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嬷嬷之前拿了那香囊进宫面见皇后,说是六皇子从靖国公府郑亦云那里得了的,这般如此,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花嘴巴突然挠了六殿下,十分反常,奴才觉着这香囊有些蹊跷,不敢让太子妃再近身,也不敢擅自打开,特拿回来给娘娘查验。”
皇后听后,极为震惊,立刻叫了太医跟监查嬷嬷们,当众将那香囊打开。
除了平安符外,无非是些香叶,桂花之类,还有几块类似冰块般透明之物,太医跟嬷嬷们把里头的香花香草分类,逐一查看,并无异常。
还有那三块冰似的东西,太医用夹子夹起其中一块嗅了嗅,轻轻砸碎一角研究半晌,方说道:“这是明矾。”
明矾有解毒驱虫,燥湿止痒的用处,放些药类东西在香囊里以加重效用也是寻常见的,比如端午的时候有艾草,雄黄,最近便流行用明矾,不算古怪。
皇后问道:“看清楚点儿,有没有可疑有害的东西!”
身后一名老嬷嬷低低地跟皇后又说了一句话,皇后的脸色一变:“什么?”
此刻那桌边的监查嬷嬷也道:“这另外两块呢?”
其他两块也是透明的,没什么可疑的样子,太医本没觉着怎样,闻言不敢怠慢,忙又一一夹起来查看明矾般的东西,其中一块大些的确实仍是明矾,只有那块小的,太医流露狐疑之色。
监查嬷嬷把明矾跟此物对比,说道:“这不是明矾,这是乌银。”
“你说……”皇后靠近了问道:“当真就是宫中已经禁绝的乌银吗?”
太医也面露震惊之色,忙也砸了一小块下来,又叫太监拿了蜡烛靠近,那一点粉末般的东西靠近火,忽然间便慢慢地消失了!同时嗅到一股很轻的怪异香气。
“这是乌银。”太医大惊。
早在太医动手前嬷嬷跟宫女就护着皇后退后了,太医又隔着一段距离才试验的,那一点香气给殿门口的风一搅,很快消失无踪。
这会儿皇后已经看呆了,捂着口鼻问:“真的是那东西?”
太医跟监查嬷嬷的脸色也都不太好:“回皇后娘娘,十有八九就是了。”
“收起来,快收起来!”皇后气急。
嬷嬷们忙取了不透气的木浆纸来,把剩下的乌银包了起来,又将其他香料跟明矾等也另外包起。
此刻太监们又把殿内的窗户都开了,皇后想起来,忙问那齐嬷嬷:“太子妃那里可收拾了吗?”
嬷嬷道:“太子妃是个谨慎的人,看奴婢把这东西拿走了,她就叫人打水洗了手,那窗户都是开着的……据说也叫六殿下去沐浴过。娘娘不必担心。”
皇后道:“岂有此理,竟然把手伸到了东宫……郑家这是要造反吗!”
又是惊心又是愤怒,皇后一挥袖子,把桌上的博山炉都推倒了,骨碌碌跌落地上,幸而是青铜所做的,只是洒了些香灰出来:“这乌银是从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本宫要他们的命!”
身后两名嬷嬷忙上前:“娘娘!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最初只怕并不是向着东宫的。”
“不是向着东宫又怎会出现在太子妃手里?”
齐嬷嬷忙道:“娘娘,六殿下原本是住在荣王府的。若下毒的人真的是冲着太子妃的,除非他们知道六殿下离开国公府后会转去东宫,不然的话……”
皇后因为一时惊怒几乎忘了,此刻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原本是冲着荣王府、是向着舒阑珊的?”
齐嬷嬷道:“按照常理推测是这样。”
皇后皱眉想了半晌,道:“这也未必,也许真如你所说他们早知道元斐会去东宫呢。”皇后说了这句,冷笑道:“当年容妃给关入冷宫就是因为用乌银谋害皇嗣,如今这东西是郑亦云给元斐的,郑亦云又是容妃看好了的荣王妃,若说郑家想要报答容妃、或者是故意对东宫不利,岂不都是有的?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不能就这么算了……还没进荣王府呢,心就先是荣王的了。”
正说到这里,外头报说太子殿下进宫来了。不多会儿,赵元吉也面带恼色的快步走入:“母后!儿臣是来问问,那香囊是否真的有问题?”
