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禛早猜到了,便笑道:“没想到姗儿这样贤惠,怪不得先前伏在桌上睡着,一定是思虑用心太过的缘故,可选到什么好的了?”
阑珊瞥他一眼,见他只笑吟吟的,就哼了声道:“个个都是极好的,正因为都是好的,才叫人更不知道怎么选,简直想叫人都照单全收……不知道太子殿下可有格外喜欢的?”
赵世禛听她叫自己“太子殿下”,哈哈一笑,把她揽了过来:“太子殿下喜欢的当然有。”
阑珊道:“是谁?”
赵世禛捏了捏她的鼻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阑珊脸上微红,推了他一把:“我在说正经事情。”
赵世禛道:“我说的难道不是正经的?这两天忙的顾不上,让我好好看看你……”说着便抚着阑珊的脸要亲一亲。
阑珊忙挡住他:“五哥!”
赵世禛停了下来:“怎么?”
阑珊皱眉道:“之前雨公公曾暗示过我,若是一时选不到中意的,那就从宫内送两个宫女过来。”
赵世禛听了笑道:“真是有趣,这也不知是皇上的意思,还是母妃的意思,我不置侍妾,他们就想塞人过来,倘若我是个好色之徒,见一个喜欢一个,只怕他们还得整天训斥呢。”
阑珊心里有些烦恼无处可消,当初只以为赵世禛安妥地当个王爷,倒也罢了,他又不是个花心风流的,就算没有别的女人在王府,皇帝面前也能混过去,何况如今已经有了端儿。
没想到如今竟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殿下,既然是储君,自然没有个孤家寡人的道理。
阑珊正也是因为明知道这个,才心生烦恼。
阑珊低低道:“那你想怎么样?”
赵世禛摸摸她的头。
正如阑珊担心的一样,若赵世禛此刻还是荣王,这件事便简单了,他可以用各种法子回绝此事,但才册立了太子,风头正盛的时候,却不能在这件事上贸然出头违抗皇帝,若如此的话,未免叫皇帝以及某些有心人觉着他才立了太子,就跋扈到不听皇帝之言了。
他虽不惧直言,但现在却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赵世禛道:“我想的跟你想的一样。”
阑珊仰头看他:“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
“姗儿所想的,不过是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赵世禛笑道:“不喜欢我身边再多几个闲杂人等是不是?”
阑珊脸上发热:“我并没有这么说。”说着却抿嘴一笑:他果然知道自己所想。
赵世禛思忖妥当:“这样吧,你不惯做这种事,不必白费心思,徒增烦恼。现成的有个最适合料理这件事的人,何不叫她帮你。”
阑珊怔了会儿,反应过来:“你是说……宜尔吗?”
赵世禛笑道:“她对那些京城女子的底细最为清楚,她又满心向着你,倒不如把这件事情推给她,改日若是雨霁还问起来,你就只说你没经验,挑的眼花,所以托了安王妃帮你‘细细的’挑。”
阑珊似懂非懂,但若是郑适汝来处置的话,倒是让她这颗心安了一半。
“也好,”阑珊振作精神,道:“宜尔经验丰富,明儿我就去告诉她,看看她怎么说。”
赵世禛见她脸上透出些喜色,才也笑了笑,又道:“后天七夕节,我听说在长安街那边的江南会馆们会办香桥会,听着有趣儿,晚上带你出去逛逛好不好?”
阑珊惊喜道:“是吗?那当然好。”先是答应了,又忙问:“可是你忙得很,会有空闲吗?或者……太忙的话就不必勉强,还是公务要紧。”
赵世禛笑说:“陪你的时间自然是有的。”说完后又将她抱紧了些,心里虽然甜蜜,隐隐地又有些不太踏实,总要再抱紧些好。
最后还是阑珊给勒的发昏,忍不住叫道:“五哥!”才终于让他又放开了些。
次日,赵世禛特把端儿留在府内,阑珊带了他去了安王府。
到了内宅,跟郑适汝相见,端儿蹒跚地走到郑适汝跟前,呀呀说道:“姨姨……姨……”
阑珊道:“他叫你呢。”
郑适汝笑着俯身把他抱了起来:“这孩子,几天不见竟都会说话了?真是出息,你才多大呀。”看端儿出落的愈发俊美,便对阑珊道:“这孩子长大了肯定替你争气。”
阑珊笑道:“最近总跟着他父亲,跟我反而不似之前亲热了。”
郑适汝道:“小孩子就是这样,谁带的多,就跟谁亲近。”
说着,乳母抱了宝言出来,宝言靠在乳母怀中,像是一枚菡萏,虽然还小,但脸庞秀丽,气质安静,给乳母抱着行礼。
阑珊也迎过去,接在怀中抱住,说道:“宝言还是那么乖静?”
