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
就在大赏结束后,整座神都城都沉浸在热闹喧嚣的气氛中时,人们先给钦天监先后腾起的一道道光束吸引了注意力,从建筑中走出,来到街道上,兴奋、惊讶且疑惑地指点议论。
对于大多数外地人而言,这都是足以令他们震撼的景象。
而“老京城人”们则会挺起胸脯,自豪地解释:
“这是钦天监的观星仪式。”
虽因大型观天消耗不小,所以次数极少,但每年至少也会开启一次,所以神都城内的百姓们对此并不算陌生。
也并未惊慌,而是饶有兴趣地欣赏。
再结合,本次大赏钦天监获胜的背景,这一幕被许多人解读为,是钦天监的一种“庆贺”。
但紧接着发生的一幕,却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阿爷,你看!星星!”
某处街角,一个小摊旁,小姑娘兴奋地指着天空,另外一只手拉拽着旁边的老汉:
“星星掉下来了!”
老汉茫然抬头,惊愕地撑大了嘴。
在他的视野中,那广袤无垠的星空,仿佛隐晦地“闪烁”了下。
月亮以及星辰们,永恒的光辉有了一刹那的黯淡,也只是一刹那,旋即,便恢复如初。
然后,天幕中有流星划过。
不只一颗。
而是一片流星雨。
来自天外的陨石突破大气层,摩擦空气,燃烧起赤红的光焰,但是因为距离太远,只是显得很亮。
那流星雨,仿佛以月亮为中央,朝着四面八方,整座大陆散布坠落。
“啊,是飞星!”
“好多飞星,钦天监的布告栏里没有提前说啊。”
“小姐,您瞧……”
“快许愿!”
鉴于大周国师昔年散播了许多“习俗”,城内的一些年轻百姓们在最初的惊讶后,开始闭目许愿,也有一些年老些的,心中不安。
不知是喜是灾。
大周内,同样有将天相变化与人间喜乐联系起来的习惯,这也是设立钦天监解读星象的缘由。
而对一场异常,无非“吉”、“凶”两种解释。
不过,考虑到今日大赏结束,朝廷下属的钦天监大胜,以及元庆帝虽算不上什么明君,但登基后天下也算太平。
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倾向于将其解读为“祥瑞”。
甚至于,已经有看到这一幕的朝堂官员,开始琢磨明日上朝,怎么写报喜折子,吹捧一番了。
然而,相比于绝大多数,对天地并不敏感的凡人。
这一刻。
城中……乃至整片大陆上的修行者们,都或多或少,察觉到天地灵素紊乱,潮汐般沸腾。
而对于散布大陆各处的强者们而言,那种感觉尤为清晰。
仿佛,天地松动,处于“枯水期”的灵素开始缓缓……增长。
青云宫,寂园内。
辛瑶光从屋舍内飞出,羽衣抖动,女剑仙猛地抬头,细长的丹凤眼中掠过无比璀璨的光芒。
仿佛,有足以斩破整座人世囚笼的剑光,短暂闪过。
这一刻,这座园林内,草木凋零,溪水倒流,她背后放在屋舍内的黑色封皮的道经“哗啦啦”翻动。
“掌教!天地灵素似乎在增长……”
老道士陈道陵从远处飞来,身后还跟着其余的长老们。
人数众多,当群星归位,道门内非但是几名“常务长老”,便是许多常年闭关,极少露面的长老们,也都被惊动。
辛瑶光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天空,试图看破些什么,可饶是列为此界巅峰强者行列,但若谈及观测星空的手段,却远不及钦天阵法。
术业有专攻。
南城小院内。
“唳!”