皇后就把事情跟他说了,赵元吉又怒又是后怕:“这如何了得,用禁绝的禁药害人,还几乎害在阿汝头上,母后,一定要郑家给个交代!”
皇后道:“你来的正好,咱们一起去见皇上吧。”
于是皇后跟太子两人,又带了那些查验嬷嬷跟太医一并来到乾清宫。
恰好赵世禛正在回事情,正说了一半,就听外头报说皇后驾到。
皇后见荣王也在,更加恼气了几分,也有意在荣王面前表露表露,就将乌银的事情跟皇帝禀告了一番。
赵元吉在旁听着,忍不住瞪向荣王,小声说道:“你那是个什么荣王妃?人还没过门,就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害人了?将来可还了得?”
荣王皱眉道:“太子殿下……”
赵元吉因为生气,把他都看不惯了,竟道:“幸而这次阿汝没怎么样,要是有个万一,我连你也不放过!”
荣王才苦笑道:“太子殿下也说那还没进门的,怎么把臣弟也牵连了呢。”
“别说这些没用的,”赵元吉道:“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不管怎么样我都见不得。你又打算怎么处理?”
荣王道:“如今母后在跟父皇禀告,要如何处理自然是父皇示下,哪里就轮得到我呢?”
赵元吉磨了磨牙道:“你听好了,这郑家的人下手,未必是直接冲着东宫的,大概率是向着你的小舒!这次要不是阿汝替她挡了灾,还不知会怎么着呢,若真是给她们得了手,弄出个好歹来,你哭都没有地方哭去……这次你一定得跟我站在一起,把郑家的蛇蝎毒妇除了!”
本来赵元吉不至于这么愤怒,但是一想到郑适汝差点遇害,就恨不得把靖国公府都撕了。
荣王欠身:“我都听太子殿下的。”
他们两个在这里小声嘀咕,那边皇后也把事情跟皇帝禀明了一番。
皇帝听完之后,皱眉道:“真的是那种禁药?”
太医们道:“回皇上,已经查验过了,的确是禁药乌银。”
皇帝道:“这种早就禁绝的害人的东西,怎么还在外头出现呢。”他看向赵世禛:“荣王,你跟太子在说什么?”
赵世禛忙道:“回皇上,太子正也在跟儿臣说此事。”
皇帝道:“是吗,你统领着北镇抚司,京城内的大小事情你最清楚了,这乌银出现在民间,你竟不知道?”
赵世禛忙跪地道:“回父皇,这种事情儿臣的确第一次听说,不过这种东西都是在内眷后宅里所用,据儿臣所知,也是极少见的,是以竟没有留意。是儿臣失职。”
乌银这种东西,其实对平常之人是没有大害的,只是香气奇特,会让体弱的人有格外想睡之感,甚至在南边一些地方,还给人拿来专门调制用作睡前的香,搭配妥当的话是极佳的。
可此物唯独对于孕妇有大毒,那种香气遇暖则催发的快些,短短半月之内就会消失不见,孕妇闻到那种香气,便容易伤损到胎儿,甚至产生其他滑胎之类的症状。
而且之前因宫中出现过此事,已经禁绝了。且此物价格极贵,又难寻觅,效用且奇特,所以宫外能用这种东西的也很少。
皇帝道:“并没有怪你,不必先惶恐起来。”
赵元吉道:“父皇,荣王说的有理,他虽是统管镇抚司,但一向的大事都忙不过来,又哪里会知道这些内宅小事呢?而且用这种东西的人行事自然隐秘……父皇,儿臣只是惊怒于明明是宫内明令禁止的东西,却差点儿害了皇室的人,今日若不是太子妃发现的早,这种东西又入了荣王府,不管怎么样,害的都是皇嗣啊!求父皇明察彻查,对于元凶严惩不贷!”
说到最后,赵元吉对荣王使了个眼色。
赵世禛也忙道:“儿臣也如太子殿下一般想法。使用这种东西的人居心可诛,求父皇严查,严惩。”
这次被召进宫的除了郑亦云跟王氏母女,靖国公府三爷外,还有郑适汝的父亲靖国公。
去传旨的太监也没告诉他们是为何事,只有王氏母女见点名要她们进宫,不免有些心怀鬼胎。
进宫门的时候遇到赵世禛,靖国公忙行礼,赵世禛点点头,目不斜视地去了。
郑亦云虽知道他向来冷清待人,但心里的不安越发浓了几分。一行人进了乾清宫,竟见皇后跟太子也在,靖国公见这阵仗,越发不知如何。
行礼过后,皇后先说道:“郑亦云,你可知罪吗?”
