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内。
伴随卫卿卿说出这句话,那盘亘萦绕四周的鬼气徐徐散去,只是“灵”构造的领域仍未崩塌。
这位一身素衣胜雪,憔悴而瘦削的女子认真地将那只黑木梳子插在缠绕白绫的乌发上,又将两张纸折叠起来,收入袖中。
旋即,面无表情地,用冷淡的眼神盯着季平安,道:
“但归根结底,这件事终归与你们有关。”
季平安眉毛扬起,意识到眼前的寡妇似乎不很讲道理。
可紧接着,卫卿卿就话锋一转:
“不过看在你送回我夫君遗物的份上,今日我可以放你离开。”
显然,误会虽已解除,但双方的关系仍旧算不上友善。
也很好理解,且不说当年,双方本就立场敌对,国师与卫无忌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彼此的对手。
就说最后卫卿卿入魔抬棺冲阵,最后的结果,也是以她自爆死亡收场。
这种状况下,也很难有好脸色。
不再帮助搬山道人,放走转世的国师,在她看来已经是让步。
然而季平安听到这个答案,却是摇了摇头,说道:
“我从禅院赶赴钱塘,可不只是想要一个不杀之恩。”
停顿了下,他平静地凝视卫夫人:
“况且,伱还觉得能吃定我?”
卫卿卿眼眸陡然锐利,面色不渝地道:
“莫要得寸进尺,难不成你当年与我夫君为敌数载,又逼我自爆,还要我赔礼道歉不成??或者,你真觉得,神魂强悍就可以反客为主?这里终究是我的主场。”
她的语气中仍旧保有自信。
不觉得残血版的国师能奈何自己,最多无非势均力敌。
堕入心魔许久,终归对她的性格产生了难以逆转的影响。
行事作风,不像是大乾王朝将军府上的正室夫人,而像个在野的魔道散人。
季平安摇头说道:
“昔年事,错在大乾,我也对寻一个女子讨个道歉这种事毫无兴趣。我真正的目的,是想弄清楚那采僧人的来历,但看到搬山也在此处,看来你们三个都是‘人世间’中的重生者。”
卫卿卿冷笑一声:
“你想询问‘人世间’的情况?我凭什么与你说?”
季平安语出惊人:
“或许,我们可以谈一笔生意,比如帮助你寻找到卫无忌。”
呼……
冷风拂过池塘,落叶打着旋划过。
卫卿卿的脸色明显发生了变化,身体前倾,眼神锐利:
“你说什么?!”
季平安将这痴情女子反应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说道:
“时至今日,你也定然早知道群星归位那晚,亡者归来。既然你能附着今人躯体重生,卫无忌很可能也回来了。当然,九州茫茫大,在如今这个局势下,想要从人海中将其寻回,难度可想而知。想必,卫夫人你也缺乏线索,否则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钱塘修行。”
顿了顿,他继续分析道:
“而据我所知,你昔年便不是个崇尚权力的,否则也不会嫁为人妇,甘愿与御灵道师长闹掰,也要委身入庙堂,学那大家闺秀模样。所以,人世间这种组织,绝非你发起的,你应该也是被找到,从而劝说加入的一员。那你为何要加入这样一个组织?我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是你寄希望于,借助‘人世间’寻找卫无忌。”
卫卿卿沉默不语。
被戳中了心事——没错,正如季平安猜测那般,卫卿卿重生归来,在完成最早的安身立命后,唯一的目标就是寻找卫无忌。
但她全无方向,心知与其乱跑,还不如守在余杭城边上,有什么消息也方便打探。
而之所以加入“人世间”,也是为了借助对方的人手,帮忙搜寻夫君。
毕竟以她一人的力量,着实有些难。
“你想说什么?”卫卿卿冷冷道,并未注意到,语气中的抵触情绪已悄然淡化。
季平安微笑道:
“很简单。就像我方才所说,你我并无深仇大恨,甚至卫将军昔年也加入了我们,是友非敌。所以完全可以做一笔生意,人世间终归是新成立的小组织,行走于黑暗中的老鼠,再如何,在寻人这件事上,也不可能比得上当今时代的几大宗门。”
“我身后有钦天监,方才那个少女,背后是道门,夜红翎代表斩妖司。而既然你已知晓大周建国后的历史,也该知道,本国师于几个大宗派内都有人脉,而如今,各方都在寻找重生者,那你不妨想一想,是人世间找到人的几率大,还是我们更大?”
卫卿卿呼吸急促,胸脯起伏,语气暗藏期待:
“你愿意帮我?”