一簇火红的流光倏然轰破屋顶,火凤扇动翅膀,死死盯着天空,院中的气温疯狂上升,底下大群弟子只觉热浪拂面。
栾玉忙将赵元央与赵元吉护在身后,困惑,且略显慌张地望向踏空走出的齐红。
“修行界女王”欺霜赛雪的鹅蛋脸上,罕见地浮现出凝重而迷惘的神色。
皇宫中。
那一座安放历代神皇排位的“太庙”忽地有清气冲霄,元庆帝披着常服,站在屋檐下,周围大群禁军刀枪如林。
“陛下……”邓公公大惊。
先是钦天监突然观星,继而太庙震动。
这一切的变化,都令老太监生出一股预感,仿佛从今晚之后,安静了数百年的人间,可能要不一样了。
……
茫茫大陆某处山岗上,周围一片漆黑,远处的城镇灯火若隐若现。
一名身披古怪长袍,白须白发,老学究模样的老者行走于大地上。
每走出一步,便挪移开极远的距离,呼吸间,漫天星光朝他汇聚。
“这个时候,神都大赏该结束了吧,也不知情况如何。”
人在江湖,漂到失联的钦天监正忽地心血来潮,预感到了大赏的结束。
不过……用脑子想,也不会很好。
心念起伏间,他准备略作占卜,确定下凶吉。
“咦?”
突然,钦天监正若有所觉,停在山岗上,负手抬头。
一张气质和善的面庞先是惊疑不定地朝星空望去,继而抬起右手,做掐诀状。
他干瘦的指尖蓦然绽放一簇星光。
继而,一道庞大的星盘虚影以他为中心,朝周围扩散。
略作占卜,钦天监正神色愈发凝重,忽地“彭”的一声,星盘虚影炸裂。
他眼中浮现愕然,继而只觉星空闪烁,望见一颗颗火红流星,如烟般炸开。
这一刻,这名观天境强者,当世在星官途径最高战力难以遏制地颤抖如筛糠,“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是强行占星,触碰了某些禁忌的反噬。
……
大西洲,有一片绵延无尽的森林。而在森林中央,伫立着一座白色的“圣山”。
此刻,当流星雨划破夜空,整座妖国里群妖震动,无数的妖族本能地发出呼号。
而在圣山顶部,一对化作人形的男女先后从古老的神殿中走出,尝试窥探,继而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
南唐,一座座佛寺林立。
某座精舍内,一群群僧人慌张地走出来,惊讶且茫然地议论着。
忽而,一名身披纯白僧袍的年轻僧人缓步走出,在他身后,一座金色的佛门法相徐徐升起。
继而,整座佛国的百姓都看到一尊佛陀虚影遮天蔽日,抬手朝数道朝这个方向坠落的“星辰”捉去。
试图擒拿。
可那陨石却如水中月,穿透了佛主的阻拦,消失在茫茫的暗夜中。
白衣僧人缓缓皱起眉头。
……
流星雨总是短暂的。
几个呼吸的功夫,那些坠落的星辰便消失在夜空中,坠落向九州不同的地方。
而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都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同。
“飞星”而已,虽不算常见,但总归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越州与澜州交界处,一座山林内,一伙山匪右手持钢刀,左手持火把,成群结队在林中搜寻。
“这边!我看到她往这边跑了!”
“仔细搜!呵,一个女子又受了伤,还能给她跑了?”
山匪头领是个身材魁梧,眼神阴鸷的中年人,身上带着浓郁的血气,他们半路劫掠一队车马,将其余人都悉数杀死,唯独跑了个年轻的女子。
这会一路追了过来,心头戾气横生,不过这周围都是山林,难以行走,对方不可能逃得掉。
果然,不多时有人喊道:“这边!这小娘们摔倒山坡底下了!”
匪首精神一震,带着一群人沿着山林滑下去,果然在底下一棵树旁,看到了躺在地上,衣裙脏兮兮的女子。
对方手里还拎着一把防身的剑,只是整个人头撞在石头上,溢出鲜血,一动不动。
“晦气,好像是撞死了,或者晕过去了。”一名山匪骂骂咧咧,大为失望。
匪首“嘿”了一声,借着火把的光亮,看着女子清丽的脸庞,发狠道:
“管她死活,趁热办了……弟兄们总不能白追了一路。”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颗流星从天空划过。
突然间,本该死了的女子撑开双眸,眼神中是无尽的迷惘,似乎从大梦中醒来,一时间没有弄清楚状况。
她本能地坐了起来,吓了一群山匪一跳,本能地呼啦朝后退去。
“诈尸了?!”
