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出现的人身法轻盈,落地无声,竟是飞雪!
她一身普通的青色衣袍,男装打扮,只是看着比先前略微瘦了些许,肤色也微黑了些。
阑珊跟西窗大为惊喜,阑珊更是摁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失声道:“小叶!”
西窗急忙扶住她:“莫急!慢点儿!”
飞雪则打量着阑珊的肚子,见比自己上次所见已经大了不止两倍,也是又惊又喜的。
想来也是,阑珊的产期应该是在六月份,如今已经是四月中了,只是难为她,这般不便居然还要千里奔波。
彼此相见,各自难掩激动,阑珊问:“你跑到哪里去了,一向都不见你?”
飞雪笑道:“一言难尽。”
原来自从飞雪回京,得知赵世禛陷入那种绝境后,她实在是煎熬,一来不能帮上赵世禛,二来也无法面对阑珊,煎熬欲死,便起了到南边找寻能解救之人的心思。
于是跋涉着一路经过蜀中,黔,滇三地,并无所获。
只是意外之中,却遇到了温益卿跟姚升一行奉命来滇南。
姚升竭力想她同行,飞雪因为牵挂赵世禛的情况,无心跟他们一路,却得知了阑珊已经入了荣王府的消息,这才略觉安心,知道有阑珊在身边,赵世禛不至于有碍。
飞雪道:“我这几天正在明州,方才外头官兵调动,我不知发生何事,突然看见鸣瑟……便跟着来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们。”
阑珊见她无恙,心里高兴,便又问:“你怎么知道王爷无事呢?”
飞雪笑道:“我原先过来的时候,遇到了镇抚司的人,从他们口中得知的,你不用担心,还有一个好消息,皇上要设立弘文馆,有意让殿下负责此事,可见殿下无碍吧?”
阑珊诧异道:“是真的吗?”
飞雪道:“当然是真。”
阑珊听了却并不怎么欢天喜地,只是低头沉吟。
西窗却笑问:“那弘文馆是干什么的?”
飞雪道:“我也不是很懂,好像是在国子监之上,所收的贤才之类都是皇亲国戚以及朝臣的子弟……以后选拔了出来都是国之栋梁,所以也算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西窗大喜:“这岂不是很重要的一个地方吗,皇上居然想让主子负责?果然对主子很重用了。”
飞雪笑道:“可不是?”
两人在这里说笑,那边鸣瑟抱臂不语。等他两人说完才问:“那你从此就跟着我们了?”
飞雪道:“当然。对了,还有一件事。”
她看着阑珊说道:“只是我先告诉你,你可别着急。”
阑珊才回神问道:“什么?”
“先前温侍郎奉命南行,特意绕路去了饶州一趟,见了阿沅娘子跟言哥儿。”
阑珊一怔:“是吗?”
飞雪说道:“是啊,听说、听说是相谈甚欢,后来言哥儿就要跟着温侍郎,所以现在他们只怕在一块儿呢。”
阑珊屏息,半晌才道:“原来如此。”
在南行的路上,阑珊曾问起木恩,有关于温益卿等人的安危。
木恩的回答是,原本已经将温益卿等围困了,众寨民极为愤怒,只是他们把找到阑珊的消息传了回去,这才并没有为难温益卿等。
木恩向阑珊保证,在她到达之前,绝不会伤及朝廷官员们的性命。
此刻听飞雪说起言哥儿也跟着温益卿,心中有些许担忧。
顷刻木恩回来,突然见多了一个人,便质问起来,鸣瑟只说是他的姐姐,没有敌意,便于照料阑珊而已。
木恩想到先前差点误会了他,便也没有计较,只又格外吩咐不许他们轻举妄动一定要乖乖的等话,才又出去。
鸣瑟便使了个眼色,跟飞雪出了门外。鸣瑟才说:“你不是在明州巧遇我们的,是不是?”
飞雪道:“不错,其实是主子派人传信给我,我才摸了来的。”
鸣瑟问:“你怎么不直接跟她说呢?”
飞雪道:“这是主子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何,横竖是叫我跟着就好。”
鸣瑟顿了顿:“主子真的要负责弘文馆?这消息没错?”
飞雪道:“这种事哪会有错。”
鸣瑟叹了口气,飞雪道:“你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吗?”