显而易见,大周国师能调动的力量,远超人世间。
而她的目的只是寻找卫无忌,对那个重生者组织缺乏忠诚。
季平安认真道:
“不是帮你,也算帮我自己。以卫将军的能力,若能寻找到,拉入我方阵营,也有利于未来应对劫难。”
这句话说出,卫卿卿反而更相信了。
她不觉得自己卖个消息,就能换来对方的帮助,有所图,才说得通。
卫卿卿想了想,说道:
“只是询问我一些情报?你的条件不只是这些吧,比如……也想要我?”
季平安却摇了摇头,说道:
“我从不强迫任何人,也不想在身边放一个定时炸药,所以,你就算想现在加入我所在的阵营,也不可能。帮助你找人的承诺,是换取情报的报酬,剩下的,可以等到真的找到再说。”
“很公平。”卫卿卿点头。
她并不想加入国师的阵营,一方面是双方不久前还是仇敌,缺乏信任基础。
另外,她也不想放弃“人世间”这个渠道。
否则万一人世间先找到了,就尴尬了。
她想了想,说道:
“不过我对人世间的情况,知道的极为有限。只知道它真正的创办者,并不是搬山,那老道士与和尚都与我一样,是后续加入的成员。不过相比之下,搬山道人在组织内的地位更高,若说我与和尚是外围,他就是内部,我加入后,这也是
接着,她干脆利落地,将自己所知的道出。
原来,卫卿卿重生后,就在钱塘城附近的一个小地方,通过捕捉游魂、冤魂,恢复了一定实力后,开始藏在钱塘城苟着发育。
并引起了人世间的注意。
搬山道人在抵达余杭,开启宝库之前,先一步抵达的其实就是钱塘,并邀请了卫夫人加入。
至于那个和尚,具体情况她也并不清楚,但可能是比她更早一步加入的。
后来在搬山道人的引荐下,才得知有这样一个邻居。
小庙里那只烧毁的灯笼,便是卫夫人留在那边,方便彼此示警支援的一个“坐标”。
而关于搬山道人如何赶来,邀请她布局的过程,也简单说了一番,这倒与季平安猜测基本吻合。
“也就是说,你加入的时间并不久。”季平安皱眉。
卫夫人“恩”了一声,忽然说道:
“原本,搬山道人说,若这次我能帮他杀死你们,就可以在组织里往更深层走一步,但现在看来,大概不行了。”
不意外。
任何组织,对于吸纳核心成员肯定都要考察,何况是这种性质的。
而考虑到“人世间”的旗号是与今人对立,那么最好的“投名状”,其实就是与今人开战。
卫夫人若真杀死钦天监的天才,坑了道门与斩妖司,同时得罪大周境内三大势力,基本就只能与人世间一条路走到黑了。
“对了,搬山道人曾提及,组织内的首领,绰号‘世子’。”卫卿卿想了想,补充道。
世子?
这是什么绰号……季平安一怔。
字面上,这个名字有两种解释,一个是诸侯王的长子,一个是取“人世间”名字的其中一个字,表示一种尊称。
就像孔子、老子、墨子……“子”在这里,是一种类似“先生”的尊称。
而卫卿卿作为一个外围成员,也的确没再知道的什么了,除非她能在“人世间”中更进一步……
想到这里,季平安目光一闪,有了个想法,忽然笑道:
“其实也未必不可以。”
“什么?”
“我是说,你未必无法利用这次事件,更进一步。”季平安说道:
“我知道你不舍得放弃人世间这条渠道,恰好,我对这个组织很感兴趣,如果我能送你进入其中,你觉得如何?”
卫卿卿皱眉:“你要我当间谍?”
季平安说道:“你这样理解也可以,但在没有找到卫无忌前,并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
言外之意,倘若未来他先一步找回卫无忌,那作为“报酬”,卫卿卿就需要发挥间谍的作用。
她想了想,好奇道:
“可你如何让我立功?难道自愿被我杀了?还是重伤?若将你放走,在搬山眼中,我不可能被信任。”
季平安淡淡说道:
“很简单,只要你被我打跑,吓走就可以了,他们要的只是你与我们交恶为敌,这就足以表明立场了,何况你还有与‘国师’的死仇?”
卫卿卿嘲笑道:“你说,我被你吓跑?”
季平安微笑道:“怎么,不信?”