“屁,根本就没死!”
女子听着他们的议论声,脸上却没有半点慌乱、惊恐的神色,只有平静,以及一股久居上位养成的独特气质。
她看了眼手中的剑,手腕翻转,借助剑刃倒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微微皱眉,又看向几名镇定下来,笑着围拢过来的山匪,问道:
“此地何处?今夕何年?在位者,可还是大运皇帝?”
一群山匪愣了下,没反应过来,一人啐道:
“大哥,这小娘皮装失忆呢。”
匪首冷笑道:“什么鸟大运皇帝,没听说过。不过你若跟本寨主回去,可以封你个皇妃。”
一群山匪哄笑起来。
魏华阳皱眉,感受着不断愈合的伤口,以及体内弱小了无数倍,却还存在的灵素,轻声嘀咕了句:
“聒噪。”
剑光一闪。
林中一颗颗人头滚落。
……
中州,某条河流上,一艘船只缓缓行着。
船头挂着一盏盏灯,吸引来飞虫盘绕。
甲板上。
一名老妪跪在船舷边,泪眼婆娑,凄凄惨惨哭泣,周围的中年管事,以及两名随行护卫也都沉默着,气氛压抑至极。
“莫要哭了,”终于,管事忍不住道:
“伱这婆子,哭有何用,还能把姑娘哭回来?谁会想到,能在船上犯了旧疾?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距离最近的城镇还很远,也寻不到大夫,如今药已服下,至于是生是死,只能看姑娘造化。”
老妪眼泪断了线般往下掉,泣不成声。
这时候,天空中忽有流星雨,老妪仿佛看到希望,闭目朝着星辰祈祷起来。
而或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或只是巧合,其中一颗流星恰好从河流上飞过。
“咳!咳!”
忽然,船舱中传出细微而虚弱的咳嗽声,一名丫鬟激动地掀开帘子:
“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大喜,只是男女有别,不好进入,唯有老妪欣喜若狂,奔进船舱,在一间屋舍内,看到了躺在踏上的女子。
其骨架纤细,皮肤苍白,许是因病痛,柔弱的如同一颗水草。
身旁还放着一只药碗。
此刻,女子缓缓起身,靠坐在身后的枕头上,有些茫然地看着老妪与丫鬟欣喜而陌生的脸孔,耳畔先是混沌不清,然后才逐渐听清楚两人的嘘寒问暖。
“姑娘,您怎么了?莫是烧糊涂了?”丫鬟担忧问道。
许苑云眨眨眼,摇了摇头,勉强挤出笑容:
“咱们……这是到何处了?”
老妪不疑有他,碎碎念道:
“快出中州了呢,大概天明,就能进入澜州地界……”
许苑云静静听着,有些走神,澜州啊……
……
南唐国,宛州。
一座尼姑庵内,数名尼姑紧张地在一间门前打转。
过了许久,房门被推开,一名行医僧走出,身上还背着小药箱。
“情况如何?”一名年长的,穿灰色僧衣的尼姑急切地询问。
行医僧人摇了摇头,为难道:
“若能请来法师,或可救回。”
南唐寺庙林立,但真正佛门的修行者同样不多,其中有行医救人能力的更少。
年长尼姑脸色煞白,最近的法师也距离很远。
她们这里太偏僻,只是个小庙,就算现在去连夜请,也来不及。
行医僧人劝道:“早入轮回,或也是解脱。”
尼姑有些生气,想说什么,忽听到屋内传来动静,忙推门走进去,就看到床上躺着一名少女。
赤着双足,肌肤莹白如雪,两颗眼珠略显通透,此刻从昏迷中苏醒,定定盯着窗幔。
“静迦!你可算醒了!”年长尼姑眼圈一红,双手合十,“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床上的女子木然地扭过头来,盯着进门的一群尼姑,嗓音空灵悦耳:
“我不叫静迦。”
“你说什么?”尼姑们面面相觑,没听清。
琉璃没有再重复,她有些累,也有些困惑,更有一种隐隐的命运既定轮回之感。
然后,脑子里莫名地跳出一个人来,我回来了,他呢?
