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从来就没有想过曾经亲密的好友会突然举着刀扑上来,直到背上被捅了一刀。
李傅瑜手腕轻轻转动,将刀抽出,鲜血喷溅在她苍白的脸上,黑色深沉的眼珠子看向小周的那一刻,小周好像看到了从地狱里爬上来的女鬼。
剧烈的疼痛让王王尖叫出声,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双手摸到自己温热的血,一时之间竟然就这么昏厥了过去。
李傅瑜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继续冲着王王捅下去。
王王的尖叫惊动了房间里的弟弟,弟弟开门就看到自己的姐姐倒在血泊里,来不及多想,立刻扑上去要阻止李傅瑜,小周大声尖叫着“救命”,一边也朝李傅瑜扑过去。
可惜人的潜力是无法预测的,谁能想到李傅瑜小小的身体里竟然积蓄着那样大的力量,他们两个人竟然都制不住她。
在李傅瑜的眼里,眼前已经没有活人与死物的区别,她紧握着手里的刀,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捅下去,一下一下刀刀入肉,温热的鲜血喷溅出来,她却不闪不避,只觉得一阵快意。
结束了,都结束了。
那个午后,阳光悄悄从阳台爬到室内,却照不暖这一室的猩红。
2016年8月31日晚,G城医院
王昫坐在手术室外面,看着满手的鲜血,就那么呆呆地坐着,眼神直直地发愣。
王老板收到消息的时候直接店都来不及关好,直接拖着拖鞋冲到了医院里,第一眼看到站着的警察,之后才看到坐在医院长椅上的儿子。
“怎么了?这到底怎么回事?”王老板一把冲到儿子身边,握住儿子的肩膀上下打量,见没有受伤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一旁的警察见状过来:“您就是王先生吧?”
“是我。”王老板满心不安跟着警察走到了一旁去,从警察的嘴里听到了事情的惊过。
柳夕和见义勇为,王昫路过出手相救,但世事难料,柳夕和被人用尖利的玻璃碎片刺中后心,如今正在手术室里抢救,生命垂危。
“我们联系不到他的家人,您是他工作地方的老板,是否有他家人的联系方式?”
王老板闻言也是一脸愁。柳夕和是一年前的圣诞夜在街边被王老板捡到的,当时柳夕和整整个人瘦瘦的,小少年用身上最后的钱买了个小蛋糕,就那样蹲在街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样子叫王老板起了恻隐之心,便收留了他,让他在酒吧工作,包他吃住。
这么一年来,王老板多次旁敲侧击柳夕和的过去,却也只知道他父母亲离异,是离家出走的。
“小夕他好像和家里关系很差,曾经问过他家里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多说,这,我也实在不知道……”
手术室的灯突然暗了,过了一会儿手术室的门打开,这惊动了坐在长椅上的王昫,他一下子站起来,看向走出来的医生。
“谁是病人的家属?”
王老板见状连忙上前:“医生医生,人怎样了。”
医生看着他,叹了声气:“请节哀。”
……
熟悉的感觉,柳夕和知道自己又陷入了那种能够遇见前世的梦境。
随着那熟悉的牵引感向前走去,柳夕和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去,他却是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边上行人众多,低着头冷漠行走,路边一个落魄的老人吸引着柳夕和的注意力,让他朝他走过去。
柳夕和在那人的身边站定,只觉得那人很眼熟,但是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这时间,他听到旁边的路人的对话。
“啧啧,真可怜啊。”“是啊,听说还不到二十。”“唉,真的是好人不长命啊……”“名字好像叫小夕?”“姓刘?还是柳,叫柳什么夕。”“……”
柳夕和愣住了,看过去,就见路人手里拿着的杂志板块的大标题上这样写着:【G城股份老总女儿差点被□□,路人挺身相救】
版面上还附上了他的照片,好像是从入职的时候和酒吧员工们的合照里截下来的,放大了有些模糊,不过大概能看清人的五官。
原来当时他救下的那位女孩家里有点势力,受到媒体的关注,这件事情一时之间在G城的各大板块闹得沸沸扬扬,连一些路人都时不时地在讨论。
而那个老人听到了这些话,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那人手里的杂志,在看到那张熟悉的少年淡淡的笑容的时候,中年男子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猛地扑上去把杂志抢了过来。
路人吓得够呛,还以为青天白日的遇到了当街抢劫的,但后来一看这人只紧紧抓着杂志不放,路人连忙松开了手,连连退开好几步,嫌恶道:“哪里来的疯子,真恶心。”
旁边的朋友见状拉着他走开:“算了算了,别和疯子计较,走吧。”
中年男子好像完全不在意旁边人的目光和言语,只死死盯着杂志上那张少年的照片。
柳夕和呆呆地看着他,认出了他。
“爸爸?”