郑四姑娘还未起身,闻言重又跪倒:“皇后娘娘,臣女不知何罪?”
“你不知道?”皇后冷笑:“今日六皇子去靖国公府,你给了他什么!”
郑亦云道:“这、臣女……因六殿下说府内的点心好,便送了六殿下一些,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了。”
“是吗?”皇后转头,一个嬷嬷上前,把托盘内的东西给郑亦云过目。
自然就是那个香囊,只不过里头的东西都已经清空了。
“啊,原来是这个,”郑亦云虽早料到了东窗事发,但眼见如此,仍是紧张的变了脸色,“臣女一时竟忘了,是有这个东西。”
“这是从哪里得的?”
郑亦云差点儿忍不住要看王氏,却又死死低头道:“是感因寺里求来的,当时六殿下说……说王爷最近忙于公务,精神不大好,所以臣女就想起这个,宁神是最好的,才送给了他,不知是有什么不妥吗?”
“你倒是问本宫,你不知道里头是什么吗?”
“回娘娘,臣女没有打开看过,想来无非是些香花香草,以至平安符之类。”
皇后冷笑:“你还狡辩!你没打开看过,那害人的禁药怎么出现在里头呢?”
“禁药?”郑亦云演得非常逼真,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皇后:“什么……禁药?臣女不知啊?”
此刻靖国公跟郑三爷听得发呆,也忙道:“皇上,皇后娘娘,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娘娘所说禁药又是何物?”
这次出声的是赵元吉,太子冷笑道:“你们不知何物?那是宫中禁绝的禁药乌银,对于怀了身孕的女子伤害极大的,不要说你们一无所知!”
靖国公大惊:“是什么?乌银?”
当初容妃之所以入了冷宫,正是因为被发现用乌银毒害皇嗣。所以宫中从此彻查禁绝,一旦发现持有乌银或者经手的,一概处死,因此宫内谈此物变色。
靖国公等王公大臣自然也清楚,靖国公忙道:“这不可能吧?”他本能地说了这句忽然觉着不太对,忙看向太子:“殿下为何这么说?莫非……”
赵元吉哼道:“太子妃差点儿给这东西害了!”
靖国公声音都颤了:“殿下说什么?太子妃怎么会……她怎么样了?可有妨碍吗?”
可见靖国公是真个儿担心起来,脸色都变了。
之前方秀异陪着赵元斐离开靖国公府后,王氏暗中派人跟踪过,却也知道他去了东宫。
当时就觉着不大妥当,可又想,也许小家伙去东宫溜一圈,仍旧就回荣王府了。
哪里想到事情偏偏就这么凑巧,真的就在东宫把这东西抖了出来。
刚才进来看到太子在侧,王氏心中已经猜到几分了,此刻听太子这般说,暗暗叫苦,却也骑虎难下,无可奈何。
太子看靖国公如此担忧,才道:“幸而发现的早!迟了的话谁知道会是怎么样!”
靖国公闻言稍微安心,却又飞快一想:“可是……”他忙转头看向郑三爷跟王氏,以及地上的郑亦云:“这物,是你们给的?”
郑三爷忙道:“此事我并不知情啊?”
郑亦云道:“虽然是臣女所给,但是里头居然有此物,也是并不知道的,求皇上,皇后,太子殿下明鉴!”
王氏也跟着跪地道:“求皇上皇后太子明鉴,借我们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如此胡作非为啊,何况太子妃也算是……是靖国公府出身的,我们怎么可能有这般的毒心跟胆量去谋害府内的人?”
皇后道:“你们没有胆量,莫非是说六皇子把那禁药放在香囊里了?”
郑亦云忙道:“这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娘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赵元吉见她们竟不承认,气不打一处来:“这害人之物是从你们手里交出来的,如今竟一概撇清,谁信!不如早点招认,到底是想害太子妃,还是想害荣王府侧妃!”
郑亦云跟王氏闻听,急忙哭着磕头:“太子殿下饶命,我们是绝对不敢的!”