……
青州。
某个山村内,张僧瑶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破屋内,一根根梁木纵横交错。
他怔了下,缓缓坐起身,借助桌上半截燃烧的蜡烛,看到了地上散落剩下的毒鼠药。
他抬起双手,看了看自己陌生的手掌,缓缓下地。
看着贫穷的房间桌上,散落的一根根有些秃的毛笔,以及劣质的画纸,以及墙角几个糊好的,画着低劣神仙画像的灯笼,摇了摇头。
不多时,他根据观察,以及榨取脑海中残留的记忆,大概弄清楚了状况:
“我是个欠钱还不上的贫穷乡下画匠?”
张僧瑶忍受着大脑的抽痛,在身上摸索了下,拿出了一块残破的,奇异的“陨石”碎片。
陷入沉默,久久不语。
……
某处乱葬岗中,一具尸体突然动了动,缓缓爬起,茫然看向周围的世界。
某个大宅内,一名被刺中胸口的少年睁开双眼,没有表情地将匕首拔出,看着缓缓愈合的伤口,若有所思。
某个……
某个……
就在这个夜晚,当一颗颗星辰划过九州大地,一些本该死去的人,再次活了过来。
可这一切,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起码,相比于天地间,那明显增长的灵素,显得太微小,不惹人注意。
观星台上。
巨大的“镜子”缓缓黯淡,然后消失,季平安脚下的星图渐渐熄灭,一台台仪器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那刺破天穹的光束,逐一消失。
意味着本次“观星”的结束。
季平安站在原地,望着平静的,再没有半点异常的夜空,世界好像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好像又没有。
站在这个高度,他可以俯瞰整座城池的灯火。
依旧绚烂,对于神都百姓而言,这只是一幕值得记忆的壮观景象,起码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是这样。
而对这片大陆上的绝顶强者们而言,则模糊察觉到了星象的异常,以及天地灵素的复苏。
但只有季平安一个人,才真正看清了月亮的模样。
“那到底是什么?”季平安心中呢喃,他以为,自己可以在今夜解开许多秘密,可结果却是心中的疑惑更加深刻。
他很确定,那绝对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月亮”,甚至于,整片星空都有些问题。
你见过哪一颗星球,表面半点坑洼都没有,光滑的好似一片镜子?
还有,那周围一圈看不太清晰,但分明在旋转且给他一种奇怪的“精密”感的东西,又是什么?
生活了一千年的世界,真的很不对劲啊。
还有……那些流星……
季平安借助观天阵法,隐约看清,那好像是一些模样古怪的“碎片”。
这个时候,突然一道道星光从下方飞来,凝聚为五名监侯。
此刻,五人神色同样颇为凝重,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身为星官以及修行者,冥冥中的感应,足以令他们重视。
“天地灵素在复苏。”徐修容
“不是简单的波动,可能是真正的复苏。”
灵素是有周期的,从四百年开始进入低谷期,如今似乎开始恢复了。
这对整个修行界而言,都是一桩大事。
李国风则看向季平安,问道:
“方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比如那些飞星?”
众人看不到月亮的异常,对星空短暂的闪烁也感知不强,注意力主要放在流星上。
季平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说道:
“我说不好,只觉得那一瞬,星空发生了某种‘重启’,至于飞星太快了,没有看清。”
重启?
