辽东救走的九边精锐吧?章京大人不可鲁莽啊!”
瓦达克却不以为意,轻蔑狞笑:“你倒乖觉,还想卖弄眼力?就算是所谓关宁精锐又如何!松山一战,洪承畴十三万人一举崩溃,这些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而已!
洪承畴如今都被摄政王派来辅左英亲王,先打疼了他们,给点教训,再让洪先生出面迫降便是!”
说着,瓦达克就不听劝谏,直接冲了上去。
也活该他鲁莽,谁让他二哥岳托几个月前才刚死,岳托一系被临时清洗了,正红旗空出很多高位,才把他们这些掌兵不久的提拔上来,他非常急于立功证明自己,也不知轻重,难免轻敌。
“来得好!这狗鞑子迂回裕县至此,另一路必有包抄策应的援军,现在居然都不等会合就强冲我军,定让他有来无回!”
朱文祯看到对方识趣,也是心中稍稍落定,吩咐属下全部把喷子子弹上膛,趁着敌军不了解朱家军骑兵的战法、敢于直接贴上来冲锋近战,抓住机会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两军飞速接近着,刚刚接近到两百步内,清军骑兵就开始威慑式地朝着正前方抛射箭失,一点都不节约精铁打造的破甲锥箭,也不在乎命中率,只是要先声夺人。
但清军并未在开始放箭后,就转向横掠、保持距离,而是一边放箭一边继续直挺挺往上冲,放箭的姿势也都是朝着正前方射的分鬃式,摆明了准备射个四五轮、贴脸到近处后,就跟明军骑兵肉搏。
朱文祯麾下普遍身着铁札棉甲,马匹也都有厚实的皮革护具,马铠的部分要害位置,如护住脖颈咽喉等处,还有钉上铁片强化。
分鬃式的快速抛射,因为两军相对距离在急剧变化,瞄准并不好掌握,双方一直接近到七八十步,也没射下几个明军骑兵,大部分勉强蒙中的箭失,也因为角度问题和力量衰减,被铁札棉甲弹开。
明军骑兵陆续有士卒坠马,也不影响士气和势头。
随着双方即将进入贴脸距离,朱文祯大喝一声,前排明军骑兵终于怼脸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