说着,他伸手入怀,指尖夹出薄薄的一页道经,轻轻叩住,撕开一道口子。
以灵素勾动道经上,那一枚当初辛瑶光留下的莲印记——这位如今的神藏境大剑修,曾留下一道足以灭杀坐井境界的法身。
此刻,伴随法身气息泄露,整个领域开始震颤,崩塌,房屋倒塌,砖石龟裂。
卫卿卿大惊失色,死死盯着那一页纸,感受到全身被锁定,一股恐怖的威压降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斩落,形神俱灭。
这不是坐井的力量,是堪比观天境的力量……卫夫人浑身发冷,瑟缩恐惧,终于明白。
大周国师直到现在,才终于拿出真正的底牌。
“这样够不够让你遁逃?”他笑问。
卫卿卿抬手挡在面前,徒劳无功地阻挡空气中泄露出的丝丝钢针般的剑气:
“够了,够了,快塞回去……”
季平安笑道:
“那可不行,演戏要演全套。另外,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但我还信不过你,所以先立一个大道誓言吧,若未经我允许,以任何方式泄露我的真实身份,身死道消。”
……
……
隆隆。
就在季平安与卫卿卿在“鬼魂”构筑的区域交谈的时候。
外界,整个大宅仍旧笼罩在一片阴云中,阴风呼号,阳光衰败。
钱小姐龟缩在一堵墙壁后,瑟瑟发抖,死死用双手攥紧丝绸裙子。
作为一名误入神仙打架现场的凡人,她已哭了数轮,但与此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刺激。
她仰起头,一边碎碎念着“仙人保佑”,一边望着空中翻涌的黑云。
就在方才,她先后目睹了红灯笼盘亘如游龙,接下来那一颗颗灯笼坠落,化作火光拖曳尾焰奔入庭院。
再然后是震动声,以及点点星芒升起,无数阴魂惨叫。
旋即,便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战斗的双方离开了。
偌大的宅院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仙师……?”
钱小姐鼓足勇气,小声地喊了一声,声音传出半米,就被风压制了。
她越来越紧张,哆哆嗦嗦站起来,就想跑,但没走几步,就被一个死去的家丁尸体绊倒,吓的惨叫起来,狼狈不堪地倒退。
也就在这时候,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从庭院中扩散开,刹那间,整片黑云被洞穿撕裂成一片片。
钱小姐霍然转头,隔着墙体,听见了一声凄厉惨叫。
以及,一座冉冉升起,沐浴神光的女剑仙。
……
“轰!”
钱塘城外,一座山丘上,夜红翎一刀劈出,狂暴的气力致使风声破碎了,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搬山道人立足的巨大山石先是表面亮起蛛网般的白色裂痕,继而崩碎。
无数石块朝四面八方飚射,子弹般威力十足。
“无量道尊。”老道士浑身灰袍鼓胀,在半空如羽毛般飘移。
只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袍子已经破烂不堪,整个人也灰头土脸,颇为狼狈。
念诵的同时,大袖一甩,一颗浑圆的金色丹丸朝下方打出。
女武夫气势升腾,斗篷猎猎,周身虚幻井口旋转,仿佛脑后长眼一般刀锋朝上一撩,准确斩中丹丸。
“隆隆隆……”
金丹表面,登时绽放一道道雷霆,化为网状,朝四方辐射。
夜红翎手臂发麻,却硬顶着压力,屈膝一弹,整个人如炮弹出现在搬山面前,一拳打出,轰的老道士半边身体浴血,哎呦一声砸入大地。
烟尘四起。
夜红翎丝毫不敢大意,这搬山道人虽不善近战,且因乾元宝库事件,伤势未曾痊愈。
但浑身上下的宝物是真多,主打一个拖延时间,夜红翎全力爆发,却屡屡被后者闪避,气的她怒不可遏。
这时候正要一刀斩下,取其狗头。
突然间脸色一变,扭头望向钱塘城内,就连被砸在地上的搬山道人,也悚然变色,望向同一个方向。
继而,神色狂变。
只见黑云被万丈金光洞穿,隐约间,一道身披羽衣大氅,头戴莲冠,手持拂尘,姿容绝色的女道人虚影徐徐浮现,凌空而立。
……
城中,一处石桥处。
“哪里走!”
圣女俞渔娇叱一声,一手掐诀,默念咒语,头顶一只三角杏黄幡摇曳,旋即她抬手只遥遥一指。
“定!”
刹那间,化作一股灰气跨越湖面的“采僧”下方,一杆杆令旗窜出,彼此连接,构成了一座法阵。
隆隆巨响中,湖水被生生抬起,构成了一座水牢。
灰色气团左冲右突,却竟无法破开水牢,只能被不断收缩的牢房挤压。
还有一片片薄如蝉翼的飞剑剑片往来交织,将其身体不算绞碎,再重组,再绞碎。
终于不堪重负,僧人从术法状态脱离,化为披着斗篷的人影。
俞渔再接再厉,手中变戏法般出现了一只小锤,隔空狠狠一锤:
“倒!”