郑适汝道:“可不是吗,安静的过分呢。”
阑珊道:“若是把端儿的顽皮分一半给宝言就好了。”
郑适汝笑道:“我倒是宁愿小孩子顽皮些,这才是孩子嘛。”
此刻端儿便也伸手去碰宝言的小手,口里叫道:“喂喂,喂喂……”
原来他不会叫“妹妹”,就只“喂喂”的叫。
有了小孩子在跟前,就分外热闹,两个人说了会儿话,阑珊才想起来意。
这会儿两人坐在榻上,阑珊抱着宝言,郑适汝抱着端儿,端儿却不安分,凑到宝言身边打量她,看了半晌又要抱。
阑珊怕他不知轻重,急制止了。
郑适汝就叫乳母先把宝言抱回去,又叫西窗跟飞雪先领着端儿去玩,其他底下人都退了。
阑珊这才把选人的事情告诉了郑适汝,皱眉道:“我实在弄不清这些,又不知道怎么办,你有没有主意?”
郑适汝凝视着她道:“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办,你是不愿意做这种事情,但是又知道不得不做,是不是?”
阑珊靠在她肩头,小声道:“我原本不计较这些的,可是一想到要让五哥去亲近别的女人,我就要喘不过气来了。我是不是不该这样?”
郑适汝看着她忐忑的样子,笑道:“你的身份的确是不该这样,但这才是人之常情,自古以来哪个原配夫人愿意把丈夫跟别人去分?女人一旦多了,事儿也必多,尤其是皇家之中,你也是知道的,去想想汉时候的吕雉跟戚夫人,唐时候的武则天跟萧淑妃……”
说到这里郑适汝冷笑了声,道:“我也傻了,何必说远的,且只说近的,我这里难道就没有么?”
阑珊正听她说的心惊,突然听了这句忙问:“什么?”
郑适汝道:“我生宝言的时候,若不是你,不也是默默地就死了吗?”
阑珊忙捂住她的嘴:“都过去多久了,何况皇后现在也已经给废了。怎么又再提呢。”
郑适汝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傻傻的还没明白,却并未解释,只笑道:“嗯,你说的是,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所以你不愿意给他往身边弄人其实也是对的。少了很多麻烦,不过若真的不弄,却也不好,只怕不多久,就有人骂你嫉妒专宠之类的了。”
阑珊叹道:“是啊。骂我还在其次,我更担心会因此事连累到五哥。或者让皇上因而又生隔阂就不好了。”
郑适汝笑道:“这么说,他是怎么想的?”
阑珊道:“他……他说跟我想的一样。”
郑适汝挑眉:“所以他叫你来找我?”
阑珊见她居然猜到是赵世禛的主意,微微一窘:“嗯。五哥说你最知道那些人的底细,又最聪明的,让你帮着我细细的挑。”
“细细的挑?”郑适汝眯起眼睛想了会儿,笑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郑适汝看着她懵懂的样子笑道:“你真不适合参与这些事里来,若是放了个厉害会算计的角色到你那位五哥的身旁,怕把你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呢。”
阑珊先是一愣,又苦恼道:“我真想离了这里!”
“你舍得他?”郑适汝打趣道,“何况离了这里又去哪儿?”
阑珊皱眉,嘟囔道:“就是舍不得才窝在京城这一年多呢。我觉着整个人都要呆了。原先想写点东西,至今才写了十几页又撂下了。”
见郑适汝肯答应帮忙,阑珊还是松了口气的,又问起赵元吉如何。郑适汝道:“我弄了一间铺子在南大街上,让他去打理了。”
“什么?”阑珊大惊。
郑适汝笑道:“有什么可诧异的,原先他不爱出门,可正如你所说,一直窝着,人也要废了,到底要做点事情。他才退下来,皇上只怕还忌惮着呢,所以别的事情一概不能插手,我便弄了一个铺子,让王爷学着如何经营之类,如今他每天忙得很,光是账目就够算的了,时不时地还会跟我说起近来的进项跟亏空等,虽然操心于这些事情,精神却比之前好多了。”
阑珊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才道:“你让堂堂的王爷去经商?这成何体统?”
郑适汝不以为然道:“这是关乎生计的大事,怎么不成体统,难道叫他整天去跟那些闲人听歌看舞,谈论风花雪月吗?呵,若是如此,我宁肯他去为了银钱而汲汲营营。至少他还能为国库增加些税银呢!”
阑珊失笑,又不由点头:“不愧是宜尔。”
郑适汝又问起最近言哥儿在宫内陪赵元斐读书的事情,迟疑说道:“你有没有考虑过让言哥儿认祖归宗?”