“这是好事,只怕太好了。”鸣瑟皱眉。
“这话我不懂。”
鸣瑟淡淡一笑道:“你既然知道弘文馆所收的都是皇亲贵戚王公大臣的子孙入读,怎么竟不明白这弘文馆的重要,弄的好的话,将来这就是天下文枢,是朝廷之中栋梁之才出身的地方,这种重要的人脉聚集地,给我们主子,却不给太子?你想想这其中的意思。”
飞雪本来只单纯地高兴去了,听了这话才悚然而惊。
鸣瑟微微蹙眉:“怪不得太子先前派人来‘救’小舒,……看样子咱们滇南这一趟,担负的不仅仅是滇南一地的安危啊。太子应该也是知道关系轻重,所以不想小舒顺利解决这里的事情,因为一旦解决,对于主子自然是极大的助力,主子的风头岂不是更盖过太子了吗?”
飞雪屏住呼吸,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鸣瑟不再提此事,只问道:“对了,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飞雪定神说道:“东宫派人出京,王爷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是往明州而来……先前他们预备动手的时候,给锦衣卫及时的提前截住了,杀了两个不听话的。其他的押解回京去了,接下来东宫应该不会再派人来了,除非他们不怕死。”
鸣瑟突然又问:“你可知道郑亦云是怎么死的?主子那里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
此刻虽左右无人,飞雪仍是又把鸣瑟拉开了些,才把赵世禛亲手杀了郑家兄妹的事情告知了。
飞雪叹道:“听高歌的人说,主子那夜情形也十分危险,五官流血,几乎走火入魔……后来昏迷了四天未醒,幸好总算是挺过来了。”
鸣瑟试探问道:“高歌的人可还说别的什么了吗?有关主子的话?”
飞雪道:“你是说……”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对上鸣瑟的目光道:“没有,一个字也没说过。”
京城。
北镇抚司。
侍卫闪身入内:“王爷,太子殿下突然驾临,已经在门口下马了。”
赵世禛抬眸看了眼,在侍卫退下后便站起身来。
他才走到门口,就见太子赵元吉快步进了院子。赵世禛迎出门口,在台阶上欠身行礼:“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赵元吉瞥他一眼,并未说话,只是拾级而上迈步进了屋内,太子身后其他随行的人走到屋檐下便站住了。
荣王随着进内,请太子落座,含笑问道:“太子殿下亲临北镇抚司,这还是第一次,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情?”
赵元吉淡淡道:“的确有要紧的事。”
“臣弟洗耳恭听。”
赵元吉看着他恭敬的模样,道:“老五,舒阑珊给滇南人掳劫去了南边,此事我一直都悬在心上,我派了得力的人一路追踪,终于在明州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想要叫地方配合一鼓作气将人救出,却不知为何被人伏击……你可知道伏击的那些人是谁?”
赵世禛波澜不惊地笑了笑:“原来是这件事,不瞒太子殿下,伏击的那些是我的人。”
“你的人?”赵元吉当然早就知道,只是故作姿态,此刻便哼了声道:“我听他们说还不信呢,若是你的人这可怪了,如此大事你却一直都没有动静,也就罢了,为什么我的人去救,反而被你的人杀的杀伤的伤?你是什么意思?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赵世禛道:“殿下不要误会,起初我的人不知道那些动手的是太子的人,这才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冲突?”赵元吉有些怒不可遏,“如今死了人,剩下的人给押解着回了京,你管这个叫误会,叫冲突?我的人明明已经说了是东宫特使,镇抚司的人却听而不闻的,我看你们是故意的!”
赵世禛笑道:“太子哥哥,你先前派人去救小舒,事先也没跟我打过招呼啊,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虽自称是东宫特使,可山长水远,谁知道是真是假,万一有人冒充招摇撞骗呢?所以才送回京来辨明身份,而且知道是真的后我也叫他们去赔礼道歉了。”
“闭嘴!”赵元吉抬手指了指赵世禛:“你别跟我油嘴滑舌的。杀了人,只用赔礼道歉就过了?你以为……这还是在靖国公府吗!”