下一秒,采僧如被虚空重锤砸落,无声无息栽倒,再无动静。
俞渔兴奋极了,上前一步,剑索飞出,将其结结实实捆绑住。
小手虚抓,牵引着采僧人往回走,嘴角翘起,得意叉腰:
“终究,还是要靠本圣女,哦嚯嚯嚯……”
就在这时候,突然少女笑容一僵,抬头望向前方黑云宅邸。
那疯狂遁逃的一盏红色灯笼,以及那徐徐升空,面无表情,俯瞰众生的谪仙子。
俞渔失声:“师尊?!”
下一秒,她亲眼看到辛瑶光的法身似乎拂尘一甩,便有凄厉惨叫响彻全城,那一盏红灯顿时几乎熄灭,却一个闪烁,消失在城外。
辛瑶光虚影也徐徐淡去,只剩下黑云溃散,重现光明。
那是辛瑶光的法身?
难道是圣女的底牌?
城外,夜红翎看呆了,心中下意识做出推论,旋即才一个激灵低头看去,却哪里还找的见搬山老道?
一片战斗痕迹的大地上,只有一个深深的坑洞,再无人影。
夜红翎四下寻找了一圈,可惜武夫体系不够里胡哨,没有寻人的法子,又担心是老道士杀回马枪,返回城内。
女武夫不敢耽误,也全力狂奔,很快重新抵达了战斗最开始的大宅。
沿途引起无数百姓惊呼,但也全然不顾,等冲入宅邸时,就只看到一片萧瑟景象。
庭院中只有倒了一地的尸体,呆呆傻傻坐在墙边的钱小姐,以及正负手而立,满脸遗憾的季平安。
“季司辰,刚才那是?”她扭头四下望去,没看到圣女。
季平安“哦”了一声,说道:
“那缟素女子的确是卫夫人,实力很强,幸好我这里有圣女给我的底牌,可惜她逃得太快,未能将其留下。对了,你那边呢?”
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
只有他自己知道,真实情况是,那具法身压根没有真正动用,只是拿出来装了个样子,本体仍旧藏在道经内。
但夜红翎深信不疑,同样满脸遗憾,继而羞愧不已:
“那老道士身上法宝极多,且不与我正面对战,只一味纠缠逃跑,所以……”
“又给他跑了?”季平安故作可惜,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连续两次事件,搬山道人都是血亏,给他送好处,这种好人死了就太可惜了。
何况,还需要他引荐,帮卫卿卿打入“人世间”内部,若真给夜红翎擒拿了,反而麻烦。
这样最好。当然,他也没忘记这次真正的目的。
季平安安慰了几句,然后便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下一秒,就看到一袭浅粉罗裙杀气腾翻墙进来,手中还拎着捆绑成粽子的“采僧”。
俞渔霸气地将后者破麻袋般往地上一丢,瞪大眼睛四下看去,脱口就要问:
“师尊呢?”
但季平安抢先一步打断她:“那具法身也未能将其留下。”
与此同时,他传音入秘,嘀咕了几句。
俞渔虽然蠢呼呼的,但不是真笨,迅速反应过来,瞥了眼夜红翎,顿时没好气道:
“回去再跟你算账。”
然后得意地用脚丫踢了踢地上的俘虏,笑道:
“喏,人捉到了。”
她语气中得意极了,只觉扬眉吐气,爽的不行……要知道,自从来余杭,她处处被季平安压制,终于……终于……
这次终于给她装到了!
夜红翎又如何?坐井武夫又如何?还不是一无所获?
季平安如何?不是很聪明吗?不还是两手空空?
俞渔心中大笑,表面上一副风轻云淡,小事一桩的模样,与喜欢张扬的圣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道门的两个天才都喜欢装,不过路线有所区别。
圣子追求的是聚光灯,被无数人瞩目下完成壮举。
俞渔更喜欢维持风轻云淡的人设,却给其他人都比下去,让他们自惭形秽。
夜红翎认真抱拳,连声称赞,极大地满足了圣女的虚荣心。
季平安表面称赞了几句,心中暗笑,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俞渔得知事情真相,不知会作何感想。
唔,算了,也不能总欺负这老实孩子。
“行了,先看下这和尚到底怎么回事。”季平安说道:
“藏头露尾,也不以真容示人,很可能有问题。”
重生者都不是原本模样,所以,理论上没必要包裹的太严实,除非附身夺舍的“原主”身份敏感。
三人也都没忘记,来钱塘城的真正目的,跑了两个,剩下的这颗独苗就显得格外珍贵。
夜红翎半蹲下来,一手扶着刀柄,时刻准备预防意外。
另外一只手扯开斗篷,抓住了采僧人脸上厚厚的面纱,狠狠掀开。
刷——
顿时,三人的视线同时聚焦在采僧人的脸庞上,旋即,同时变色。
夜红翎瞳孔骤缩,失声道:
“一弘法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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