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槐扶着郑氏出至外间,王忠和葡萄已经在等着了,小葱也被香荽叫了过来。
“太太!”葡萄见昔日光鲜的太太变成这副模样,连自己也比不上,忍不住就哭起来。
郑氏上前拉着她手,柔声道:“哭啥哩?不就晒黑了点嘛!正好跟你做姐妹,我一直觉得你是黑美人哩!”
葡萄听了想笑又笑不出,强忍着泪,扶郑氏在圆桌边坐下,大家叙些身体安康家事等别后话语。
说了一会,葡萄就把桌上一个包袱解开,拿出几本账簿和一个木盒。
她将账簿先放在一边,把盒子打开,推到郑氏面前,里面是一沓银票,都是五百两一张的面额。
张槐还好,似乎早就知道内情,板栗和小葱却瞪大眼睛,满脸惊异:葡萄姑姑从哪弄来这么多银子?
郑氏用手翻了翻那些银票,问道:“这是多少?”
葡萄道:“三万两。听说太太要回来,想着肯定要用钱,我就把现银都归拢了,先凑了三万两过来。”
郑氏点点头,道:“你做的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原以为打仗,你们又没有人帮着照应,总会有些影响,没想到还能有这些收益。”
葡萄忙道:“还不止呢!主要是得了消息晚,时间紧,要不然再脱手些货,还能凑一万两。”
郑氏就笑了,问道:“还有许多存货?”
葡萄和王忠对视一眼,点头道:“这几年打仗,那些粮食什么的,我们每次都不敢卖完,总要留一半等来年春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卖,价钱上要占些光……”
板栗和小葱早听呆了。一脸雾水。
郑氏转头看见兄妹二人神情,微笑解释道:“这是我在三元县购置的几处庄子铺子,当时放在你们葡萄姑姑名下,藏在三元县,所以没被抄出来。你葡萄姑姑好本事,竟然经营这么好。”
板栗和小葱这才恍然大悟。忙起身郑重谢过王忠和葡萄。
葡萄含笑谦虚了几句,神情却十分高兴。又说她赶着料理事务,所以比王忠晚来一步,“我带了四个丫头、四个小子来,都是前年买的,是庄子上佃户的子女,知根知底。调教两年了,正好给老爷太太使唤。”
小葱大喜道:“这就好了。加上爹从黑莽原带回来的人,也差不多能应付了。”
郑氏微笑点头。对葡萄道:“我眼下也没精神料理这些,凡事你都跟小葱说吧。往后这一摊子就交给小葱管了。”
又对小葱道:“这银子你先收起来。侯府那边,就用皇上赏赐的银子布置,不必太讲究。咱们本就出身寒门,就算把那府邸布置得富丽堂皇,也不能彰显身份,倒惹人笑话跟暴发户似的。不如保持本色,低调些。谁也不能说什么。”
张槐点头道:“就是这个话。”对王忠看了一眼道,“听说那边大的很。真要弄起来,不知要砸多少银子进去。”
因这边住不下,刘黑子一家老小和王忠他们都住在侯府。
王忠听了忙道:“嗳哟,真是大。怕是比桃花谷不小。”
葡萄白了他一眼道:“瞎说!桃花谷那么大地方,那府里哪比得上。”
王忠就笑道:“桃花谷大是大,山谷和湖面都是空旷的。那府里都是房子,可不吓人?要是都住满人,那得用多少人?要是不住人,日子久了就都荒了。”
张槐和郑氏听了都皱眉。
这么大的宅院,又不能跟乡下的屋子那般随意。各屋都得配上相应的家什摆设床帐帘幔等物,这可是好大一笔开销。
张槐沉吟了一会,道:“除了正堂大厅等处按规制布置得庄严贵气些,其他地方就按咱们自己心意来,不用学人家。比如各样摆设,一概不用金玉古董,只去市场上淘换些别致的木雕、竹编的、石刻的物件,只要有特色就行;就是字画,也不用名家手笔,山水也好人物也好,只要跟屋里布置相配就成……”
郑氏赞叹地点头道:“对,就是这样。园子里也不用养名贵的花儿——咱们没那个闲工夫伺候,只依着地势水土阳光,种些合适的果树和寻常好养活的花草,再弄一块地让爹和娘种菜,咱们有菜吃,他们还活动了身子。”
小葱笑听了爹娘的话,笑道:“我明白了。就按这样来布置,要省不少银子。就是要花些工夫。”
板栗就笑道:“横竖年底还有些日子,咱们兄弟姊妹见面又高兴,有空就去街上多逛逛,看见合适的就买了回来,慢慢就凑齐了。”
说笑一会,香荽进来说二叔回来了,张槐等人就起身去正院那边,只留下小葱听葡萄报账。
正院上房,张郑两家终于汇聚一堂,还加上秦枫一家。孩子们都在里间说笑,红椒几个回来了,正和弟妹说街上的见闻;大人们则在一处说事,
“明天进宫?”张大栓大声问道。
“是!皇上宣爹、娘、大哥大嫂,还有郑叔、郑婶和青木哥他们明日辰时三刻进宫。”张杨又重复了一遍。
张大栓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虽然很是怪皇帝抄了张家,可是,那毕竟是皇帝呀,那是百姓心中的天,他就要去见天了,能不慌吗!
张老太太也有些犯怵,对张杨道:“杨子,我跟你爹这模样,我们都没读过书,又没见识,见了皇帝不会说话,要是冲撞了他可咋办?要不你跟皇帝说说,你大哥和菊花去就成了,他们有见识。”
老太太对大儿子和大儿媳相当有信心。
张杨摇头道:“爹,娘,皇帝召见,怎能不去呢?”