五名监侯咀嚼着这个词,没有头绪。
且不说历史上,群星几次归位的记录本就混乱,难以分辨。
他们没有足够多精力探寻。
当初,季平安还是国师的时候,为了保守秘密,更故意将部分资料打乱混淆,所以五人并不知道这个规律。
至于其他宗派,在星相学上毫无积累,因为缺乏足够的天文学观测记录,更不可能知道。
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保守秘密的必要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青云宫方向传来了悠扬的钟声,那是法器钟声,可以只向修行者发出讯号。
“道门找我们过去?”方流火扬眉。
白川幽幽道:“应该是各大宗派都通知到了,商讨关于方才的事情。”
也是巧合,大赏刚结束,大周境内几大宗派都在,也方便沟通。
黄尘说道:“那就走吧。”
没有异议,面对这种大事,他们没有半点耽搁的心思。
李国风走到观天仪器旁,从中取出了一份法器刻印出来的星图,卷在袖子中离开。
继而五人化作流光,直奔青云宫而去。
季平安目送他们离去,思考了下,迈步走下观星台,与底下的裴司历等人简单说了下情况,以自己需要稳固修为作为借口,先行离开。
却转头去了藏书阁。
没有使用“暗门”,这一次,他光明正大地使用令牌走入其中。
迈步上楼,抵达存放历代星图的地方,开始熟稔地将自己需要的资料卷起,装在一个布袋中。
这部分资料不算绝密,以他如今的权限,可以借阅。
做完这些,他扭头返回住处,沿途避开了人群,却还是听到了监内各处的议论声。
话题已经从刚结束的大赏,转换到了灵素异动的情况。
当他推开青莲小筑的门时,并没有看到黄贺,只有房间里灯烛还在燃烧,那一株桃树下悬挂的灯笼,散发出温暖的光。
然而,当季平安看向那一株老桃树时,猛地怔住了。
当初入监时,为了解闷,他雕刻了许多个木雕,悬挂在了桃树上,后来也没有取下来。
当桃落尽,生出茂密的青叶,甚至结果后,那些木雕更大多隐藏在叶片中,不很起眼。
可此刻,那一个个栩栩如生的雕像,却不知为何悉数掉落,或砸在棋盘上,或掉在藤椅上,或丢在地上。
而每一个木雕,都已开裂,丧失神韵。
季平安瞳孔微缩,心头念头起伏。他尝试以大衍天机诀进行占卜,却并无结果。
两个可能,要么是他修为太弱。
要么,便是占卜涉及的层次太高。
“公子!你回来了?”
突然,门外传开凌乱的脚步声,黄贺气喘吁吁跑进来,身后还跟着沐夭夭、洛淮竹、王宪等一批人,兴奋道:
“我们方才去观星台找你,但听裴司历说你离开了。这场观天可真气派。”
难掩羡慕。
在钦天监内,能够主持一场“观天仪式”,除了修为的好处外,更多的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黄贺没好意思说的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季平安若不夭折,大概率成为下下任钦天监正。
“是么。”季平安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这些普通弟子的感知力更弱,目前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就算察觉灵素浓郁,也习惯性认为,乃至观天阵法导致附近灵素聚集的缘故。
“咦,这些木雕怎么掉了,还裂开了。”吃货少女惊讶地道。
她这一觉睡得可好了。
更因为获胜,胃口大开,在饭堂中风卷残云,如今小肚子还有些微隆起。
季平安不甚在意地笑笑,说道:
“没什么,可能是木头受潮开裂了,刚才看到,就都摘了下来,等下丢进灶坑烧了吧。”
黄贺觉得有些可惜,这么好的木雕……但还是点头称是,然后注意到季平安手里的布袋:
“公子,你这是……”
季平安笑了笑,说道:“我还有些事,去青云宫送点东西。”
……
……
青云宫。
某座比之钦天监“议事堂”更巍峨,巨大的宫殿内,同样摆放着长桌,两侧是一张张座椅——这套布局,同样是国师发明。
一名名青衣道人忙碌地在其中穿梭,在每一张椅子前摆放茶水糕点。
