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落地

有如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空气,柳夕和猛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眼前是白白的天花板,鼻尖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柳夕和这才看清,自己竟然躺在医院里。

内心突然一阵慌乱,自己这是在哪?关键是,在哪个时空?

顾不上手背上的针头,柳夕和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掀开了病床边的帘子。

帘子那头,另一床的小胖子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是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手里糖果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打到了柳夕和的脚边。

柳夕和与这床的胖子对视了几秒,问道:“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一出声就把胖子给吓得抖了一抖,这个人的眼睛怎么全是血丝,好可怕啊……胖子战战兢兢地答道:“早上,早上七点多了。”

“哪一年,什么日期?”

胖子被他看得快要哭了,结巴道:“二,2013年,九,9月1号。”

2013年9月1号!

这个日期让柳夕和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原来他真的穿越了到了三年前,原来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那,最后怎么样了?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我说。”隔壁床的胖子咽了咽口水,实在忍不住,出声说:“你可以帮我捡一下糖果吗?”

柳夕和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滚到了自己的脚边,还未拆封的糖果。

刚想伸手,柳夕和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头都被白纱布包了起来,右手最夸张,整只手被包的严严实实,柳夕和难得笨拙的弯腰,用双手捡起了糖果递了过去,胖子感激地道了谢,迫不及待地撕开了糖纸咬住了糖果。

柳夕和才看到这胖子被石膏包裹着的,高高吊起来的右腿。

见柳夕和在看自己的腿,胖子连忙解释说:“我只是不小心摔折了腿,不是残疾,你别误会。”

“哦。”柳夕和点了点头。

不等两人多交流,病房门被人推开,在前头走进来的人抬头瞧见坐在床边的柳夕和,那妻子红了眼眶,立刻奔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你可算醒了,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吗?”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夕和怔怔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柳希言。

柳希言看着被妈妈抱着还傻傻看着自己的弟弟,忍不住红了眼眶,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问了句:“身上还痛吗?”

温热的手掌的触感叫柳夕和一瞬间有了实感,即使左手受伤了,也伸上来握住姐姐的手,柳夕和看着面前活生生的人,好像是怕惊醒什么似的,轻声说:“你没事吧?”

柳夕和难得傻乎乎的样子,叫柳希言破涕为笑,将手从柳夕和手中轻轻挣开,给了弟弟一个熟悉的,轻柔的弹脑壳,又哭又笑地:“当然没事啦,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伤成这样,都要把爸爸妈妈心疼死了。”

正抱着自己儿子哭的柳妈妈此时也直起身来,上上下下看着儿子身上的伤,心疼得很:“就是,妈妈都心疼死了,哎哟我的儿子啊。”

如果是曾经的十六岁柳夕和此时一定只觉得母亲肉麻得难以忍受,如今的柳夕和看着面前泪眼婆娑的母亲,心里却满是复杂,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柳夕和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闷在她的怀里,声音低低地:“我没事,妈。”

柳妈妈被儿子抱住一时之间有点儿受宠若惊,要知道孩子初中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妈妈这样亲近过了,不过柳妈妈一时之间只觉得更心疼儿子。

柳父瞧着这母慈子孝的样子,心里即欣慰又有点儿酸,不过感慨了一下,他倒是最理智的,直接按下呼叫按钮叫来了医生和护士。

在给柳夕和做完检查,重新输上液之后,病房的气氛总算平和了下来。

眼见快到饭点,柳父柳母便先回家去给孩子们做饭去了,就留柳希言在病房里陪着柳夕和。

隔壁床的小胖子亲眼目睹了一上午的“大戏”,见柳希言起身去卫生间,难掩兴奋地对柳夕和说:“天呐,你姐姐好漂亮!”

柳夕和心里警惕,瞟了小胖子一眼,没有接话。

小胖子还没察觉,自己一个在那絮絮叨叨:“不过感觉好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到过来着?”

柳夕和闻言一僵,他差点忘了,在柳希言就读的重点中学一中里,柳希言是校花级的人物,这个“高岭之花”的称号在曾经柳希言高一军训的时候就被传开,惹得其他中学的人都纷纷趁军训学校看管没那么严,偷偷跑来一中看她,后来被学校的老师抓了几个罚了之后,这热潮才渐渐褪去的。难道,柳夕和不着边际地打量了一眼小胖子,这个小胖子只是看起来年纪小,实际上是高中生?该不会正好是一中的吧……

柳夕和皱眉,如果被别人知道柳希言昨天晚上差点被……那一定不是好事,重生回三年前,已经在社会摸爬滚打过的柳夕和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仔细回想了下上午家人的对话中有没有什么露馅的地方,柳夕和暂时放心了一些,或许是为了保护姐姐,也是为了不让她想起伤心事,父母都很默契得没提昨晚的事情。

“话说。”正在柳夕和头脑风暴的时候,小胖子毫无察觉,自顾自好奇地问,“你怎么受的伤啊?你姐姐也受伤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一瞬间,柳夕和转头看向小胖子,犀利的目光把小胖子吓得汗毛直立。

“不,不是……”小胖子虽然头脑不太好使,但是却有着身为小动物的直觉性本能,战战兢兢地说,“没,没为什么啊,你,你不是问她有没有事吗?”