秦枫问张杨道:“可是为了葫芦和板栗的亲事?”
张杨点头。
张大栓和张老太太对视一眼,嘀咕道:“有啥好说的,他是皇帝。还不是说咋办就咋办!”
板栗大叫一声跳起来:“爷爷!你咋能这么说哩?”
张大栓吓了一跳,抬头无辜地看着孙子道:“咋了?”
板栗气急道:“咋了?你怕皇帝,就不顾孙子死活了?”
他和葫芦对视一眼,均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在爷爷奶奶这样的小民心中,那皇帝就是天上的神,皇上说啥就是啥。
比如昨天晚上。秦枫说皇帝又给葫芦赐了一门亲,郑长河开始也是大叫大嚷,一副不肯相让的模样;当说到要他去见皇帝时,他脸色就变了,就跟张大栓现在一个情形。虽然后来数了一堆见过的官儿壮胆,但看那架势还是十分心虚。
张大栓见孙子着急,忙问道:“板栗,那你要爷爷咋说?可不管爷爷咋说,皇帝也不能听爷爷的哩。他可是皇帝!”
板栗耐心解释道:“他虽然是皇帝,可这事他不想管了。既然叫你们进宫,那就是要问你们的意思。你跟奶奶还有外公外婆只要实话实说就好了。”
张大栓疑惑地问道:“真的?我要是不依皇帝的意思,他不会再抄咱们家?”
他可再也不想去黑莽原了。
板栗坚定地说道:“真的!”
另一边,葫芦也对郑长河道:“要是皇帝想独断专行,根本不用叫你们进宫,直接下旨不就完了。叫你们进去,就是想要听听你们的意思。”
郑长河跟张大栓对视一眼。依旧踌躇。
若不是说话的是自己孙子,两老汉都要以为这两小子把他们往火坑里推了。
看了他们这副模样。张槐青木等人都笑了。
张杨也笑道:“爹,郑叔,你们不用担心,到时候只管实话实说,没事的。”
板栗眼睛一亮,问道:“二叔跟皇上说什么了?”
张杨神情肃然道:“你跟葫芦都是武将。又都手握重兵,镇守边关,岂能随便娶亲。”
板栗和葫芦心里一动,却还不甚了了。
张杨翻了下眼皮道:“葫芦娶大夫秦枫之女没事,若娶在京城根深叶茂的肃王之女则权势过重;至于板栗。若娶了昔日南雀国的储君,怕是不谋反也要被人疑心谋反了。”
板栗恍然大悟道:“怪不得……”
怪不得那天礼部尚书黄真认为他应该娶青鸾公主,而宰相杜明却仿佛不甚赞成。
这两人,一个出于私心,想陷张家于困境;一个出于公心,为国绸缪。
他就把那天金殿上的情形告诉了张杨。
张杨听了冷笑一声。
郑氏听了半天,这时才开言道:“板栗,你跟葫芦往后遇事不可莽撞,要多跟你二叔和石头叔请教。这官场倾轧跟战场打仗可又不同了。”
板栗和葫芦同时点头。
郑氏又对郑长河跟张大栓道:“爹,你们不用害怕,明天见了皇上,想说啥就说啥。不说实话,那可是欺君。你们想啊,皇上召见咱们,当然想听实话了。”
听她这么一说,两老汉就猛点头。
葫芦就对姑姑眨眨眼,赞她劝到点子上去了。
议定后,张杨就教众人觐见礼仪和一些规矩。虽然只在乾元殿偏殿拜见皇帝,只是磕头说话等动作,那也马虎不得,足足闹到二更结束,郑家人才回将军府。
郑氏早去睡了。她是孕妇,再则,她也比几个老的容易领会那些。
第二天清早又是一通忙乱,这时候,郑氏倒羡慕娘家暂未封赠了,至少不用穿礼服。依她的意思,他们都该素衣进宫,实在是他们眼下这副形象,跟那庄严华丽的冠服不配。
然礼节如此,一时也顾不得许多。
好容易都妥了,众人坐上雇来的马车,在张杨和小葱的陪同护持下,往皇宫行去。
进入皇城门,又走了许久,才下车,由内侍领着,穿过乾元殿前的大广场,步入乾元殿,在偏殿等候皇帝。
一路上,也没敢东张西望,是以众人虽然来到皇宫,竟没能饱一饱眼福,看看这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庄严富贵之地,所见的不过是脚底地面罢了。
那也让众人咋舌:外面积雪压了一尺多深,皇城内积雪已经清扫干净。刚进皇城时见到的是青石地面,光洁平整;走一段就变成大理石铺的地面,青灰莹润,大气的很;后来到了乾元殿前的广场,脚底那地面仿佛白玉似的,耀得人眼花;及至进入偏殿,则是满目金光,一片璀璨辉煌。
四位老人都傻眼了。
郑氏则撇撇嘴,腹诽道:“这地方,是人住的么?”
张杨见哥嫂和青木两口子都还算好,四个老人则紧张得很,萎缩胆怯,又穿着华服,拱肩缩背的,实在不伦不类,只得轻声安慰他们,示意他们不用害怕。
郑氏也觉得实在不成个样子,便轻声对公婆道:“爹,娘,你们只管跟拉家常一样,老老实实地回皇帝的问话,那就错不了。别想些有的没的,说不定坏事。”
张老太太急忙道:“娘晓得了!”
其实她啥也不晓得,啥也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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