阑珊呆了呆:“我当初想过的,可是阿沅跟言哥儿都不愿意。”
郑适汝道:“当初是什么时候?”
阑珊道:“是我当初离京的时候。”
郑适汝道:“那时候华珍还在,若是让言哥儿跟了温益卿,还怕华珍对他有个不妥之类。如今华珍已去,看温益卿那个死样子,不像是要找什么续弦的,而且他的驸马身份很是尴尬,也没有谁家愿意接手这样的鳏夫,他这个人虽然偏激,对你还算过得去,你如今有夫有子一家和乐,他却孤苦伶仃的,我倒不忍起来。”
原来温益卿自打回京后,除了因华珍的丧事忙碌了一阵,此后便不再踏足公主府,甚至连温府也少回,要么在工部,要么在买的一座小院子里另住。
阑珊心头抽抽,低声道:“可……我想他应该未必愿意,最近都没有见过他,可先前见的时候他也没再提过。”
郑适汝立刻察觉,便道:“没再提,就是曾提过了?第一次提你自然是没允,他那个性子是绝不会再开口的。”
“罢了,不提这扫兴的事,”她见阑珊面有难色,便又打住道:“倒是有一件喜事,龚如梅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阑珊笑道:“恭喜恭喜!”
当天阑珊在王府吃的午饭,才吃了饭,赵元吉匆匆地回来了。
彼此相见,阑珊发现他并没有像是以前一样锦衣华服,反而只穿着很普通的青缎子暗纹袍,腰间只用黑色的革带系着,比起先前的华贵逼人,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能干事的人了。
阑珊见赵元吉回来了,便要告辞,赵元吉笑道:“对了,弟妹你原本是工部的人,我才在外头听了一件奇闻,不知道跟不跟你们相关。”
郑适汝问道:“是什么奇闻?”
阑珊也道:“王爷听说了什么?”
赵元吉才道:“他们传了好几天了,说是在慈幼局那里有一件奇事。”
慈幼局是朝廷所设的专门照看收留无父无母孤儿或者弃儿的地方,京城的慈幼局在南城的慈源寺旁边,有专人管理照看。
某夜,一名照管嬷嬷突然发现有个孩子不见了,当下忙惊动了众人一起找寻,找来找去,却在慈幼局的小学堂里找到了那孩子。
那孩子只有一岁半,当时独自一人坐在地上,正咯咯地冲着墙壁在笑个不停。
嬷嬷跟众人跑进去把孩子抱起来,却见他身上只是有些灰尘,并没受伤,也没有任何恐惧害怕之色,反而像是很兴高采烈的样子。
大家都觉着诧异,可又庆幸没出大事,当下便只将孩子抱回去妥善照管。
不料次日晚上,那孩子又不见了,嬷嬷先是一惊,想到昨儿的事情,便自己试着往小学堂找去,那会儿正是深夜,万籁俱寂,小学堂里外都黑漆漆的,并没有任何人。
嬷嬷看到那门是半掩的,还没靠近就听到小孩儿的笑声,夹杂着咿咿呀呀仿佛在跟人说话似的,这情形隐约透着诡异。
嬷嬷毛骨悚然,装着胆子握紧灯笼靠近过去,猛地将门推开:“是谁在哪里?”
但是学堂之中,却依旧是那孩子安静地坐在地上,听见动静就回过头来,除了小孩子外,再无别人了。
最骇人的是,那孩子看了一眼嬷嬷后,就又恍若无事地回过头去,重又咯咯地笑了起来,边笑便拍手,指手画脚地显然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一阵夜风吹来,风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之袭来,令人冰寒彻骨。
那嬷嬷当场吓得要晕过去,此后就病倒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换了两个照管嬷嬷,虽然严防死守,但其间仍是发生了孩子爬到小书堂,独自一个呀呀说笑的情形,因为出事的孩子都只是一岁到两岁之间的,话都有的说不清楚,所以竟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间管理慈幼局的院长听说此事后,也命人夜晚暗中埋伏过,可是只看到小孩子自己或爬或蹒跚着走来,却并没有发现其他人影踪迹。
白天的时候,也特请了顺天府的差人把整间书堂仔细检查过,并未有异样。
可这书堂却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小孩子跑到这里来自言自语,自说自笑的,所以此事竟是不解之谜。
起先还无人知晓,后来慢慢散播出来,竟也引出了许多怪异的流言,甚至包括“闹鬼”的传闻。
赵元吉说完后便对阑珊道:“这件事如此诡奇,也未必跟工部的差事有关,只不过你毕竟屡破奇案,我也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才跟你说的,依你之见,这可能是什么原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