柳夕和一脸正经地说:“没有,你听错了。”

他,他听错了吗?小胖子在柳夕和认真的目光下渐渐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至于我是怎么受伤的。”柳夕和看着小胖子,突然冷笑了一声,“因为把惹到我的人打进手术室,所以才受了点轻伤。”

害怕得把自己往被子里缩到只露出眼睛的小胖子闻言,结巴道:“哦,是哈,原,原来如此。”说完,因为实在不敢和柳夕和对视,小胖子讪笑着冲柳夕和点了点头,默默拉上了被子,没想到听到柳夕和补了句:“真遗憾啊,没打死他们。”

一瞬间,柳夕和就看到隔壁床的被子团轻轻颤抖了起来,突然有点愧疚,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了点,正这么想的时候,就看到从被子里悄悄伸出一只小胖手,左右摸索了几下抓到床帘,然后轻轻地,慢慢地将床帘拉上了。

看着这一幕的柳夕和无声笑了笑,看来效果还不错。

“怎么了?”一回来就见弟弟露着得逞的笑容,柳希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了隔壁拉起来的帘子,放低了声音,问道:“他这么早就午睡了吗?”

柳夕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那人说他累了。”

信以为真的柳希言放轻了动作,轻轻拿过放得有点远了的椅子放到了床前,因为不想发出声音,不得已,柳希言只能伸出了一直放在兜里的右手,一眼就被柳夕和发现了上面的绷带。

“你不是没受伤吗?”柳夕和焦急,但因为有顾虑,放轻了声音。

柳希言轻轻坐下,在弟弟面前动了动右手的手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啊,这就是破了点皮,你也知道妈妈,她给我包成这样的,我也没办法。”

说完,见柳夕和还皱着眉头,柳希言轻声笑道:“哎呀,别这样,倒是你,医生说今天观察一天,没什么事情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啦,你现在身上不痛吗?”

这么一点疼痛柳夕和忍得住,况且上了药也好多了,闻言摇了摇头。

柳希言说:“话说你错过了新生军训,得在家里休息好多天呐,不担心到时候同学们都排斥你吗?”

柳希言比柳夕和大两岁,一直以来就是大姐姐的她了解自己的弟弟,转移他注意力的方法柳希言信手拈来,如果真的是十六岁的柳夕和被她这么一说,铁定就转移了注意力,想到别的去了,十九岁的柳夕和看出了姐姐的好意,不过闻言也是愣了。

因为他才意识到,十六岁的他,在这9月1日的开学日之后,已经是一中的一名高一新生了。

柳夕和在初三上学期之前一直都名列前茅,可惜到初三下学期之后,柳夕和沉迷于网络游戏,学习成绩渐渐拉了下来,不过好在天分和基础在那里,最后中考之后,柳夕和还是考上了姐姐就读的重点一中,只不过是以吊车尾的身份进去的。

也因为这样,好面子的柳父恨铁不成钢地训斥了柳夕和好几回,父子关系也越发恶劣。

上辈子,柳夕和在家里睡到下午肚子饿的时候起来,才了解到姐姐被奸杀的消息,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

柳夕和摇了摇头,想将那些阴暗的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甩出去,他看着活生生坐在他面前的柳希言,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没事了,一切都改变了,姐姐没有死,一切都会不一样。

伸手在柳夕和眼前晃了晃,柳希言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吗?为什么突然盯着我看?哪里不舒服吗?”

柳夕和回过神,忙说:“没有,没有什么,对了,军训没去正好,我还不想去军训呢,又累又苦。”

柳希言听了弟弟的话,无奈道:“军训就是要和同学们同甘共苦,这样才能破冰啊,到时候等他们都组成小团体了,你才哭吧。”

“啊,不会的姐。”柳夕和才不在意同学怎么样,不过看柳希言这么担心,才说,“我又不是女生,你就不用担心了。”

柳希言撇撇嘴,她也知道,只不过是不想弟弟还像初中那样孤僻,一个朋友都没有,才想弟弟上高中了能交一些好朋友嘛。

说到这,柳希言想起王昫来,问道:“对了,你和王昫是朋友吗?”

王昫?突然听到这个人的名字,柳夕和第一反应是穿越前那成熟男人的脸,顿时有些慌乱:“不是啊,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不认识?是他报的警。”柳希言遗憾,王昫看起来很可靠,要是弟弟能够和他成为朋友一定很好,“我看他喊了你的名字,很着急的样子,我还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呢。”

柳夕和惊讶,他和王昫虽然是同一个初中的,但是并不同班,而且三年来也从来没有过交集,王昫怎么会知道他?