当晚,G城市医院,一位苍老而又落魄的中年男子在医院的太平间门口,抱着一具冰冷冷的少年尸体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哭声。
时间真的很残忍,它坚定不移地一步一步向前走,把每个人都变得面目全非,王昫花了很久,才从这个抱着柳夕和尸体大哭的落魄男子身上看出当年柳父的影子。
柳父曾经也是很出色的男子,一袭西装得体,五官出众,曾经凭借着身后丰厚的资产带着家人过上好的生活,然而世事无常。
王昫默默上前跪到柳父的身边,低着头泣不成声:“请您,节哀。”
柳夕和出走的那三年,柳父从没有睡过一次好觉,当年和妻子的离婚让柳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甚至曾经一度陷入了一蹶不振的状态。然而还不等他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儿子就莫名失踪了,柳父当年在A城找了他三天三夜,所有的网吧、娱乐场所全都去遍了,都没能找到儿子,柳父差点疯了。
后来在警察的帮助下,查到了柳夕和的移动轨迹,柳父变卖了仅剩的家产,孤身一人踏上了寻子的道路,一路颠沛流离来到G城,当听到柳夕和的消息的时候,还以为终于找到了儿子,谁知道最后找到的,竟然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的世界骤然崩塌。
支撑着柳父的那股劲儿没了,他整个人瞬间就垮了下去,昏厥了过去。
“病人劳累过度,而且还有重度的肺炎,胃部有黑块,具体是什么还要看后续的检测,身体状况并不是很乐观……”
柳夕和慢慢走到他的床前,看着父亲近乎全白的头发,颤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累赘,所以才梗着一股子傲气离家出走,就连差点饿死街头的时候,他都没有后悔过离开家的决定。
可是现在,他在梦里看到了这样的爸爸。
柳夕和猛地蹲下了身子,把脸埋进了双手间。
他就这么蹲在那里痛哭,周围的护士来来回回,却没人能看见。
过了好久,有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柳夕和抬头看去,是王老板。
王老板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一边,轻手轻脚地把东西都拿出来放好。做好了这一切,他还帮病床上的柳父拉了拉被子,瞧着这位本应和他同龄的父亲却如此得苍老,王老板感慨又伤感地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中年妇女推门进来,客气地跟王老板打了招呼。
这是王老板给柳父请的护工,交代好注意事项,王老板也没有再在病房里多留,在他走出病房的那一刻,整个画面开始泛起了白雾,柳夕和熟悉的那股牵引感却没有出现。
柳夕和只是直觉不能在原地呆着,他往前走啊走,渐渐的,雾气越来越淡,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清晰,他看到了王昫。
好像是在谁的家里,王昫倚在栏杆上静静地看着远方的落日,橘色的光洒满了整个高远的天空。
好半晌,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烟,熟练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柳夕和怔怔地站在一边看着他,长大的王昫已经学会了抽烟,难怪那天他的怀里有淡淡的烟草气味。
不知道为何,王昫突然转头看向柳夕和站着的位置,柳夕和一惊,愣在原地。
“你看得到我?”柳夕和冲王昫挥了挥手,却见王昫看了一眼之后就挪开了目光。
看来还是看不见的,柳夕和有些失落地放下了手。
有人拉开阳台的推拉门走了出来,是王老板,他走过柳夕和身边的时候,柳夕和闻到了一股医院里的消毒水气味。
“医院那边已经让殡仪馆的人去了。”王老板瞧见儿子抽烟,想劝几句却因为父子间的生疏感而没说出口,只是叹了口气站到了儿子的身边,慢慢说着情况。
“柳先生也亲自去了,下午小夕就火化入墓。”王老板捡到柳夕和一年,想到那天离开前对他说的那句“生日快乐”,眼里又要漫上泪水。王老板抹了一把脸,没再多留,拍了拍肩膀就要走开,却听到王昫开口。
略微有些嘶哑的嗓音慢慢问道:“爸,你为什么什么也不问?”
不问那天晚上究竟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不问他为什么认识柳夕和,不问得知柳夕和死讯的时候,他那突然爆发出来的痛哭,不问……
这些异样王老板不是没有察觉,他没有想到儿子会自己提起。
王老板转身回到了王昫的身边,看着儿子憔悴的面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管你为什么,爸爸都支持你。”
闻言,王昫红了眼眶,仰起了头,半晌缓缓开口。
柳夕和站在一边默默听着,心里满是心酸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原来在王昫的故事里,“柳夕和”是他一眼就遇见的命中注定,是让王昫走出“围墙”的那道光。
“我没有想到后面会发生那些事,他就这么消失不见了。”王昫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垂下盖住他的眼睛,“我曾经以为再也遇不到了,爸,你知道当我知道他就在店里工作的时候,我有多激动吗?”
王老板看着远方,耳边是王昫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没有想到,他就这么离开了……”
大滴大滴的泪珠划过王昫高挺的鼻梁,最终在他通红的鼻头上滴落,穿过柳夕和的手心,滴落在地上,挥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