此刻,席间已经坐了许多人。
为首的坐席上,赫然是仙子般的女掌教,左右是一名名道门长老。
李国风等人五连坐,对面是急吼吼赶过来的张夫子、高明镜与栾玉。
至于齐红,考虑到地位,则坐在与辛瑶光对面的另外一端。
白塔寺毕竟是佛门,所以雪庭大师被排除在这场会议之外。
这时候,随着一名名青衣道人有序退场,并关上殿门,灯火明亮的大殿内,只剩下五大派代表人物。
气氛凝重而紧张。
要知道,就连神都大赏,也没有这般规格,能令辛瑶光与齐红同时列席。
“连夜召集诸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都已知晓。”
辛瑶光端坐上首,莲冠在灯火下烨烨生辉。
她的声音很平静,竭力收敛神藏境的威压,但仍旧令在场绝大多数人觉得压力巨大。
齐红冷笑一声,说道:
“无非是灵素复苏,星象异常,说起来,钦天监恰好观星,巧合的令人怀疑。”
大家都是修行者,不是朝堂上的老油条。齐红开门见山,直接说出质疑。
李国风并不意外。
虽修为远逊于前者,但身为大监侯,身后既代表监正,也代表朝廷,他也并不畏惧齐红,当即语气平静地说道:
“并非巧合,乃是在事发前,衙门官吏便已发现异常……”
他将情况大体描述了下。
从小吏上报,到引起重视,再到季平安刚突破,徐修容要求令他观星……整个链条虽巧合,但的确合乎逻辑。
在场众人暗暗点头,钦天监本就主管天象,提前有所察觉并不意外。
齐红也没抓着这点深究,而是道:
“那你们发现了什么?”
李国风将早已准备好的星图拓本拿出,放在桌上,并施展术法,将内容投在空气中,道:
“这便是当时,记录下的星图,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的确发生了一次波及整个星空的‘闪烁’,至于飞星,图像残留的画面很少,具体原因不明。”
众人齐刷刷望向星图,但星相学本就极为艰深,一群人大眼瞪小眼,也看不出来。
李国风只好详细解释了一番,并附上了自己的解读。
“所以,李监侯的意思是,仅仅基于现有资料,无法判定星空闪烁的缘故?”
陈道陵确认般问道。
李国风颔首,严肃道:
“但显而易见,其与这次灵素复苏,存在关联。”
废话!
众人腹诽,这谁看不出。问题在于,背后的关联究竟是什么?
齐红皱眉,不满道:“只是这样?”
她怀疑钦天监没说实话,隐藏了关键信息。
所有人都知道,大周国师倾力打造的阵法之强大,再辅以星官操控,只这一项,比神藏境都强大。
何况,其提早察觉并开启观星,只有这点收获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李国风皱眉道:“齐御主想要什么?”
齐红“呵”了一声,鹅蛋脸上浮现威严:
“本座可听说,一次观星仪式耗费巨大,可绝非随意开启,即便按你所说,提早有小吏禀告,以及季平安获取了资格,但这两者终归太牵强,大赏才结束多久?就迫不及待观星?不能再等一两天?而且,主持观星仪式也没那么简单吧。”
她觉得这里头存在疑点。
虽然能说得通,但还是有些牵强,若是钦天监早有准备,才更合理。
但若提早准备了,岂非正说明其知道某些内幕?
这话不无道理,众人略一思忖,都有些怀疑起来,就连辛瑶光都颦起眉头。
毕竟,各大宗派彼此存在竞争,隐瞒一些情报并不意外,可这次涉及灵素复苏,事情太大,各派不可能不深究。
五名监侯又气又恼,他们是真没藏私,但一时间,有些百口莫辩。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间,大殿外传来隐约的骚乱,好像是在争执什么。
众人稍显疑惑地扭头看向大门。
下一刻,便见沉重的殿门被一双手推开。
然后,仍旧穿着白色官袍,背着一只鼓囊囊布袋的季平安平静地走了出来。
他身后,是一群不知所措的青衣道人。
季平安迎着一双双惊讶的眼睛,语出惊人:
“有什么想问的,我将予以解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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