郑三爷见状也忙道:“求皇上太子明鉴,恐怕是有人陷害。”
赵元吉更加愤怒:“谁陷害你们?又是怎么陷害的?难道有人事先把那害人之物放在香囊里害你们不成?乌银对于平常人没什么影响,只会伤到孕妇,对你们有何用?还是说那害你们的人神机妙算,算到你们会把东西给东宫或者荣王府?好混账玩意儿!事发了还敢乱咬!”
太子平时较为迟钝,今日却突然机灵果决起来。
赵元吉说完后,便对皇帝道:“父皇,谋害皇嗣,这岂是等闲?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他们既然不肯招认,不如且交给司礼监或者北镇抚司,儿臣不信查不出来!”
郑亦云跟王氏听太子这样狠,脸色更加变了,这两个地方都不是好进的,一个是枉死城,一个是森罗殿,当下忙又磕头:“求殿下饶命!我们是无辜的!”
直到此刻,皇帝才终于开口。
皇帝说道:“既然无人承认,此事就交给司礼监吧,若是有人经手,自然会留下蛛丝马迹。皇后觉着呢?”
皇后原本担心皇帝把人交给本镇抚司,毕竟皇后对于荣王还不放心,又怀疑是不是荣王跟他们一伙儿的想毒害东宫,听闻交给司礼监来处置,才道:“臣妾觉着甚妥。”
“带下去吧。”皇帝淡淡地一挥手。
雨霁使了个眼色,几个太监上前,把王氏跟郑亦云两人拉起来。郑亦云再怎么狡猾阴险,毕竟是个没见过大世面的闺中女子,又知道司礼监不是好地方,一时怕起来,颤声叫道:“皇上饶命,不是臣女!臣女是冤枉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国公救命……”竟是乱叫一气。
郑三爷跪地道:“皇上,求皇上开恩顾惜,这、这小女又很快要嫁到荣王府了,此刻再关押进司礼监,传扬出去,恐怕也会伤及皇室的体面啊。”
靖国公皱眉,左右为难,一则他的心理跟赵元吉一样,想到郑适汝差点儿被害,自然不想容情,但偏偏又关乎郑家。
“皇室的体面?”皇帝冷笑道:“若真的顾惜这种事,禁药就不会出现了。郑亦云还想进荣王府,就等她从司礼监清清白白的出来吧。”
靖国公听了这话,便不言语了。
郑亦云几乎晕厥,连叫嚷的力气都没有了,飞快的给太监们拉了出去。
赵元吉见这样处置,倒也罢了。
只在退出时候又特意叮嘱雨霁:“公公可别手软,务必叫她们说出真相。”
雨霁笑道:“太子殿下放心,进了司礼监,就不由她不说了。”
司礼监办事果然也是雷厉风行,王氏得那禁药,自然有经手的人,只要把她的心腹审问一番,用点儿刑罚,即刻便招认了,原来王氏跟城外尼姑庵里的姑子向来过往甚密,那姑子来历不明行事鬼祟,多半是跟她有关。
当即去城外拘拿尼姑,那老尼立刻承认了的确是她把乌银给了王氏,只是还狡辩说王氏只是用来入眠的……后来听闻跟皇室有关才慌了,知道事情无法善了,为免皮肉之苦,便把历年来跟王氏来往所做的种种阴私害人事情都供认不讳。
王氏那边也自招认了,只是她坚称郑亦云是不知情的,是她骗着郑亦云说那香囊只是普通之物,如此而已。
皇帝听了雨霁对于审讯的禀告,问了两个问题:“那尼姑手中的乌银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雨霁说道:“她说是个南边游方的道士路过,因缺钱卖给她的,她以为奇货可居就收了。也不知那道士是什么来历。”
皇帝皱皱眉,又问:“郑亦云是怎么说?”
“自打进了司礼监四姑娘就一直哭个不停,也不肯招认。奴婢原本想诈她的,所以从一开始就将两人分开关押,又骗她说王氏招认了她也在其中,谁知她仍是坚称不知情。”
“知道她母亲招认了后,又是什么情形?”
“她听了后又大哭,说不是真的。”
皇帝想了片刻,淡淡道:“让她们母女见面吧。”
雨霁先是一愣,继而会意:“奴婢遵命。”
就在宫内风起云涌的时候,也有一名不速之客来到了荣王府。
这人竟是许久不见的华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