这话一出,赵世禛脸上的笑微微收敛了起来。
“太子殿下这话,我、有点儿不大懂啊。”赵世禛道。
“你不懂?”赵元吉道:“你可真行啊,你别以为你把天下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什么流连青楼有几个相好儿,你什么时候去过!什么最喜欢女人主动扑你……说来我都呕心!你利用镇抚司的人散播那些无耻不堪的话,挑动郑攰跟郑亦云,让他们以为可以趁虚而入把你搞定,谁知却不知死活地钻入你的套儿……”
赵世禛默默地听着,听到最后才苦笑道:“太子殿下以为那是我设的套儿?是不是太高看我了?臣弟可也是九死一生,差点儿给郑家的人害死啊。”
“哼,”赵元吉冷笑道:“那也是你自愿的,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向有洁癖,而且素有分寸,怎会在国公府醉酒,又怎会容许郑亦云靠近你,还喝了那种药……老五,你还真是够狠,怎么能做到那种地步?太医的确说你的情形危殆!连我都给唬住了!以为是郑家那两兄妹胡作非为恨他们恨的不成,后来才回过味儿来,你对别人狠也罢了,对自己也那样?还有什么是你下不了手的?”
赵世禛伸手挠了挠鬓角:“太子殿下,我若说不是我设计的,您大概不会相信吧。”
“我当然不信!”赵元吉盯着他道:“还有,父皇那里只怕也是怀疑着你的。”
“父皇、怀疑我?”赵世禛疑惑地问。
赵元吉索性道:“你以为父皇为什么不处置郑亦云,父皇就是留着她试试看,看你能不能乖乖地如他们所愿娶了这个女人!果然,还没来得及以正王妃的身份过门,就暴毙而亡,就算你安排的天衣无缝,这一切只怕也在父皇预料之中,你别以为你真的能瞒天过海……”
直到此刻,赵世禛才说道:“太子殿下以为……我不知道父皇留着郑亦云的用意么?”
赵元吉猛地愣住:“你、你说的什么?”
赵世禛笑了笑,道:“父皇特意吩咐了雨霁,让王氏跟郑亦云在牢中相见,郑亦云为自保宁肯舍弃王氏,这对父皇而言已经是死罪了。他怎么会允许这种女人进宗牒。”
“你、你明知道还……”
“因为我受够了,”赵世禛云淡风轻的,凤眸里依稀又是无情的眼波流转:“我受够了这些卑劣之人在我跟前打转,我也不想跟父皇比耗耐心了。”
赵元吉咽了口唾沫:“这么说那天晚上你……”
“倒不是装的,太子殿下,正如你所说,没有天衣无缝的计策,只是我运气好一点,熬过来了。”赵世禛垂眸淡笑:“若我运气差一点,这会儿太子哥哥在给我戴孝呢。”
茶水里有药他当然知道,赵世禛没料到的是,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情形。
那种烈药的确能够催动人的深情密意,有一瞬间,他几乎不知道眼前所见的几乎是郑亦云还是阑珊。
天知道他耗尽了所有的自制,才猛然间将郑亦云毙于掌下!
郑攰本在外头等消息,听到动静不对,从门缝里看进去吓得失了魂,正要逃,给赵世禛揪住脖子用力往外一掼!
但是这一番动作耗尽了他的所有清明,那一刻他所陷入的是毕生最危险的境界!
幸而……老天眷顾。
赵世禛的眼前又陈萱那一夜圣孝塔的万道霞光。
幸而,有那个人。
堂下,赵元吉无法呼吸:“你、你你明知道……还……”
赵世禛不等太子说完便道:“太子殿下,你相不相信命中注定。”
“什么?”
“那天晚上,我本来会死的。”赵世禛抬眸看向赵元吉:“可偏偏没有。知道是什么救了我吗?是圣孝塔。”
赵元吉不知说什么好:“你、你什么意思?”
“太子妃曾经跟我说,她信不过我,我原本不懂,也不服。”赵世禛微微歪头,“直到那一夜,我突然明白了,天意让我去做什么,我该做什么。”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赵世禛的长睫微动,轻声道:“我不想要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没有人能逼我接受,相反的……但凡是我想要的,就算不是我的,我也要夺过来,握在手中。”
赵元吉猛然心惊:“你指的是什么?”
荣王却又抬眸,凤眼微挑,很温和的笑了:“当然是指的小舒,太子殿下知道的。所以,小舒的事情就不劳太子哥哥操心了,也千万不要再派人前往‘救’她,免得再度误杀误伤的,臣弟保证会将此事处理的很妥当。”
人在面前,仍是很熟悉的容颜,但赵元吉有一种感觉,自己的弟弟不一样了。
而且他清楚,赵世禛话中所指,绝对不止是舒阑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